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我是不是不能再站起來了
手推病床到新的VIP室,護士幫著安頓好一切,病人繼續輸液吊水,而看望的家屬除了我留下來,蘇老爺子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轟了出去,帶上門,留給我和蘇沐足夠的二人空間。
我看著他出去的蹣跚背影想,這老爺子怕是真的決定接受我了,盡管心裏一萬個不樂意。
把被角扯到少年肩膀,試探著用熱毛巾給他擦拭臉上的汙垢和憔悴,他一動也不動,隻睜著兩隻黝黑大眼乖覺的瞧我。
嘴唇止了血,我掏出自己的潤唇膏給他塗,他挑著眉頭嘻嘻的笑,但是動作艱難,麵部肌肉不太受控製。
我指尖點上他笑出的酒窩,喉腔哽咽,卻不敢當著麵流淚,心疼地勸:“別笑了,麻藥還沒過,現在笑得可難看了。”
“你嫌我不好看了麽?可是沒傷到臉呢。”少年顰眉,在潤唇膏的作用下恢複了一些光澤的唇瓣不悅的撅起,一如兩年前跟著我時的撒嬌。
我輕笑,卻不知為何,眼淚啪嗒一聲就掉了下來。是沒傷到臉,可是傷到腿了啊,傻子!
“以後,再也不能做這種傻事。”如果不是掉下時被樹枝緩衝,摔進了綠化帶,你現在怎麽還能活生生的躺在這裏?
“我知道了,你別哭。”被子裏放好的手默默抽動,想伸出來拉我。
我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又給他的手放回去。
“你從來沒為我哭過,這是第一次。”他看著我,眼裏也蒙上霧氣,“以前你老為紀楚哭,老為他生氣,卻總是很少為我。所以我一直想,是不是隻有他才能讓你卸下麵具,活蹦亂跳的真正展示出自己?我很抱歉,第一次讓你為我哭竟是用這樣的方式,可我又很開心,原來我還是重要的,我還能在你留一些位置。”
“幼稚的想法。”我搖頭,用紙巾沾去他眼裏的淚,“你和紀楚不同,不需要老是盯著他,在我心裏你從來就不是他的影子或者替代品。”
以前紀楚會讓我傷心讓我哭,但蘇沐卻能讓我慪氣讓我發火,我對待兩個人的方式不同,是因為二人性格不同,需要營造不同的相處模式。就好像普通女孩談戀愛,前任喜歡熱鬧,現任喜歡安靜,在和他們相處時,女孩也必然會根據其性格特點打造不同氛圍。但這並不代表隻喜歡其中一個,不喜歡另外一個。
說這話有些混賬了,但我一直不都是這麽混賬的嗎?蘇老爺子罵我‘水性楊花’,這詞聽著不好聽,細細想來也確是那麽個理兒。一個女人,用情不專,又張揚跋扈,還鬧出強搶男人的戲碼,單罵我一句水性楊花,已經是有所收斂了。
搬個椅凳在少年床前坐下,關於他腿傷的事忍著不說,哄著他閉眼休息,等精神養好二次醒來了,再考慮試探著告訴他腿傷的事。
“那你拉著我的手,別走。”眼皮在不斷往下聳拉,看得出他已經有了倦意。
我順從的伸過去給他手握住,輕聲道:“我不走,我等著你醒來。”
“嗯……”他囈語,緩緩睡去。
蘇老爺子推門進來,我右手兩個指尖被蘇沐緊緊抓在手裏,睡夢中也眉頭緊皺,固執的抓著我不放開。
“先哄著他把腿傷養好,然後你自己決定去留吧。”老爺子站到兒子病床床頭,用粗糙的手給兒子抹平眉心的揪心,也很是難得的心平氣和跟我說話。
我點點頭說好,等蘇沐撐過這一段。至於老爺子在走廊裏說的“隻要她能解除婚約,就都聽你媽/的吧”這一句,我半點沒有提起。
我倆就好像默默達成了協議一樣,彼此和解,彼此接受。這都是為了同一個人——他唯一的兒子,我唯一的傻兔子,默默的站到同一陣線,決定先哄著蘇沐好好養傷,等他好起來,我再離開。
***
尉家出乎意料的沒有任何動靜,接收到尉姍屍體後的尉蔚藍好像徹底崩潰一般,再聚不起力量來找我麻煩,因為一連兩天,猴子發回的消息都是尉蔚藍蝸居在家沒有外出半步。
直到蘇沐醒來的第三天,我才在猴子傳回的監控視頻裏看到尉家有車隊開出,車頭貼著白花,在陰雨蒙蒙的天氣裏緩慢往公墓行駛。是去土葬尉姍。
“她死了嗎?”蘇沐被護士搬動著坐起來,背靠著自己的枕頭端一杯白粥優雅的喝,偶爾抬眸看看我這邊,突然冒出一句問。
我狐疑著和他對視:“誰死了?”
