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皇上瘋了。
這是武將們的心聲。
“陛下,你的傷口又迸開了,臣喚太醫進來。”
林政深深歎息,距離那日快過了一個月了,他帶著人將崖底搜了一遍又一遍。甚至連崖底的野獸都沒有放過,全部破腹。可除了一灘血漬,還是什麽都沒有發現。
“尋到了嗎?”
聲音粗噶沙啞,蘊著無邊傷痛,見林政搖頭,深邃眼眸明明滅滅,絕望消散,沒有尋到……那就還有一線希望。
高大的身子終於不堪重負,頹然倒下,腹部傷口迸裂,鮮血流出,他卻似無所覺。
林政望著他憔悴瘦削的樣子,不知道該怎麽勸。
不到一個月,他幾乎瘦脫了形,眼睛都凹了進去,若不是沒有尋到屍體,還有一絲微茫的希望撐著,林政覺得他都要撐不下了。
每每想到那日那抹纖柔身姿,那麽決絕的跳下山崖,林政都心頭發寒。
蕭娘娘,太狠了。
她這是讓陛下一輩子傷痛啊。
“接著搜查。”
楊衍一陣猛咳,如果不是那日差點死在崖底,臣子們拚死相勸,他定要親自一寸寸搜查。
“臣遵命。”
太醫很快來了,熟練的給他重新包紮,幾乎日日都要迸裂,他們都習慣了。
“逆臣都查清了嗎?”
楊衍換了藥,將傷痛壓在心底,還有一幹子賊子要清理,無論是宮裏的還是朝堂上的、軍中的,所有的,一個都不放過。
“薛營娶得夫人是廢德妃的表妹,他帳下參軍是廢德妃的堂弟。臣在他們帳中查到了來自京城的書信,內容……陛下您自己看吧。”
他這副樣子,楊衍接過書信時,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才看了一半,已然臉色鐵青,雙眸冷厲。原來君懿能得了太後懿旨離宮,是德妃母家在背後推動,他們要君懿憑著酷似江皇後的麵容,在朔州血祭中,為江家戴孝祭祀,以此加重在他心中的地位。
更籌謀著,在班師回朝的漫長路途中,等待君懿腹中胎兒長大,待瓜熟蒂落時,占得一出生就打了勝仗的祥瑞。
德妃,君懿。
有什麽是被他忽略了嗎?
“讓他們把知道的都吐出來。以欺君之罪,殺。”
……
君懿跪在地上,眼裏包著淚,柔柔弱弱的喚,“陛下。”
這是那日之後,楊衍第一次來見她。
聽到門口的通傳聲,她欣喜欲狂,可等楊衍一進來,他冷厲的眼神,刀子似的剜過來,君懿從未見過他這麽可怕的樣子。
她驚怕的跪在了地上,鼓起勇氣抬起臉,這是她唯一可以依仗的東西了,隻有這張臉,能讓他憐惜。
可是,她震驚的發現,楊衍眼中再沒有茫然和癡迷,厲聲更重,更有濃濃的憎惡。
“別拿這張臉看朕。”
粗啞的聲音帶著如有實質的厭憎,君懿如遭雷擊,受了重創似的,血色全無,“陛下,臣妾哪裏做錯了?那日……嗚嗚嗚。”
泣不成聲。
她邊哭邊用餘光悄悄打量著,卻見他毫無動容,厭色愈重。恐懼襲上心頭,君懿的哭聲越來越小,漸漸不可聞。
“君懿,你父母是誰?”
心髒緊縮,君懿幹幹的扯了個笑,“陛下忘了,臣妾父親是宛平秀才君枝山,臣妾母親早逝。”
“宛平秀才。”楊衍冷冷的睨著她,“一個窮秀才,嗜酒如命,祖上財物全部揮霍一空,倒養出了你這麽一個琴棋書畫都習自名師的女兒,有意思的緊。”
“陛下.……臣妾……臣妾之父卑微,幸而臣妾有些天資,才.……才能得名師教導。”
“天資?”楊衍耐心到了極限,“一個窮秀才的女兒,能和德妃師從同樣的名師,君懿,你的確有天資。”
“陛下!”
君懿恐懼極了,望著他貓逗老鼠的笑容,牙齒咯咯作響,“臣妾聽不懂。”
“來人,帶她去觀刑。見了血就懂了。”
“陛下,不,不要。”
君懿哭著搖頭,她不知道等著她的是什麽,可是單單聽著那話,就血腥恐怖的緊。
“拖下去。”
拖她下去的太監,拿帕子塞了她的嘴,提溜著就把人帶了出去。
沒多久,汪錦匆匆進來稟告,“萬歲爺,淑妃暈過去了。”
“觀了幾個?”
“才一個。”
“潑水弄醒她,帶過來。”
君懿被人抬著過來的,一身濕噠噠的,麵上殘留著恐懼,目光呆滯。
“懂了嗎?”
