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記住你今天的選擇
我很頹然,坐在書房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該想些什麽,腦子裏一片混亂。
我把阿本趕了出去,他扒著門框要死要活的盯著我,眼睛裏流露出死了爹娘一樣的悲傷:“主子,您讓我陪著您吧。”
“給我滾出去!”我一腳將人踹出門,再一腳把門踹關上,靠著門背慢慢滑下去,烏絲垂落,長長的掩在手臂、膝蓋、背脊……
“許如許。”門外響起蘇沐的聲音,是阿本闖了練舞室把他請了出來,“你開開門。”
我用手堵上耳朵,如鴕鳥一樣把腦袋埋進我的波淩蓋裏,不理會。
“許如許——”外麵人又喚,軟軟糯糯的,語氣裏全是誆哄,“你讓我陪著你可好?讓我為你分擔。”
我拿腦袋撞我的膝蓋,在心裏和他回一句:分擔?蘇沐啊,你沒法分擔。陪伴我十多年的哥哥,他媽設計綁架和輪/奸我!
我有多害怕會是這樣的結果你知道嗎?害怕得不敢自己親審而讓阿本代勞,但是結果呢?
“主子,招了。”回想阿本進來匯報時的情景,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黑得跟被人掘了祖墳一樣,那樣沉痛的告訴我,“說,是少爺指使的綁架……”
當時塗抹指甲油的手就頓住了,右手一抖,左手背留下一長條鮮紅的油痕。
是紀楚啊!
怎麽會是紀楚呢!
我仰起頭來,輕輕抵上門背,感覺外麵還有人在小聲的絮叨:“你總是這樣,一有事情就把我隔絕在外,我是你什麽人?為什麽不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聲音細如蚊蠅,卻是十足的抱怨和委屈,我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隻把他最後那句“我不認為你無堅不摧,你也別拿我當孩子遇事就護好嗎?我不過……不過想在你身邊陪著。”放進了耳裏。
“傻兔子。”我歎氣,將門打開一條縫,“你坐在地上幹什麽?”
“你也坐在地上。”他把腦袋湊過來,透過門縫與我對視,“涼了,起來吧。”
我搖頭:“我現在有些心痛,坐著,借這涼意冷冷心。”
他抿抿唇,看著我目光灼灼:“是紀楚?”
我微笑,大概在蘇沐看來,這世上唯一能傷到我心的人就是紀楚。他知道紀楚對我有多重要,不僅僅是血緣上,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感寄托。他或許還認為,如果將來有一天我要在他和紀楚之間做出選擇,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紀楚,所以他此刻猜測是紀楚做了什麽事讓我傷心了。
“我猜對了嗎?”
“猜對了。”我回答,不否定他,但並未告訴他具體的情況。
“你還相信他麽?”他又問,“你還會和以前一樣相信紀楚嗎?”
“我,不知道。”思考了一陣又道,“總覺得他不會對我太差。”畢竟是一起生活多年的兄妹,即使再氣我強了他,也不至於要找人輪/奸我這麽狠吧?就好像蘇沐,被我禁錮在身邊見不得光,捆綁得失去了自由,他也沒有想著要報複我置我於死地……
偏頭望向門外的少年:“你覺得我對你好嗎?”
這個問題我還從來沒問過,突然問出來,原本是無意不設防,但現在還真想認真聽聽蘇沐的回答。
我對他好嗎?物質生活上很好,但精神和情感呢?我似乎並沒有完全盡到普通女朋友的責任:一沒有公開他的身份和我們的關係;二我還到處劈腿到處一夜情;三我還得不到他父母的喜歡……
“怎麽不說話?”蘇沐好像被難住了一樣,沉默著半天不言語。我有些心急,便稍微移動下位置,把門開得更大一些,湊近他麵前,“覺得我對你不好嗎?”
少年黑曜石眼睛眨呀眨,帶著些茫然,看看我,又別開頭去看書房半空,良久又移回來看看我,“我也不知道。有時好,有時不好吧。”
“什麽時候好,什麽時候不好?”
“現在就很好,”門被徹底推開,少年纖長的手指拽著我肩膀,將我從地上提起來,拍拍裙擺上不存在的灰塵,“你想著別人時,就不好。”
“傻兔子。”我撲到他身上抱著,把全身重量都倚到他的肩膀上,想說些什麽動情的話,又突然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覺得他還在就好了,他還在,就好了。
膩著被抱下樓,阿本端著一碗粥等在客廳,哽咽著差點哭出來:“主子您吃點東西,都一個上午沒吃飯了。”
我把臉轉過去,往蘇沐懷裏蹭蹭,蘇沐便為難道:“您先放桌子上吧,我會喂她吃的。”
“那就有勞蘇公子了,幸好您還在。”說完,轉身抹眼淚,肩膀一聳一聳的,像被人欺負慘了一樣。
我惡心極了,勾著腳去踹他:“我還沒死呢你大白天的哭什麽哭?”
