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警告你,離他遠一點
我已很多年不見紀啟明,印象中他是一個板寸頭大方臉,左手拇指上套偌大一顆黑扳指,眼神懾人的老頭。大唐上市那年隨紀楚去溫哥華拜訪過,給他報喜,當時他還精神矍鑠,坐在書房翻一本論語,麵露微笑地看著我。
那大概是我最近一次麵對麵見他,此後都是春節連視頻,象征性的瞅兩眼。今日意外再見,老頭隱匿在兩個黑衣人身後,身體竟然頹了許多,拄著拐坐在輪椅上,由人推著從回廊對麵緩慢衝我來。
“舅舅。”我支著姚星彤的身子站好,等紀啟明一行人走到我麵前。
西服深黑,老式黑邊框眼鏡的鏡片與禿了一大片的頭頂一起反光,眉眼彎著,眼神盯著我腹部略有深意:“不舒服?”
我搖頭:“沒有,隻是腿麻。”
“帶去檢查。”紀啟明的臉色卻有些微變,不容拒絕的吩咐人來抓我。
我腹疼抵不過,姚星彤也是一介女流攔不了,瞬間就被紀啟明的人抓住了胳膊,粗手粗腳地往體檢科帶。
“舅舅,我真的沒事,我隻是蹲太久腳麻了而已。”路過紀啟明身邊,我試圖解釋,不明白他這是關心我還是其他什麽,為什麽這麽粗暴不顧我的意願就抓著我去檢查?
紀啟明掏出左胸衣兜裏的白方巾,擦了擦我不經意碰過的衣袖,又塞回去,揮揮手,沒有給予理會。
抓著我的人更用力了,幾乎是拖著大跨步遠離。
“父親!”一聲急促的高喊,來自我前方不遠處。抬頭,看見紀楚奔跑的動作停下,在距離我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改用邁步行走,調整呼吸的同時冷淡淡看一眼我,徑直走到紀啟明的輪椅旁邊。
“怎麽沒等我去機場接您?”
紀啟明不言語,轉過自己的輪椅隔空打量我,後又收回視線注視自己眼前的兒子:“聽說你昨晚一夜沒回,是在白梔那裏還是其他不該在的地方?”
“父親,我昨晚睡在公司。”
“是嗎?”紀啟明嘴角勾了勾,把目光投向我這邊,問抓住我的人,“怎麽還不帶下去?”
“舅舅!”
“父親!”
兩聲呼喊同時響起,我看一眼紀楚,衝著紀啟明道:“舅舅,我真的沒事,你為何執意要我做檢查?”
紀啟明又掏出兜裏的方巾抹嘴,動作慢條斯理的,“看來你還沒告訴她。”說這話的時候,紀啟明沒有看我,說明不是對我說,是對紀楚。
我不免皺眉,沒有告訴我什麽?
“舅舅。”全力掙脫黑衣人的抓俘,懷疑和不解的眼神往紀啟明身上瞅。他說的可是關於紀楚、關於黑梟、關於大唐的事?
“父親,你答應過我,現在還不到時間!”似乎察覺到我走過來的步伐,紀楚有些慌,陰沉著臉向我狠狠一瞪,試圖阻止我的靠近。
我被他駭人眼神震到,停頓了幾秒,還來不及細細捋清思緒,猝不及防的被人再次抓著拖離回廊。
“放開我!”到轉角處掙開男人的鉗製,手腕皮膚刮到他的手表,在白皙皮膚上剌出一長條紅痕。
“警告你,離他遠一點!”不知是不滿我的態度,還是自己本身就在生氣,男人高大的身軀逼近我,用結實的胸膛把我困在牆壁和自己的身下,眼珠瞪出、語氣盛怒,就像我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一般。
我還是第二次在紀楚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第一次是他被我下藥強了之後,一拳砸到玻璃然後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不懂他為什麽這麽憤怒,半天後才終於有所覺悟,他許是怕我故意接近紀啟明,告發他。
放下心來,捅捅他胸膛,示意人離我遠點,越界了。
“你不找我麻煩,我自然懂得分寸。”紀楚如接下來不為尉珊的事跟我鬧,我可以考慮暫時不揭發他。
不過我看我那舅舅奇奇怪怪的,怎麽一下子就禿了頭坐起了輪椅麵容憔悴?他才不過五十的年紀,剛剛進入中年就開始呈現出老年的狀態,難道是因為生病?猶記得阿本還在的時候,有段時間監控紀楚,的確得到消息說紀啟明生病,紀楚回溫哥華後總陪著他往UBC跑。
那,紀啟明生了什麽病?
