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孤獨一夢

  我想哭,但我哭不出來,我有眼淚,淚在眼圈裏飄,眼前一片模糊,但不流下來,我沒有照鏡子,但我知道我一定很狼狽。


  我望著天空,握著酒瓶,酒瓶已經空了,天空還有星辰,但星辰暗淡無光,一片模糊。


  我想雨,我也不想雨,我想我怎麽辦,我又不在想我怎麽辦,我的大腦裏一片亂。我想睡覺,可我睡不著,我感覺一切都很空,輕飄飄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輾轉反側,反側輾轉中我終於閉上了眼睛,迷糊了起來,迷糊中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我夢到自己在沙漠裏,四處是紅沙,天地一片昏黃,一望無際,風在吹,發出嗚嗚的聲音,沙子跟著風跑,我迎著風向前走,沙子打在我的臉上,我感覺不到痛。


  那些風把沙子卷了起來,看上去像一條金黃色的絲巾,我用手去抓那些絲巾,那些絲巾消失了。


  我在沙漠裏走啊走,走了好久好久,久到我感覺到了世界的盡頭,可不管我怎麽走,這沙漠依然是沙漠,沒有盡頭。


  我終於走累了,我走不動了,我口渴急了,我四下張望,希望找出一點水來,然後我看到了一道石牆,那道石牆向四處延伸,沒有邊際的延伸。


  有書上說,當你看到了一麵牆,它不斷的像四周延伸,沒了盡頭,那你一定是死了。


  我死了嗎?我死了嗎?我這樣問著自己,我望著青石之牆,無盡的孤獨襲擊著我,我好害怕,我怕自己死在這沙漠裏,孤獨的沙漠裏。


  我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腳在向下陷,我看我的腳下,水,很多的水,藍色的海水,我的身子在往下陷,我太輕了,因此陷的很慢,但最終我還是陷在了水裏,我不想掙紮,我也沒力氣掙紮,牆那麽的光滑,水那麽的冰冷,我那麽的孤獨。


  當水淹到我的額頭的時候,我感覺胸口好難受,窒息,求生的本能讓我不得不試著去抓住什麽。


  一隻手伸了下來,一隻白嫩的,帶著光的天使般的手伸了下來,我急忙抓住了那隻手,那手好冰冷,那種冰冷似乎有傳染性,我顫抖了起來,它輕輕地一拉我,我被救了上去。


  當我出了水麵後,我看到了一座城,一座水晶做的城,高大的水晶宮殿,盤著龍的水晶柱子,飄移的雲層,一切都美輪美奐,我看拉著我的人,她白衣飄飄,秀發在風中飄揚。


  她是雨,她美的讓我喘息,她的臉上閃爍著隻有鑽石才會有的晶瑩光亮,她在向我笑,笑的很甜,露出了兩排雪白的牙齒,笑著笑著,她向城的方向跑去,我拚命的追。


  可是不管我怎麽追,就是追不上她,忽然間城消失了,四周一片黑暗,我掉進了黑暗中,我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到,我什麽也摸不到,我在黑暗中間自己:


  “我在哪裏?誰能告訴我,我在哪裏?雨去了那裏,她在哪?”


  黑暗中沒人回答我,回答我的是我自己的聲音,成千上萬的我對我說:我在哪裏?誰能告訴我,我在哪裏?雨在那裏。


  那聲音像浪潮一樣,一波接著一波的向我襲來,震的我腦袋痛。


  我害怕了,我縮著身子,抱著自己的膝蓋,像一個受了傷的小女孩一樣,警惕的望著四周,沒有什麽比寧靜的黑暗更讓人害怕的。


  “天使是你愛的嗎?她在天使之城,而你隻是個凡人,你這個隻會損人的家夥,你配的上她嗎?你怎麽不去找個地方一頭撞死自己。”


  一個高亢的聲音說著。


  我抬起了頭,我看到了光,光影中一個男人,不,一個長著黑色翅膀的惡魔,它的臉是被風腐化了,他穿著黑色的披風,輕輕地煽動著翅膀。


  我想說話,可我說不出口,惡魔拍著翅膀,起了大風,光影中黑色的沙塵向我襲了過來,落在了我的身上,臉上,一點點地把我掩埋,我透不過氣來,我拚命地揮手叫喊,然後我醒了。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抱著自己的腿,緊縮了起來,我終於哭了,沒有聲音,隻有眼淚,我的心在抽搐。


  男兒有淚不輕彈,我不喜歡這個自己,我討厭現在的這個自己,我想像個男人一樣,倔強地不要流下眼淚,可是我沒有辦法做到。夢不可怕,可怕的是夢裏的孤獨,那種獨孤似乎心被掏空了,我不喜歡這樣,我不想記住夢的內容,可是我卻沒辦法讓它消失。


  後來的歲月裏,我時常會做噩夢,經常會夢到雨,可是每次都是雨的離開。


  光從門裏透了進來,門打開了,一個女孩的身影出現了,穿著酒店服務員的衣服,黃色的半袖,黑色的小短裙,她問我:

  “許斌,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問我話的人是住在我隔壁的酒店的服務員,一個漂亮的女孩,她叫陳瑞。


  “沒事,眼睛好痛,不知道怎麽回事?”


