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為奸(下)
檀生接過帖子。
帖子做得精致極了,還描了一株精美絕倫的綠萼梅花,不知道鐵定以為這是哪戶簪纓世家發出來的帖子…
趙家根基這麽一點淺,就一門心思想在京城搞點大動作。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檀生隨手將帖子丟在了一旁,靠在椅子背上問道,“都請了誰去呀?”
六安見檀生似有鬆口跡象,連聲答,“給刑部官員都發了帖子,給平陽縣主也發了,同一個杏花胡同的鎮國公府也發了,同級的官員世家都發了…人是不多的,定不會打攪大姑娘清修的!”
開玩笑!
檀生不去,鎮國公府能來?平陽縣主能來?
這幾家人若是接了帖子不來,那趙家的麵子可就掃到地上了!
趙老夫人就怕趙檀生不點頭,還開了條件來著,叫她瞅準時機拋出條件引誘大姑娘……
六安覷了覷大姑娘的神容,她突然發現她完全看不透這個小姑娘。
六安遲疑片刻後,“老夫人說,若是您願意出麵,杏花胡同街角那綿綢鋪子每年給您分三成的紅利…”
看來趙顯這些時日風頭正勁,賺了個盆滿缽滿啊。
連杏花胡同的鋪子都盤下來了。
可笑。
她趙檀生是見利忘義之人嗎?
“那鋪子每年紅利有兩千兩嗎?”
檀生停頓片刻,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算了,她就承認吧,她就是個見利忘義之人。
六安趕忙點頭,“有的有的!”
嗯..
去露個臉就能每年賺點銀子,這和空手套白狼有什麽區別..
檀生愉悅地腦子缺根筋地答應了。
正覺女冠知道後,看檀生的眼神就跟檀生看翁佼的眼神十分相似,跟看個二百五差不多。
檀生纏了纏,語氣輕快,“筵無好筵我是清楚的,李氏打了什麽主意,我總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啊!一開始,您不是也不許我偏安一隅,避在東嶽觀當縮頭烏龜嗎?筵席吧,最容易動心思的就是男女私情,李氏那腦子鐵定在往這處走,我回去說不準還能趁機倒打一釘耙,把李氏打趴下呢!”
正覺女冠的眼神緩和了點兒。
看來到底還不算是純粹的二百五。
頂多算個二百二。
正覺女冠到底不放心,再三想了想派出青書和靜慧跟隨檀生一起回府,檀生看著兩個道姑艱難地提起道袍爬上馬車,不由暗想,她這是拖家帶口地去做法還是化緣呢?
管他做法還是化緣。
趙家反正不敢虧待了這兩位仙風道骨的姑子。
緊著收拾出大院子安頓青書和靜慧。
趙家為了那場賞綠萼外加恭賀太上老君誕辰的筵席準備良多,李氏沒操持過這樣的筵席,兼之貞賢郡主要求頗多,累得她麵色發白。
筵席前日,李質樸與王氏連同嗣子李承佑與嗣子媳婦傅氏盡數到了趙家,檀生安安靜靜地坐在下首看這兩戶親家虛以為蛇地互打太極,一副撕破了臉還想借點漿糊給縫起來的惡心模樣。
檀生看得無趣,找了個由頭便出來了。
臨近子時,檀生翻來覆去在床上無法入眠。
肚子“咕咕”叫。
許是在東嶽觀天天胡吃海塞,把腸胃給撐大的……
檀生披了件衣裳,把穀穗薅起來摸黑去膳房下碗湯麵吃,膳房離嬌院甚遠,食物的力量支撐著檀生摸黑前進。
哪知,風過竹林黑影幢幢。
竹林中似有人聲。
穀穗眼神一亮,側耳聽,她是鄉裏長大的姑娘,耳力極好,聽了片刻,有些興奮地低聲告訴檀生,“…姑娘,是夫人的聲音!”
檀生眉梢一抬。
李氏三更半夜不睡覺,在這竹林裏做什麽呀?
檀生佝下身子猥瑣地匍匐前進。
竹林裏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了。
檀生藏在一株碗口大的翠竹後麵,狹長的翠竹葉子被風刮得沙沙作響。
裏麵有一男一女。
女人,自是李氏。
李氏的聲音聽起來極不耐煩,“…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我從來都知道我在幹什麽!你別管這麽多!”
“十四年前,你做的錯事還不夠多嗎?父親幫你疏通關係,我四處尋人幫父親搭上司禮大太監…幫你殺人幫你善後幫你逼迫趙顯娶你,我什麽都幫你做了,難道還不夠嗎?如今問一問,管一管也有錯!?”
這男人…
檀生顰眉探頭餘光瞥見了一個後背稍有佝僂的身影。
這是李質樸的嗣子吧?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檀生就見過他四五麵。
是個極為安靜的且平庸的男人。
隱藏在李質樸的咄咄逼人,李氏的陰狠惡毒、王氏的哭哭啼啼之後。
原來……當年白家那樁事,這位看似平和的小李大人也脫不了幹係啊。
檀生屏氣凝神靜待著二人後話。
“你幫了我!是!難道你不該幫嗎?你是父親的嗣子,就是我的哥哥!哥哥幫妹妹難道不該幫嗎?這樣也值得你掛在嘴邊十幾年?”李氏壓低了尖利的嗓音。
李承佑似乎語帶痛苦。
“兄妹…哥哥…你明明知道我對你不止是哥哥的心意啊!”
檀生瞳孔一緊一放。
唉呀媽呀。
我的無量天尊呀。
食物的力量真的無比強大呀!
在尋找食物的路上,她又撞破了什麽?!
不隻是哥哥的心意。
還能有什麽心意!?
戀人?
愛侶?
李承佑不是李氏的親哥哥!
是遠遠遠遠房表兄!
早就隔了五代之外了!
檀生手心發膩,隻覺一顆心砰砰亂跳。
這個秘密,又藏了有多久!?
“你閉嘴!”李氏惱羞成怒,她從小就知道,也知道如何利用這位堂兄對她兄妹情誼之外的好感做成事,“你我二人都已成家立業,小時候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
風過無痕,卻留聲。
李氏似是被這風聲嚇了一大跳,緩和了語氣,“哥哥,你再幫我一次吧。如今我在趙宅裏行動不便,買那種藥…實在不方便…母親也被父親拘著…我想來想去隻有托付給你了啊!”李氏伸手拉了拉李承佑的衣角,低低地軟軟地再喚了一聲,“哥哥——”
這一聲哥哥,喚到了李承佑的心坎上去。
他個性軟爛,說好聽點是爛好人,說難聽點是沒主見,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
這也是最初李質樸選他做嗣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