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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暴擊(下)

  朋友,您知道,一頭悶棍打在你後頸肉上的感覺嗎?


  讓親愛的合真道長告訴您。


  眩暈、眼冒金星、頭暈腦脹。


  像是被餓了好幾天似的。


  檀生腳下一歪,有點沒站住,心頭陡生起一股衝天的怒氣——媽了個巴子的許儀之!!不是說沒定親,是孤家寡人一枚嗎!孤家寡人為什麽會議親?如今都在合生辰八字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定小禮成親了!?

  騙子!


  檀生胸口有些澀,眼眶裏陡然翻騰起一股濕熱的意味。


  時人重諾,既然鎮國公府都願意把這八字拿到東嶽觀來給人相看了,那麽至少兩家人心裏都是有了底的了,換句話說,這門親事不說是板上釘釘,也是勢在必行。


  這定親能是一天兩天就說好的嗎?


  講究點的人家說個三五年都是有的。


  若鎮國公都不是講究人家,那她還真不知道這滿定京,誰是講究人家了。


  唯一的解釋就是,許儀之說謊了。


  不僅說謊了。


  還把她騙慘了。


  檀生木在遊廊中,木了約莫半柱香的時辰,隻覺自己臉皮發燙,深覺自己蠢,蠢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再來一輩子,她還能像無頭蒼蠅一樣莽莽撞撞地投進去,她也是對自己服了氣啊。


  人家說吃一塹長一智。


  她吃了一輩子的虧,還不懂得這些道理。


  真是虧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


  檀生又窘迫又後怕,想給自己找個地縫鑽進去。


  沒聽正覺女冠的回答,檀生殺氣騰騰地轉身拂袖而去,窩在東北廂中一連幹了三大碗蕎麥麵,蕎麥麵是東嶽觀素齋的拿手,麵韌勁十足,拿冰塊過一道水,蘸著甜醬油吃。


  一切心緒不暢吧,都能在食物中得到緩解。


  幹完三大碗蕎麥麵的合真道長陡覺人生苦短,回頭是岸。


  是自個兒的,怎麽著都是自個兒的。


  不是自個兒的,爭來搶來都沒用。


  吃飽了,檀生換了件寬大的道袍撲倒在床上,睜開眼睛看床罩子,道觀裏的床罩子隻有一個顏色,死氣沉沉的靛青色。


  檀生拿手背抹了把眼角。


  眼角濕潤。


  上輩子的事再如走馬觀花般流竄而過。


  她連袁修如此淺薄之人都無法攏住,許儀之出身、學問、樣貌、氣度不知甩袁修幾條街,這樣的人,她又如何攏得住?


  她一直以為許儀之是喜歡她的。


  如今想一想,或許是新鮮感,或許是好奇心,許儀之待她或許就如同待黑貓麻將一樣吧?喜歡就擼兩把,可真正能站在他身邊的隻有門當戶對,與之匹配的那些好姑娘們。


  她可不算好姑娘。


  她坑蒙拐騙無所不作。


  她連文字解詞都看不懂。


  出身也實在太低。


  別人敬重道人,一則是因上行下效、人雲亦雲,皇帝是風向標,旁人不敢忤逆;二來素有怪力亂神之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得罪遭報應也是一樁倒黴事啊。


  人們是不敢不敬重道人,而不是發自內心地敬重。


  甭看她如今像一坨搶手的山芋,可正兒八經的人家是看不上她的。


  經年的世家大族,也不會選擇她成為長房嫡媳。


  鎮國公便是經年的世家大族的表率。


  檀生煩躁地轉過身去,抱住枕頭,眼眶熱熱的,好像有眼淚要躥出來。


  既然做不到,何苦來招惹她啊。


  檀生將頭埋進枕頭裏,眼淚瞬間被棉花吸收。


  一招一式搞得她無法堅持,讓她清醒而殘忍地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踏進深淵卻無法自拔。他許儀之若是太閑,就請多看看書好吧?挖空心思來撩撥她,撩撥完了又拔腿就跑,究竟算哪門子的君子?


  檀生的頭還埋在枕頭裏,深吸鼻子,再睜眼時天際盡處多了點點星辰。


  檀生對自己快沒話說了。


  她到底是什麽做的啊?


  還能一邊傷心,一邊哭,一邊好好地吃飯睡覺?


  不是說姑娘家受了傷害,就吃飯也沒心情,睡覺也睡不著嗎!?

  檀生再翻過身來,木木呆呆地看著床罩,隔了許久聽見外間有聲音。


  是正覺女冠的聲音。


  “合真睡了?”


  官媽媽望了眼緊緊合上的床帳,想了想,遲疑道,“睡了一下午了…”


  “吃飯了嗎?”正覺女冠蹙眉。


  官媽媽搖頭,“沒有,燉的湯和飯一口沒動。”


  正覺女冠抿唇。


  檀生翻了個身,拿後背對床罩。


  沒一會兒,床罩子被一把拉開一道大縫隙,燭火柔軟且昏黃的光從縫隙裏照射進來,檀生眯著眼睛,抱住枕頭,一副很頹的模樣。


  “怎麽了?”正覺女冠語聲輕柔。


  檀生甕聲甕氣,“沒什麽的。”


  正覺女冠默了默,順勢就坐到床畔邊上,傾身伸手攏了攏小姑娘的鬢發,看小姑娘眯著眼,抱住枕頭不撒手,麵頰鼓鼓的,眼圈旁幹幹的像是剛哭過,不禁低聲一歎,“可是為了今日鎮國公夫人前來合八字一事?”


  檀生猛地睜眼。


  女冠怎麽知道的!

  她的這些情緒,連官媽媽都摸不透!

  女冠怎麽知道的!?


  檀生心中的疑惑像是能發出聲音。


  正覺女冠緊跟著解答道,“你才到東嶽觀來的時候,鎮國公世子可是夜探過道觀?”


  檀生瞳孔大放。


  正覺女冠一副過來人的神色,擼了把自家姑娘緊繃繃的後背,輕聲笑道,“師父我雖不說,可不代表師父不知道啊!這一人一馬,他走得再隱蔽,總被年輕的守門姑子瞥見過兩三眼啊…”


  檀生麵上火辣辣的燙。


  為自己的愚蠢,也為自己的不堅定。


  正覺女冠順手給檀生披上了一件輕衫,語氣溫柔靜謐,“年少時的傾慕與依賴實乃人之常情,你一路行來,鎮國公世子幫你良多。今日,鎮國公夫人是前來尋師父合姻緣八字的…”正覺女冠笑了笑,“你且猜猜,合八字的結果如何呀?”


  還能如何?


  自是天造地設、金玉佳人啊。


  這是吉利活兒。


  哪個神棍會算出一旦兩人結合將山崩地裂、妻離子散這種蠢話呀?


  “應該還行吧?”檀生還賴在床上,沒有氣力起來。


  正覺女冠笑起來,轉身給檀生遞了杯溫水,責備道,“這麽大個人了,衣裳不知道添減,吃飯不知道按時,總要人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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