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父子的夜
老頭子在我很小的時候常常會帶著我去伏羲大廟裏玩，跟我講很多好玩的故事，我記憶中最多的是下雪天。
但從十歲以後老頭子就再也不帶我玩了，老頭子說要帶我出去走走，這讓我有些感動，我二十歲了，可老頭子的一句話，讓我感覺自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一樣，我換了衣服，像小時候一樣，跟在老頭子的身後。
雖然不能像小時候一樣蹦蹦跳跳了，但心卻似乎回到了小時候，真想時光可以倒流，倒流到父親沒有成過酒鬼，我沒有遇到過蔣小雨，我沒有在伏羲後街跟人打過架的年代。
小時候是老頭子拉著我的手，那雙大手總是很溫暖的，現在是我扶著老頭子的胳膊。
老頭子不老，相反的，他比很多跟他年齡一樣大的人還要有力氣，他根本就不需要我扶，我知道，老頭子也知道，但老頭子並沒有拒絕。
我們父子雨就默默地走著，老頭子抽著煙，我知道老頭子的心情，一定和我一樣，回想著十年前那些雪夜，他帶我去伏羲廟的日子。
魁梧的伏羲神像，威嚴無比，似乎在防止牛鬼蛇神進寧縣破壞人們的生活，紅色的柱子，青色的磚，雕了黃龍的橫梁，明清的建築，有高中生在綠化帶的鬆樹下讀書，有孩童在廣場裏追逐，有一群老大媽在練太極劍，小情侶在陰暗的角落裏談情說愛。
因為父親的存在，我感覺一下子回到了好多年前，我仿佛看到了那個蹦蹦跳跳的自己，不停地問東問西的自己，也看到了那個年輕帥氣，高大威武，喜歡穿風衣的老頭子，那時候，我還不敢稱他為老頭子，我叫他爸爸。
老頭子帶著我坐在了廣場邊上的木椅上，拍了拍椅子對我說：
“坐下。”
我坐下，靠著椅子背，小時候就是這樣，每次我玩累了，父親都會這樣，拍著椅子，用命令地語氣對我說坐下。十年的歲月匆匆一閃間就消失了，老頭子老了，我也長大了，可我還是像小時候一樣聽話地坐在了老頭子的身邊，仿佛這樣做，我就能變小些一樣。
“許斌，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來這裏嗎？”
“不知道，別賣關子了，說了。”
我笑著說，其實我心裏在說，誰知道你跟那個女人在這裏風花雪月過。
“因為我和你趙天長叔叔就是在這裏被一群人搶了打工一年的工錢，還打了個半死，我們才決定混的，那個時代比較亂，如果不能打，往往幹活就給人白幹了，如果不混，就隻有受欺負的份。”
老頭子意味深長，那種語氣盡顯蒼涼。
“為什麽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麽呀，我想說的是，現在時代好了，靠打是打不了一個天下的，不要總是用拳頭解決問題，要多思考，要多跟那些有本事的人混，賈吉這人我打聽了，很有頭腦，是個幹大事的人，你跟他後邊好好學。”
“爸，你……”
“別我了，我是你爸呀，你在外邊的時候，我管不到你，你現在回來了，你做什麽，我總會去問問的，這裏是我混過的地方，我多少還有點能耐，有什麽事別自己全去扛，有時候扛不住可以來找我，我沒有賈吉他們厲害，但人還是多少認識一些的。”
父親說，知子莫若你，老頭子吃死了我，我不張嘴，他都能看到我在想什麽，更別說我說話了。
這次回來後，父親一直沒有跟我這樣談過話，他忽然跟我說這些，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這才發現，我還是那個害怕父親的孩子，不管我再倔強，在老頭子的麵前，我還是個挺膽小的人。
我知道父親一直在默默地關心著我，隻是他從來不說而已，但他這一說，我還是覺得那不自在，一個二十歲的人，還要一個五十歲的人去擔心，真是夠丟人的，想想人家嶽飛，二十歲就能帶一個團的兵了。
“我知道了。”
我說，嘴上這麽說，可要真出了什麽事，我肯定還是不會找我老頭子的，那關係到我微妙的自強心理，誰願意在自己最尊敬的人麵前去做一個弱者呢？
“你知道了，你也不會找我，我現在跟你談點別的，你長大了，也該有感情問題了，該放下的你應該放下，一個放不下女人的男人，可不會有什麽大出息。”老頭子說。
