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帶他走吧
蘇沐從手術室推出來轉移到ICU,全身都插滿了手術套管,白色床被被各種不明液體、血跡弄髒,整眼都是汙色。
蘇家伯母看到兒子推出來的那一刹沒能承受住,高血壓又犯倒了下去,蘇老爺子也跟著一起倒,心髒驟停。
在場人嚇壞了,慌忙火急的救完蘇沐又救兩位老人,忙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唯有我胸口堵塞毫無動靜的站著,在ICU外傻子似的候守。
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過來,我一把拉住他:“他,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三天。三天後我們會用醫學器材喚醒患者。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情況還是不容樂觀。胸腔積血,腰部脊椎爆裂性骨折,再加上腿部撞擊嚴重,醒來後不排除有癱瘓的可能,所以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癱瘓?”
“是,而且是高位癱瘓,下半身神經壞死完全失去知覺。”
“醫生,你,是在開玩笑麽?”
“女士,作為一名嚴謹的醫務工作者,我會跟你開玩笑?”醫生板臉沉聲,我來不及看他表情,麵前的白大褂拂袖而去。
我喉嚨滾動幾番,又啞然。身子倚靠在牆壁,隔著厚重的病房門想看屋子裏看,可門關著,看不見任何景象。
怎麽會癱瘓?不可能會癱瘓!他熱愛的舞蹈和舞台,是他一輩子追求的夢,如果癱瘓了,他怎麽再在台上大放異彩?他那麽長那麽有力的雙腿,怎麽可能會永遠失去知覺?絕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又獨自呆了一會兒,到另一邊的VIP病房看蘇家二老,伯母已經醒了,半躺在床上嗚嗚咽咽的低泣。
我把姚星彤支使開,走到她的床邊,囁囁唇,也不知該怎麽安慰。
“尉家的人呢?尉家的人為什麽沒有來?”她淚眼朦朧,微微抬頭看了我一眼,大概也是認得我。
“快到了。”我誆騙她。
尉珊被我囚了,尉慧文在紀楚那裏,而尉蔚藍忙著跟隨警察一起尋找自己的小女兒,哪裏還有多餘的人來醫院看望蘇沐?
不想我話音剛落,病房門突地被一群人推開,尉蔚藍和紀楚一快一慢晃身進來。
尉蔚藍氣得臉部肌肉發抖,沒有任何多餘動作直直奔向我,抓著我衣領推行幾步:“尉珊呢?你有什麽衝我來!別動她!”
“主子!”姚星彤驚呼一聲欲來救我,我拒了,自己用力扯回我一直來不及更換的睡衣,掙開尉蔚藍力道欠缺的桎梏,冷著眼看他。
“應該是我問你才對,蘇沐出了這麽大的事,尉珊呢?你尉家的人呢?”
“許如許!你這……”嘴巴做出了罵人的嘴型,餘光注意到病床上躺著盯著他看的蘇家伯母時,收聲,隻是嘴唇動了動,是‘賤人’的嘴形。
扭過頭去:“親家,事情經過不是娛樂八卦裏寫的那樣,珊兒的性子我了解,她十分喜歡令郎,是不會主動提出悔婚的,這其中怕是有所誤會。”
蘇家伯母也不知心裏在想什麽,別過臉不太願意搭理尉蔚藍,末了狠狠垂一下頭:“作孽啊,作孽!”
“蘇伯父。”這邊正消停,臨床躺著的蘇老爺子悠悠轉醒,紀楚站得較近首先發現,淡淡喊了一句。
“親家,你醒了?”尉蔚藍恨恨瞪我一眼,收拾起臉上的狠,走到蘇老爺子的床邊,麵上還是裝得客氣。
蘇老爺子初醒,意識有些迷糊,轉著眼珠把室外所有人都望了個全,目光落到尉蔚藍身上,瞠目咆哮:“別叫我親家!我蘇家沒有你這樣的親家,我們高攀不起!”憤怒的情緒,竟然比見到我的時候還要嚴重。
“親家,事情可能有些誤會,小女斷是不會悔婚令郎,這裏麵有蹊蹺,不妨等蘇沐醒來後再……”
“哼!最好是能醒來!”蘇老爺子重哼,怒得都不願再和尉蔚藍講話,掀了被子下床往外走,蘇家伯母在後麵‘老爺老爺’的喊著追出,尉蔚藍也跟著一起。
我猜測蘇老爺子定是想起自己還沒問醫生關於蘇沐手術後的情況,現在去找醫生了,怕他承受不了,遂差姚星彤跟過去看著。而我已經得知他可能麵臨的苦難,自不願再從醫生嘴裏重複聽到那些話,緊著唇坐到身邊靠近的一張椅凳上,眼神有些茫茫。
“尉珊那邊,不要鬧出人命。”紀楚不知道為什麽還留在病房內,站在門口位置,負著手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樣,瞳眸幽深,複雜又淡漠的看著我。
我有聽到他的講話,但始終保持茫然呆滯的神情不願回應。他是在善意提醒我還是警告?事到如今,他以為他在我心裏還有半分重量嗎?
許是我冰冷的反應讓人覺得無趣,他離開了,腳步幹脆背影蕭條,直到最後姚星彤和尉蔚藍再次扶著虛弱的蘇家二老回病房,也再沒回來。
“許如許,你走吧!”深夜,尉蔚藍也道辭後,蘇老爺子破天荒的頭一次沒用憤懣語氣叫我,倒是沉重而無可奈何的歎氣。視線看過去,才發現他眼裏都是模糊,頭鬢本來就不多的黑發又白了不少。
我嗯了一聲,蘇沐這次出事對兩位老人的打擊都不小,傷心欲絕我能理解。旁邊蘇伯母已哭累了昏睡過去,就連夢裏眉頭都皺緊,眼角時不時掛淚,姚星彤用帕子擦了又擦,怎麽都擦不盡。
叫姚星彤留下來照顧一夜,我自己離開,拉門的時候又被蘇家老爺子叫住。
“伯父還有吩咐麽?”
蘇老爺子神情痛苦,看著我又是憎恨又是無可奈何,幾秒之後,這六十多歲的小老頭竟捂著臉嗚嗚咽出聲。
“我就這麽一個兒子,許如許,我就這麽一個兒子!”
我沉默,不知如何應答。
我知道,蘇沐是他的老來得子,他手心裏的寶。
“對不起。”心跟著一酸,分明有多年的積怨,此刻竟盡數轉化為道歉。
對不起當初年輕任性,搶了你兒子做寵;對不起在他最好的年紀裏喜歡上我;對不起害他如今變成這番模樣,因為想要守住自己身體的幹淨而選擇跳樓……都是我,一切罪魁禍首都是我。
對不起,讓他的人生捆綁上我的人生。
對不起,所有的所有。
蘇老爺子哭得更大聲,肩膀抖動,像個無助的孩子。
“你帶他走吧。”一會兒哭完了,又抬起頭來,老淚縱橫,“你帶他走。”
“伯父,你……”什麽意思?
嘴角下撇,傷心的情緒還在,隻是歎氣聲中隱約放棄了什麽,又堅定了什麽。
“我還沒有老糊塗,我知道甲基睾丸素是什麽。許如許,你贏了,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