“尉姍。”
他怎麽知道尉姍死了?
“嗯。”喝口茶輕聲回答,眼睛卻沒放過少年臉上的一丁點表情變化。
“我出事之後她一直沒在大眾視線裏出現,就連尉家召開記者會悔婚也沒見她上台,所以我想她大概是出了什麽事。”似乎猜到了我心裏的懷疑,少年不緊不慢的娓娓道來。
“她雖有些大小姐脾氣,但就這樣死了,也有些可惜。畢竟,我對不起她的地方更多。”喝完粥,又聽少年道,墨玉一般的眸子流露出歉疚。
我摘下耳上藍牙,把二郎腿放下來在沙發上坐正,隔著好幾米的距離打量床上的病號,除了麵色蒼白外,五官和其他地方並沒多大變化。
“為什麽你覺得尉姍出事,就是死了?”出事有很多解釋,還可能是被關禁、被藏匿、被綁架等等,不一定就是死亡。而蘇沐剛剛的話,分明是先肯定的問我尉姍是否死了,再解釋說他認為尉姍出了事,這前後邏輯順序不通。
“我猜測的。輿論風聲這麽緊,尉伯父好麵子,無論如何都應該在我醒來後來看望一次,即使已經解除婚約。但是他沒出現,就連慰問也沒有,說明他要麽是被某些事牽絆,要麽就是恨極了我。所以我做了大膽的猜測,是尉姍出事致他如此。”癟了癟嘴,繼續說,“而尉姍出事,最大可能是你所為,你這兩天一直陪著我,雖從沒聽見過你給手下人發出什麽指示,但是你神情緊繃,偶爾應聲隻有簡單的‘恩’字,如此慎重對待,可能你不是對尉姍進行簡單的關押,而是後果嚴重。所以我想,尉姍大概已經在你手裏死掉了。”
“分析得不錯。”我讚賞的點頭,看著他時眼裏目光深了一些,“小兔子長大了。”開始有自己的想法和思維,也學會獨立分析了。隻是不知道他對我弄死了尉姍有什麽看法,會產生懼怕,認為我無法無天不知所謂嗎?
“我是不是,不能再站起來了?”還在想蘇沐對我的看法,猝不及防床上少年仰起了臉,用又低又柔又渴望的眼神望著我。
我囁唇,扯出牽強的笑容:“怎麽會?不是說了是因為麻醉還沒完全過麽?你看你手臂有時都是麻木的呢。”
“已經三天了。”少年拂開我揉捏他胳膊的手,語氣變得憂傷,“你不用再瞞我了,我能感受得到。你承認尉姍死那刻我就知道我一定是再也站不起來了,不然你不會怒到要她陪葬。”
“亂講些什麽東西!”我沒有怒到要尉姍陪葬,因為我不相信蘇沐會死亡或者永遠站不起來。雖然尉姍的死已成事實,但最初我的本意並不是要讓她就這樣被人輪/奸而亡。報複的方式很多種,我不會用最笨的這一種。隻是可惜尉姍身子弱,驕裏嬌氣沒怎麽鍛煉,才會在中藥並與多人雲雨之後突然暴斃。這,其實是一個意外。
“可我的腿一直沒知覺。”少年垂眸,掀開被子來回捶打自己的雙腿,“你看,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
“……”我無話可接,隻得走過去輕輕抱住他,“慢慢來好不好?也許麻藥全部消退後,腿就好了。”
少年沉默,綿羊一樣不聲不響的靠在我懷裏,半晌後攬上我腰身,甕聲甕氣的說話:“所以,是真的有可能站不起來了嗎?”
我撫摸他腦袋軟發的動作頓住,驚歎自己竟然被這隻兔子套路了,明明前一刻還在哄騙他的腿沒有事,被他委屈的一攪和,下一秒竟然間接承認了他可能站不起來的事實。
“不會的,你一定能再站起來!”一定能再站上你最愛的舞台,能參加音樂盛典和電視頒獎,從紅毯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向世人展示你幹淨溫暖的笑容。
“你是我的驕傲,蘇沐。”我曾捧在手心裏的少年,想盡一切辦法,我都要讓你站起來。
少年不再作口頭回應,隻是更緊的擁住我,臉埋在我懷裏,肩膀有小幅度的抽動。
“你會陪著我的,對嗎?”隱約聽到他哽咽的問話。
我一下一下地摸他頭頂秀發,堅定點頭:“我陪著你。”陪你站起來,這也是我和蘇老爺子達成的默契約定。
“那就好了。”少年轉了轉腦袋,移動位置把額頭露出來,側麵貼在我胸膛,“如果能你一直陪著我,叫我一輩子站不起來也願意。”
這是說的什麽話?
我提了一口氣要訓他,忽聽得房門咯噔一聲響,顧以辭清冷麵龐配著一身黑襯衣出現在門口。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