“主子,我忍不住……我實在是……少爺他怎麽能……”
“閉嘴!”我怒斥,“滾下去門口跪著!”
阿本果真的是老糊塗了,當著蘇沐的麵提紀楚和那件事,我壓根就沒告訴蘇沐詳情,若是他知道我被紀楚算計,依他的脾氣鐵定什麽也不顧的去和紀楚鬧。可他哪裏是紀楚的對手?
坐下來慢慢喝粥,蘇沐一勺一勺耐心的喂,我便什麽都不想,靜靜的一口一口地吃。等到碗見了底,傭人來收拾的時候,我見到了幾日不見的蘇清羽。
最小號的菲傭服裝穿在她身上,頭頂戴著同套帽子,儀態端莊,彬彬有禮。
她把粥碗放進托盤,用潔白的抹布仔細擦拭飯桌,擦完後再把抹布折疊放進推車,恭恭敬敬的,一點沒有最開始的蠻橫。
我納悶,這姑娘怎麽突然轉性了?
再往蘇沐這邊看,卻看見少年冷著臉,漂亮眼睛直直盯著蘇清羽,帶著警告的意味。
“蘇沐,”我叫他,把人從繃緊的神經中叫出來。“我要出去一趟。”
少年回神,答應著“好”,眼神卻仍然時不時的瞟向蘇清羽那邊。
直覺二人有貓膩,多是蘇清羽又要使什麽,讓蘇沐擔心,所以才時時刻刻繃緊神經盯著她,生怕那姑娘又做出大膽的事惹惱我。
也不理了,在他唇邊映下一吻,拿上手包離開。
巍峨大方的杜家大宅,後院有長長的柵欄籬笆,籬笆上開著各種顏色的薔薇。我將車開到籬笆外麵的大道,身後跟著杜家保衛吭哧吭哧的喊:“停車!停車!後院車子不能進!”
我不聽,開著車欲從籬笆牆闖進去,直到眼角餘光瞥見遠處某個姍姍趕來的白色人影時,才終於打消了這個念頭,將車停下。
“少爺,這……這我們實在攔不住。”三個保衛氣喘喘地跑到白影身邊,低著頭準備挨訓。
白影卻擺擺手示意人下去:“不怪你們,這裏交給我來處理。”末了又在保衛離去的腳步中加一句,“老爺和夫人要問起來,就說是我開車進來過。”
手揣兜兜,邁著悠閑的步子走到我身邊,敲敲玻璃窗。
我麵無表情的搖下,偏頭就看見一張極為俊美的臉,臉的主人鳳眼斜飛,衝我咧嘴笑:“怎麽今天有空主動來找我?”
我冷臉,沒什麽溫度的問:“我們認識多久了?”
“7年。”他有些錯愕,但還是立馬回答。
“你和紀楚認識多久了?”我又問。
“不多不少,正好10年。”
“那你知道我和紀楚認識多久?相處多久了嗎?”
他頓了頓,輕緩著整理記憶:“你第一次見紀楚時6歲,直到現在,你們認識20年,朝夕相處12年。”
12年,朝夕相處12年,也就是我父母離世了12年了!
12年風風雨雨,紀楚陪著我走過來;12年大唐的壯大興起,他一手在帶。然而如今,他甩手大唐,算計於我,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今天來,隻問你一件事。”將所有的喜怒哀樂收起,我變得如木偶一般嚴肅,如冰雕一般冷冰。
車窗外的人也明顯感覺到我與往日的不同,漸漸收起笑容,認真道:“你說。”
“在我與紀楚之間,隻能選一個,你選誰?”
“我選你。”沒有任何猶豫的回答。杜若溪站立著,前額散亂的頭發被風吹開,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傾城的妖孽臉完全顯露,帶著隱隱的笑。
“我選你。”再次重複,進一步篤定。
抬眉,與他深深凝視,久久注目,不放過他臉上表情的一丁點變化。
杜若溪與紀楚9年的感情,他們於我之前就先認識,我不過是紀楚從中牽了線,才順帶搭上杜家這樣的大戶。如果讓杜家來選,我和紀楚,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紀楚,而我這樣一介隻好男色無惡不作的女流,有何能力讓這官宦家庭看上我?不過是賭了杜若溪的在乎罷了。
“阿許,以前我錯了一次,以後,我不想再錯。”
“很好,”我嘴角扯起冷凝的笑,慢慢將車窗搖上,“記住你今天的選擇。”若以後真有那麽一天,我與紀楚站到了完全對立麵,杜若溪,記住你今天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