噴薄在我腦袋上方的呼吸撤離,紀楚不動聲色地收起怒火,別過臉抬手整理衣袖。
他穿了一件純白的襯衣,本應是熨燙平整無一絲褶皺,但真實情況卻有些蹊蹺,背部褶子不斷,還有兩條明顯的黑痕。
移動視線往他整理衣袖的雙手看,虎口位置都有薄薄的繭,但十指修長,根根有力。
我挑眉,竟然沒有戴戒指。和尉慧文訂婚這麽久,馬上就要結婚,他手上竟幹淨如廝,不佩戴任何定情物。
再抬手看看我自己,顧以辭送的鑽戒一直戴在右手,就連昨晚……咳,昨晚那個啥的時候都沒取下。想到這,我往背對紀楚的方向走了兩步,給公司助理撥電話,叫她轉十萬塊到漢森的私人賬號上,算作昨晚的辛苦費。
過道太靜把我壓低的聲音襯得有些高,或許被紀楚聽到了一兩句敏感的,回過身時他正鎖著眉頭用深邃的眼神看我。
我沒什麽表情的與他回瞪。跟你有關係麽?這樣打量我做什麽?聽到就聽到罷了,還要訓我不成?還是覺得我這樣的女人沒有底線亂搞男女關係髒你眼了?
嗤鼻,然後避蒼蠅似的貼著牆壁繞過他往蘇家老爺子所在的病房方向走。
“站住。”低磁的男聲叫住我,我腳步頓了頓,當作沒聽到,繼續往前。
“許如許!”聲音提高,就響在耳邊,是紀楚邁步追了上來。
手肘再次被鉗製,男人有力的大掌拉扯著我,不由分說的就近推開一扇門將我帶進去,薄唇緊抿,眼神淩厲:“你給白露注射了什麽?”
“我聽不懂你的話。”不過是給她打了幾針昏睡劑,睡個兩天兩夜自然就會醒,哪有什麽東西可以救?而且就算有我也不會救,原本就是故意讓她昏睡不透露尉姍已死的消息,若是把她救醒,尉姍的死立馬就會被紀楚知道,然後傳到尉蔚藍耳裏,京都又要亂一陣了。
“別玩火自/焚,你嫌現在的局麵還不夠亂嗎?現在把白露弄醒!”抓著我胳膊的手越收越緊,掐得我生疼,而手的主人在低低的磨牙,極力壓製自己的怒火。
白露昏迷對他有什麽影響?為什麽反應這麽過激?紀啟明一出現,紀楚的整個磁場都變了,從來都是喜形不露於色,心機叵測的陰鷙男人,竟然在我麵前表現出如此憤怒的情緒。難道是真的害怕我在紀啟明麵前揭發他?
“沒有辦法弄醒,昏睡兩天後她自然會醒。”我忍著疼退一步回答他的問題,還是將白露這兩日醒不來的事實告訴他,想看看他接下來的反應。
“你!”似乎是驚訝了,褐瞳居高臨下的凝我,胸腔上下起伏好幾次,最後冷抽著氣把我放開。
“你跟我談的二次條件作廢,兩個小時內把尉姍送回來。”
“沒可能!說的等蘇沐醒,就得等蘇沐醒。”我還什麽都沒布署好,現在把尉姍的屍體送回去,豈不是自己為難自己?
“自作聰明的東西!當真以為我猜不到你已經交不出來尉姍了?”男人回身,薄削的唇角冷冷勾起,看向我的眼如同啐毒的冰刀,可剜人肉。
我有幾秒鍾的時間被嚇到,但隨即仰起頭梗著脖子與之對視,眼眸微眯,同樣露出危險氣息,一點不輸氣勢:“那又怎樣,你還敢動我不成?”
“誰慣的你如此不怕死?”
“嗬,慣的人可多了。”我冷笑,將還疼著的手揣進衣兜,眼神在房間內溜一圈,這才注意到被他拉進的是一間更衣室,四麵都整齊擺放著醫用更衣櫃、鞋櫃。
隨意拉開一個衣櫃,裏麵有成套護士服。我取出一件來在自己身上比劃,吊兒郎當的道:“喲,這個玩製服誘惑還不錯。”
紀楚視我如空氣,不搭理,感覺他淩厲嫌棄的目光最後看了我一眼,然後‘啪’地一聲關門響,屋子裏隻剩了我自己。
我癟唇,在他離開後瞬間收起臉上的漫不經心,跑到門邊。開門……門紋絲不動。
我愣了愣,又試著往外推,還是打不開。
鎖上了?
“紀楚!!!”我氣急敗壞,惡狠狠踹門。
到處找手機,但手機在進重症監護室看蘇沐之前就卸了去,出來後沒來得及拿回就被紀啟明攔住,現在自己身無寸鐵,沒有一點辦法與外麵聯係。
該死!
紀楚這個混賬,我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無恥的事,竟然關門鎖我!
“有沒有人啊?開門啊!喂——”奈何我現在別無他法,更衣室裏連張能用來撞門的凳子都沒有,隻能從鞋櫃裏翻出一雙還算堅硬的女士高跟鞋,攥著鞋尖不停拍門,弄出大聲響來吸引可能會從這裏路過的人。
我安慰自己,姚星彤就在附近,聽到我的呼救後會立馬趕來救我。這樣想著,拍門的動作更快了一些。
可惜事與願違,我呼喊許久嗓子都快喊啞了,仍然不見有人過來,更別說我心心盼盼的姚星彤了。
“姚星彤,你死哪兒去了……”實在有些頹,便扔了鞋子坐到地上,望著緊閉的門發呆。難不成我會在這裏一直不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