聽到這聲問話,君懿抖如篩糠,再看楊衍,就像是看到了惡魔。現在她才知道,這個男人多麽可怕。
“求陛下饒命……臣妾……全說。”
君懿牙齒打戰,聲音顫抖,將她怎麽被老夫人買下,怎麽樣入宮,無論多麽難以啟齒的事情,隻要對上那雙毫無溫度的黑眸,就一點不敢隱瞞,和盤托出。
“陛下,求求你看在臣妾腹中孩兒的麵上,饒了臣妾吧。”
斷斷續續的說完,看著楊衍的麵色,君懿滿心絕望,她再得不到他的溫柔和垂憐了。無邊無際的痛苦漫上心頭,她這輩子完了。
幸好,腹中的孩子還在。
“朕真是有眼無珠。”
楊衍久久沒有說話,瘦削了臉孔冷厲寒冽,眸中痛色翻湧。隻是一張臉,他就被人玩弄在手掌上,玷汙了姝娘,傷害了青蕤.……
“陛下,饒命。”
君懿顫抖著等待自己的命運。
楊衍沒有殺她,沒有像殺掉那些人一樣殺了她。甚至沒有處罰她,但是,她被囚在房間裏。那天之後,再沒有見到寶曼,她身邊侍候的人換了一批。
她活著,卻像死了一樣,孤寂冷落。
……
血雨腥風三個月。
直到,楊衍傷口結痂後,親自到崖底搜尋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京中大臣的求他回京的折子,堆滿了桌案。
楊衍在崖底枯坐一夜。
翌日,命林政守在那兒,擴大範圍,繼續追查。
他則帶大軍回京。
屠刀從軍中揮到了朝堂宮中。
……
恭迎聖駕大捷回朝的臣子,隻知道陛下盤桓了三個月,卻不清楚裏麵的內情。
乍然見了皇帝的麵色,不由大駭,開始懷疑這到底是獲勝歸來,還是慘敗而歸。
“閣老,皇上的樣子,這讓我想到了建昭二年的事情.……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可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情?”
內閣首輔徐致平從冠軍侯林政處知道了蕭娘娘出事了,但這事兒絕對不能傳出去,甚至連蕭娘娘去了北疆的事情都不能傳出去。
“卓世子死了。”
“什麽?”
“皇上許是傷心過度。”
徐致平唉聲歎氣,一副痛失英才的傷心樣子,將皇帝的異樣推到了卓冷嶽死了上麵。
“那的確是個驚采絕豔的人物啊,還是升平大長公主的兒子,皇親國戚。可惜了。閣老,還要勸勸皇上,龍體為重啊。”
不提臣子們底下的暗流湧動。
楊衍回京後,雷厲風行的封賞了有功將領,同時,以雷霆手段整治吏部和工部。
禦史言官順應上意,彈劾的折子鋪天蓋地。
德妃幽閉在冷宮,雖然還有勢力,但得到消息畢竟要晚上許多。等她知道時,整個家族已全部覆滅。
“皇上,好狠的心!”
這個打擊太沉重,德妃喉間一甜,嘔出鮮血。
“來人,我要見皇上。”
“來人啊。我要見皇上。我還是三公主的生母,你們這些奴才,我要見皇上!”
……
朝堂上的風雨,傳到後宮,上至太後,下至宮女,全都噤若寒蟬。
“安嬪娘娘,夜深了,這經書明天再抄吧。”
謝安嬪搖了搖頭,陛下禦駕親征的時候,她隨太後在報恩寺祈福,她自小聰穎,清高孤傲,長恨生不為男兒身。一心想著在這深宮中,也能有番作為,對這佛經並不喜愛。
可在報恩寺的這些日子,粗茶淡飯,冷雨苦窗下,她將進宮後的事情,細細想了一遍。終於徹底絕了飛黃騰達的心。
“風雨越來越大,本宮隻想平平安安的活著,不帶累家族。但願.……不是第二個建昭二年。”
“安嬪娘娘。”宮女麵無血色。
“閉緊宮門,安分度日。”
謝安嬪到底是聰慧女子,看得清楚。
而宮裏那些心大眼空的,以為宮裏沒了寵妃,便想著冒出頭來的,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榮昌你做了什麽?”
王恭嬪駭的一張臉紙一樣白,摟著失而複得的皇二女榮昌公主,嘶聲顫問。
“母妃.……我不是故意的。”榮昌公主嚇得癱在地上,“往日裏德妃還在時,她宮裏的奴才沒少欺負咱們母女。我……我聽到母妃夢裏說過德妃是蛇蠍毒婦,我……我也不知道怎麽了,見了三皇妹,就.……就沒忍住說了出來。”
“除了三公主,還有誰聽到了?”
榮昌拚命搖頭。
王恭嬪還沒鬆氣,宮門被人拍的震天響。
“恭嬪娘娘、榮昌公主,跟雜家走一趟吧。”
王恭嬪勉強平複下麵色,開了宮門,看到是乾清宮的人,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她藏了這麽些年的秘密,終於毀在了一手養大的孩子身上。
孽債,江皇後終於來索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