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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章 舊事(一)

  她當然不能站起來了。


  門被打開,一束光直射而入。


  趙老夫人蜷縮在角落裏,被這束光嚇得瑟縮,待看清來者何人時,趙老夫人猛地挺直脊背,將糟亂的鬢發胡亂別到耳後,使勁做出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


  停在前麵的那人,她看得很清楚。


  是她那如同喪門星一般的孫女。


  托這喪門星的福,趙家沒了錢,阿顯沒了名望,她快沒命了……

  趙老夫人恨不得撲上去吃趙檀生的肉,喝趙檀生的血!


  實際上.……

  她也卻是這樣做了。


  隻是她還沒站起來,就眼見一個高大的人影擋在了趙檀生跟前。


  風將窗欞吹起一道細縫。


  借著這道光,她看清楚了這個男人。


  趙老夫人眼睛瞪大,這個少年…是隔壁鎮國公家的那位世子爺!!

  是許家的那位少爺!


  一切都通了!!!


  她想不明白的一切都通了!


  為什麽趙檀生這個初來乍到的小姑娘能夠在京城興風作浪??

  為什麽曹禦史夫人會反口!?


  甚至……

  為什麽李氏會死!

  趙檀生就像一個惡魔帶著血腥味席卷趙家,而這位鎮國公世子就像是惡魔身後的風,助推這魔鬼飛得更快!

  趙老夫人如同醍醐灌頂,一切不明白的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釋,隻是這解釋來得太晚,趙家已經扶不起來了,她也出不去了。


  “你都知道了?”


  趙老夫人終於開口,出人意料的語聲平靜。


  許儀之見趙老夫人重新蜷縮回陰暗角落中後,方緩緩退至檀生身後。


  “我知道什麽了?”檀生笑問。


  趙老夫人也笑,桀桀發笑,像一隻躲在角落中苟延殘喘、隨時預備一撲而上,咬住人頸脖的老狗,她泰半個身體已經不能動了,隻能用詭譎而陰沉的眼神死死盯住檀生,話聲從嗓子眼裏囫圇躥出,“知道你是白家的孽種…知道你那個倒黴的親娘死的時候七竅流血…知道你爹不要你…知道你的出生就是個肮髒的錯誤…知道你…”趙老夫人再笑起來,牙齒枯黃,眼窩又深又窄,一邊臉不能動,斜挑起另一邊臉好似再笑,可這笑,顯得異常陰森,“知道你就是個孽種啊。”


  許儀之喉頭一抖。


  檀生還未看清他的動作,便見趙老夫人騰空而起,緊接著砸倒在地,發出痛苦的悶哼聲。


  許儀之神容很淡,“無論再狠辣,從血脈而言,你也是阿俏的長輩。阿俏對你動手,要損陰德。萬幸,你我沒關係,再次萬幸,我要打女人。”


  許儀之臉色沒變,語氣變了。


  “你說一句諸如此類的話,我不敢保證,老夫人您能活著走出這扇門。”


  誠然許儀之是個難得的紈絝。


  可這紈絝見過血,殺過人,帶過兵,走過北疆,喝過燒刀子。


  麵子是白的,裏子是黑的。


  殺個個把老太太,算個屁呀。


  許儀之今兒帶檀生來,就沒打算讓這趙老太婆活著流放到北疆。


  就看檀生一句話。


  檀生要這趙老太婆死在這兒,他許儀之就敢惹刑部的事。


  許儀之是下了殺機的。


  趙老夫人仍在怪笑,臉上的肉動不利索,嘴邊上囁嚅著唾沫,看上去狼狽且陰冷,“老太婆一輩子也活夠了,吃也吃夠了,喝也喝夠了,官太太也當過,有錢太太也當過。現在死了也無事。”趙老夫人壓低聲音,帶著隱秘而罪惡的笑,“老太婆我死了,白九娘也回不來了,白家也沒人活著了,一整個白家給老太婆我陪葬,是我賺。”


  許儀之頭一仰,正欲跨步上前,誰知被檀生眼明手快一把拽住。


  “她在求死。”


  檀生語氣很輕,莞爾一笑,“她害怕生不如死,害怕到了北疆被折磨,所以還不如現在就去死。她站都站不起來,沒有力氣撞牆。刑部看守嚴實,也沒有刀械器具。她死不成,又怕活著,如今見到你我二人,自然一心求死,求一個痛快罷了。”


  檀生繡鞋碾在青磚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可是,我就是不讓你死。”檀生也笑,“我要你活著,活著親耳聽到趙家家破人亡,趙顯丟官棄甲,趙家遭人崛墳鞭骨的噩耗。”


  趙老夫人的臉色終於變了。


  死了一個就算完了?

  怎麽可能!


  如今市麵上流行買一還贈一呢。


  白家滅了滿門,趙家想出一個趙老夫人就盡數抵消了?

  炸金花都沒這麽耍賴皮的!


  趙老夫人麵色劇變,“都是李質樸的主意!和阿顯沒有關係!阿顯當時在京裏念書考試!等阿顯回來,白九娘早就下了葬了!都是李家造的孽!趙家除了我手上有血,每個人都是無辜的!”


  趙老夫人口齒不清。


  一提及趙顯,越發激動。


  對這個兒子,趙老夫人恨不得把心肝肺都掏出來。


  可惜呀。


  趙顯隻會把趙老夫人的心肝肺當做下水賤賣個二兩銀子,然後沾沾自喜。


  “陰沉木,是怎麽回事?”檀生突然輕聲問,“那棵陰沉木是怎麽回事?從四川運往定京,一路都是完好無損的,怎麽一進宮,中間就中空了?是不是李質樸聯合宮中內監搞的事?怎麽搞的?中間還有誰參與進來了?”


  檀生仰了仰頭,“祖母,您說,阿俏聽著。聽到了對的地方,阿俏就高興。阿俏一高興,或許趙顯和趙家的墳都保得住。若是阿俏不高興了,別說趙家的墳,就是您娘家的墳,阿俏都讓人給掘出來抽屍扒骨。”


  許儀之驕傲地挺起胸膛。


  沒錯!


  他去掘!

  阿俏要掘哪裏的墳,他就去挖哪裏的土!

  趙老夫人眼神渾濁,靠在牆上緩緩往下滑,“….那棵陰沉木…很大…足有二人高…三人合不攏…是很好的品相…更好的是,那棵陰沉木木頭泛紫,木紋形似有一龍頭破木而出…”


  這些是許儀之花再多的錢也打聽不到的。


  因為知道這木頭長什麽樣的人。


  全都死了。


  白家老舅那時候遊蕩在外,連白家是因為一棵陰沉木滅門的事兒都一知半解.……

  實乃要他無甚大用。


  趙老夫人閉了閉眼,“白家打撈起這棵木頭後,先呈給縣令,縣令呈給知府,知府呈給知州,最後呈到了閔恪大人的眼前。閔恪大人大喜,連夜上折子進京…告知皇帝,廣安府出了塊龍騰紫雲的陰沉木,是天大的祥瑞之兆。”


  許儀之背手在檀生其後。


  趙老夫人半睜開眼睛,看了眼許儀之,“縱然世子爺曆代在京,這件事,您也未必聽過…”


  許儀之挑眉。


  “那陰沉木不是中空…”趙老夫人再次桀桀發笑,“若隻是蟲蛀中空,皇帝犯不上生這麽大的氣——那塊陰沉木上的那個龍頭的眼睛不知為何被腐蝕瞎了!四爪被磨平磨白了!”


  皇帝當然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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