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兄弟不相背
去市人民醫院看了大彭奶奶，老人已經不能進食，全靠輸液過活。
大彭整個人精神萎靡，以往總是用梳梳得油亮亮的大背頭變得亂糟糟的，一雙黑眼圈黑得驚人。見我們來了也隻是淡淡的點個頭，不願意多說話。
把路上買來的鮮花和果籃放好，葛鈺走過去往他手裏塞了一張名片，重重地拍他肩膀：“Stephen的聯係方式，找找他吧。”
大彭呆怔，突然不受控製的從鼻腔裏哼一聲，像終於忍不住的啼哭。
正觀察滴液瓶的杜若溪聽到動靜回眸看了一眼葛鈺，眼裏冒著寒氣，張澤西隨後衝過去，一拳打在葛鈺臉上：“你他媽還是不是人？老人還沒死呢你給他介紹Stephen？”
葛鈺拿手抹掉嘴角的血，冷著眼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裝什麽！現在提前準備有什麽不好？再說你們不知道京都的墓地有多貴嗎？九裏山十九萬八一平，西郊海濱墓已經漲到二十五萬了！墓位緊缺知不知道？偏要等時候到了才去買，買不到怎麽辦？放家裏嗎？”
“閉嘴！都出來說，不要影響老人休息。”杜若溪壓著聲音吼一句，率先走出病房。
我放開蘇沐的手，“你在這裏等我。”然後也跟著一起出去。
幾個人臉色都不好，張澤西看不慣葛鈺剛剛為大彭介紹Stephen的行為，人還未死就開始準備墓地，太讓人寒心。而葛鈺卻覺得張澤西意氣用事，老人既然沒幾天好活了，就應該提前備公墓，以免到時候買不到合適的。
杜若溪陰沉著臉看看葛鈺，又看看張澤西，伸手摸風衣的兜，下一秒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不太自然的把手放下，頗為煩躁的擰眉心。
我歎口氣，捅一捅葛鈺的手臂：“剛剛老人要是醒著，聽見你這話該多寒心。”
葛鈺紅著眼瞪我，瞬間又別過頭去，猛然一拳砸到回廊欄杆上：“我他媽說錯什麽了我？”
張澤西抽起了煙，自顧自點燃，狠狠吸一口，接著葛鈺的話：“做錯了什麽了？嗬，你他媽摸著自己良心問問，大彭奶奶對我們哥幾個到底怎麽樣？哪次去大彭家不是奶奶做吃的？現在她躺在病床上還沒死呢，你就在給人介紹墓地了。葛鈺，你他媽就是個冷血動物，永遠的商人利益！真他媽不知道Stephen答應給你一平方抽成多少！”
明顯看見葛鈺臉色變得青白，轉過身來指著自己鼻尖：“我抽成？我他媽抽成？張澤西你有種再把剛剛的話說一遍！”
眼看二人就要徹底吵起來，我拉這個也不是，拉那個也不是，一籌莫展之際，靠著病房牆壁蹲著的大彭抬起了手，低聲道：“葛兒，你沒錯……”
兩手抹一把疲憊的臉，站起來：“澤西，你也沒錯。你們都是為了我好，我知道。今天，謝謝你們來看我奶奶，這份心意我領了，恕我不能多陪，你們都先回去吧。”
說完，趿拉著腳上的拖鞋開門進了病房，“蘇先生也請先回去吧。”
蘇沐嘴唇動了動，怕是想說些安慰他的話，來不及開口便被推了出來。病房門關上。
我疲乏，學著杜若溪的樣子擰眉心：“讓大彭靜靜吧，我們先回去。”
“走吧。”沉默著不說話的杜若溪上前，掐掉張澤西手上的煙，風衣無風自鼓，站在葛鈺與澤西中間一左一右的攬一攬肩膀：“兄弟不相背，葛兒沒有惡意，澤西你方才那句話卻有些重了，你回家好好睡一覺，葛兒跟我一起去找Stephen。”
張澤西不甘，著實惱怒剛才葛鈺的做法，情急之下說了句葛鈺拿Stephen抽成的重話，現在冷靜一點也有了些歉疚，努努嘴不再言語。
葛鈺卻正在氣頭上，推掉杜若溪的手，指著張澤西，麵部表情有些猙獰：“勞資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我他媽今天能弄死你信不信？說我他媽抽成，我葛鈺是什麽人？認識這麽多年你他媽不知道我是什麽人嗎？”
“好了夠了！”我煩躁得幾乎想抽煙，提高聲音道，“澤西，葛兒雖然做得過分了些，但他所言確是事實，奶奶沒多少日子了，墓地遲早要看，大彭現在忙得沒時間去操辦這些事，便由我們替他去辦了。兄弟之間除了奪妻弑母，有什麽是不可以原諒的？”
“阿許說得對，澤西你先回去休息休息，葛兒調整好情緒，找個日子跟我一起去見Stephen。”杜若溪跟著安排了接下來的事，我看他不停擰眉心，臉上確有掩不住的倦意，也就招呼大家散了。
開車送張澤西回去，再載著蘇沐回島。一路上兩人都無話，我一邊開車一邊想大彭奶奶的病，而蘇沐坐在副駕駛發著愣，不知道在想什麽。
“紀楚有消息了嗎？”突然他問我。
我用餘光看他一眼，覺得蘇沐向我打聽紀楚有點奇怪。“怎麽想起他了？”
“有些日子沒見他了，他出島之後便再沒了消息。”
“哦。”我打個轉彎燈，如實回答：“他回家了。”
“回家？”
“溫哥華，他父母那裏。”這是阿本前日匯報上來的消息，紀楚回了溫哥華。平日一年春節回去一次的人，不知道此次回去會不會讓舅舅與舅母會感到驚訝？他們會不會妄自猜測他是因為與我鬧了矛盾才會突然回去。
兀自笑笑，回家了最好，這樣我便能以探望舅舅的理由去溫哥華找他，他該不會是故意回家引我去找他的吧？
“為什麽笑得這麽奇怪？”許是我臉上太明顯太得瑟的笑容引起了蘇沐的疑心，他往我駕駛座方向湊近一點，不明所以。
我趁著等紅綠燈的空，把臉轉回去對著他：“你看我這精致的五官，是不是有魅惑蒼生的資本？”
他撲哧一聲笑，眉眼彎彎：“我想你應該有納西索斯人格。”
“什麽意思？”
“就是水仙花綜合症。”
“？”
“俗稱自戀。”
“……”
算了，小P孩沒欣賞水平，不用搭理他。
我回頭繼續開我的車，正好綠燈亮起，機動車可通行，一路慢悠悠往回去的路上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