  我說著擦掉眼淚,如果訴苦能讓我不難過,我真想把一肚子的苦水倒給這個陌生的隻知道名字的女孩。


  “我沒說你眼睛痛,我說你剛剛在喊,你知道你的聲音有多恐怖嗎?我還以為你被人捅了兩刀呢,太嚇人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殺豬呢!”陳瑞笑著說。


  我也笑,我說:“剛做了個可怕的噩夢,是夢見殺豬了,一頭絕望孤獨的豬。”


  “看樣子是了,真貧嘴,一頭豬因為被殺在哭。臉上的汗擦擦,趕緊洗洗上班了,你昨天沒去,你們領班駱驢臉都氣死了。”陳瑞丟下一句後,去了酒店。


  我起了床,洗臉涮牙,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之後我去了酒店。


  酒店在開晨會,服務員們站成了兩排。而我的領班駱驢臉把我叫到了一邊,他看著我,那張本來就長的臉拉的更長了,他怒氣衝衝地低聲對我說:


  “許斌,你怎麽回事啊?你不知道昨天星期五啊,你不知道放假要提前一天啊?”


  我所在的中餐店,是在高新區,附近是工廠和公司,沒有什麽住戶小區。


  因此吃飯的人大都是一些公司的人,一般星期五,很多公司會有聚餐和應酬,是每個星期最忙的一天,店裏規定,星期五裏不能請假的,而且要請假的話,必須提前一天。


  傳菜部本來人就不夠,一個人幹兩人的活,我不在,他們有多累,可想而知,但我卻沒有一點負罪感,我在心裏暗罵駱驢臉不通人情,我對他說:


  “我有急事不行啊,誰還沒有點急事。”


  我的聲音很大,正在開晨會的服務生們都回頭望著我,我沒有理他們,倔強地望著駱驢臉。


  這時候,大堂經理戴文章走了過來,低聲對我和駱驢臉說:

  “這是上班時間,總經理開會呢,看不到啊。小許,工作不要帶態度,你們的事情我們一會再說好不好,別在這裏吵。”


  來酒店上班幾個月,除了有必要,我從來不跟同事說話,沒有了雨,我恢複了以前的沉默。也從來沒有跟駱驢臉頂過嘴,駱驢臉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他顯然是沒有意識到我還有這一麵,愣了一下,不客氣地笑了笑道:


  “你小子有種啊,你等著吧。”


  我聽到這話後,大腦一片空白,我失控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上去一拳頭打在了駱驢臉的臉上,駱驢臉被打的撞在了餐架上,而我自己也是重力失衡,跌倒在了地上。


  我和駱驢臉被同事們迅速地拉開了,戴文章把我們叫到了一個小包廂裏,讓我們坐下,給我們一人丟了一支煙,問駱驢臉:

  “小駱,你說說怎麽回事?”


  駱驢臉說:


  “這小子昨天那麽忙請假,害的我們著點沒累死,小劉端煲的時候,手都被燙傷了,我今天來說他兩句,他還不服,我操,都像他這樣的,那工作還怎麽做。家裏出了事,就帶情緒來上班,那他媽的誰家裏沒事,都像他這樣的,不用幹了,艸。”


  駱驢臉怒氣衝衝地擦著嘴角的血,用一條熱毛巾敷著我打過的地方,連說了好幾個艸。


  “你艸誰呢,當個領班了不起啊,滿嘴噴糞,你媽沒教會你尊重別人嗎,雜碎,你不過是條狗,老子尊重你,是因為我需要幾個錢,但不是來受氣的,我去你媽的。”


  我說著就要動手,我沒辦法控製自己的脾氣。


  “小許,別吵了,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也是老員工了吧,店裏的製度你應該知道啊,你要明白,這事是你的錯,你為什麽還要動手,知道不知道公司的規定,打架是要扣除當月的所有工資的,打領導是要被開除的。”


  戴文章放大了聲音,把我拉加在了椅子上。


  “開除就開除吧,反正我無所謂了。”我說完去了更衣間。


  大腦一片空白,我什麽也想不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我以前的奮鬥努力和激情全沒了,我有一種離開人群的想法,我想去流浪,走到那裏算那裏。


  我換好了自己的衣服,戴文章出現在了更衣室的門口,戲謔地笑著,看著我:

  “怎麽,失戀了?”


  “關你什麽事,我現在不幹了,與你沒什麽關係了。”我不看他,我說著就要走。


  “你等等,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聽我把話說完你再走成不。”


  戴文章用一個大哥的溫和目光看著我,看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於是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你是店裏員工的時候,是我的部下,你不是員工的時候,我們隻是路人,我們都是打工的而已,我隻想告訴你,不管你發生了什麽事,別幹傻事,回家,在家裏待些日子,讓自己冷靜下來,再想想以後幹什麽好吧。


  說實在話,我認識你三個月了,跟你沒說過幾句話,但我覺得你不錯。


  你和駱驢臉他們那些整天想著怎麽泡服務員的人不同,你很上進,別失去你那份上進,你現在很年輕,你可以衝動,但不能讓衝動毀了自己,你明白了沒有。”


  我抬頭看著戴文章,他也看著我,他嚴肅,認真,很親切,我點了點頭,說了嗯字,出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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