我不好奇老頭子為什麽知道我的事，連小思那樣的女孩都能看的出來我的心思，父親跟我天天生活在一起看不出來才怪，我有些擔心，擔心父親提曉雯。
老頭子沉默了一會，對我說：
“這也不能怪你，你像我啊，我也放不下你老娘。”
“我知道。”這下輪到我知道了。
老頭子年輕的時候很英俊，從照片上就可以看的出來，很講義氣，是個有魅力的人，小時候常常有漂亮阿姨到我們家裏來，也有不少大爺大媽的給老頭子介紹，老頭子都拒絕了，老頭子總是說，怕我有個後娘後我不好。
其實我心裏清楚，老頭子不僅僅是因為擔心我，更主要的原因是放不下那個丟棄我們的女人，那個女人，一定是個心腸特別硬的女人。
“好吧，我們不談這個問題了，現在談談正事，我呢，是因為有你，所以有自己要負的責任，所以沒有再婚，可你呢，隻不過是一切過往的戀受，你一直這樣下去，心誌會出問題，你沒發現你總是自言自語嗎？你不覺得你心理已經有問題了，為了一個女人，不值當。曉雯真的不錯，你可以試試。”父親說。
我一直有個毛病，喜歡胡思亂想，可現在這種毛病在升華，成了自言自語，江雄說的時候，我以為他跟我開玩笑，父親這麽一說，我就覺得不對了，我在心裏下了一個決定，以後盡量少想些沒用的。
我看著父親，我一直以為我隱瞞的很好，可現在看來，父親似乎早就知道了我的事情了，這個老狐狸，什麽事情都瞞不了他的。
“爸，我有喜歡的人了，你就別管了，這事情您就別擔心了，我都二十了。”我說。
“你們年輕人，我搞不懂，我知道了沒事，可這事千萬別告訴你小姨，要是她知道了，那個跟曉雯在一起的男孩非得少點什麽不可。”
“嗯。”急忙點頭，小姨是個女人，個性一直很霸道，這點我倒是有過耳聞，跟父親關係不錯的人，就沒有不強勢的。
“算了，你的事情你自己掌握，但有一點你記住了，千萬別跟小姐有關係。”父親那壺不開提那壺。
“我會的。”
“我是給你個警告，你要是碰了，我也拿你沒有辦法，你說感情的事情你放不下，我可以理解，但如果你連身體都控製不了，你就跟豬狗沒什麽區別，你的老板賈吉，在道上混，情人雖然好幾個，但都是正經人，從來沒有碰過小姐，所以你也不能碰。”
父親說，聽父親的語氣，似乎很討厭小姐。
那一夜我跟父親聊了很多，除了愛情和他以前的事，他還跟我聊了很多關於事業上的事，他講到了人性，我一直喜歡思考人性類的東西，我覺得那是因為我的經曆和我消極的思想有關，聽父親說了人性方麵的東西，我忽然覺得，我這方麵似乎也是這老家夥給遺傳的。
老頭子跟我講的，有些我經曆過，但大部分我沒有經曆過，聽的我雲裏霧繞的，但卻細細品來，很有道理。
老頭子時常會給我一種錯覺，覺得他並不平凡，並不像一個閑散之人，盡管他很閑散，看不出什麽了不起的地方。
聽老頭子講話，我覺得像賈吉那樣的人，要是跟老頭子打交道，恐怕不是老頭子的對手。
我還突發奇想地覺得賈吉是老頭子的手下，要不就是老頭子對賈吉有恩，賈吉才對我這麽好的。
……
賈吉第二天把賓館裏的事情給我交待了一下，就去了內蒙，做他上千萬的大生意去了。
於是我成了賓館的管事人，因為扣了經理的名號，所以有些事情說不用我管，但實際上還是要管一些的，比如有什麽地方要修整，要增加設備，那些小姐要進店裏，那些阿姨打算不幹，都需要我處理，當然，這些東西都是賈吉老婆在教我，以我的水平，還是經營不了一家賓館的。
賈吉的老婆對我很客氣，真把我當成了經理一樣。
可有人對我就不像賈吉老婆一樣客氣了，最不服氣的是保安陳安全，一個從賓館開業就在賓館裏工作的人物。
這也難怪，我一個空降的混混，一來就是個經理，比他的工資高出好幾倍，比他年齡小還管著他，他不舒服是難免的。
我不是那種很會拉籠人的人，人家不服氣我，我也沒想過拉籠他，頂多就是不理他而已。
就這樣，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其實也蠻好的，他幫客人泊泊車，開開門，引引路，給小姐跑跑腳，占占小姐的便宜，跟人家睡睡覺。我做我的經理，收我的錢，處理我的事情，也蠻好的，井水不犯河水。
可這小子不想這樣，沒過多久，這小子就跟我玩花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