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臣要陛下的墨寶
一直看著的林政突然下場。
“林政,往日朕拿著汗血寶馬做彩頭,你都不願下場,今天怎麽想開了?”
“臣確實要求陛下賞賜,如果臣沒輸,臣想求陛下賜臣件東西。”林政拱手相求。
“哦,什麽東西?”
“請陛下先答應了,等臣贏了再說。”
楊衍心裏憋著氣,正想要酣暢淋漓的鬥一場,劍眉一挑,點頭應允,“你若能撐過百招,朕允你。”
林政行禮謝恩,一向飛揚果敢的少年將軍,臉上罕見的陰鬱,隻是楊衍剛在蕭青蕤那裏受了一肚子的悶氣,隻想著發泄出充溢在四肢百骸裏的燥火,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從兵器架上取了柄長槍,林政是武勳世家培養出來的承宗之子,雖然刀劍弓矢都嫻熟,但最擅長的還是戰場上被奉為百兵之王的長槍,這是柄九曲槍,槍頭如蛇形,縱然沒有開刃,也能感覺到槍頭的鋒利。
“陛下,請。”
大楚開國高祖是武力得的天下,立國後,手下猛將如雲,邊陲四境蠻狄林立,戰火不斷,楊氏皇族重軍功,皇子六歲習文武,十歲善騎射,十三歲演陣操兵,縱然曆代皇位的更迭,都廝殺慘烈,皇室已然堅持這項傳統。
楊衍幼時作為不得寵的皇子,為了在諸多如狼似虎的叔伯兄弟中活下去,習武極刻苦,至皇父行軍途中暴亡,皇叔楊邕矯詔封為攝政王,肆無忌憚的立皇帝殺皇帝的暴行,為了活命,楊衍不得不遠避北疆,在戰場上以軍功聚攏將士。
故此,他的功夫極高,比之手下悍將還要強。
手拿長劍,楊衍氣勢冷冽,避開林政刺來的一槍,反手一劍向著他的破綻刺去。
劍光槍影,兩人纏鬥在一起。
眼瞧著楊衍一劍刺中林政的手腕,若那劍刃開了,這一下就要削掉林政的腕子,可即便劍刃未開,楊衍的力道極大,林政受到這一擊,長槍險些墜地。
林侯要輸了,躺倒一地的將士默默想到。
“林侯不要命了。”突見場中局勢大變,他們驚駭大叫。
但見快要輸了的林政,在楊衍收回攻勢改為防禦之時,突然纏進,楊衍不妨,劍刃刺入他的胸膛,而林政渾然不顧的繼續向前,任劍刃越刺越深,貼到楊衍身前,一槍打中他的手臂,奪下了他手中長劍。
“一百招,陛下,臣贏了。”
雖然劍刃未開,可林政用那麽大的力氣衝進去,劍刃刺破他的衣袍,紮進了胸膛上,浸出的鮮血染紅了品藍的錦袍。
“林政,你要什麽?”
一番纏鬥,楊衍束發的通天冠歪了,額上臉上汗水淋淋,深黑的眸子暗影沉沉,林政拚著命也要贏,顯然是有備而來。
“臣要陛下的墨寶。”
……
禦書房裏。
清洗了一身汗漬,換了幹淨衣裳的兩人相對而坐,林政從靴頁子裏掏出一遝紙張,這紙色澤粉紅,上麵浮有桃花狀的暗紋,楊衍手指動了下,竟然是桃花箋。
“請陛下按照臣這張紙上的內容抄寫,寫在桃花箋上。”
林政珍而重之的將桃花箋放在楊衍麵前,才展開一張寫著密密麻麻字跡的宣紙。
接了宣紙,展開,嗤笑出聲,修長手指點著上麵纏綿悱惻的詩詞,楊衍忍不住皺眉,“林政,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你竟讓朕寫這些東西!”
“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隻。如彼遊川魚,比目中路析。”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原上草,露初曦,舊棲新壟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複挑燈夜補衣?”
悼亡詩,還是丈夫哀悼亡妻的詩詞,林政竟讓他抄寫這種詩詞,楊衍眉頭緊皺,啪的放下手裏的狼毫筆,站起身,透窗而入的光線,將他頎長的身姿拉出長長的暗影。
“阿姐生前極愛這兩首詩詞,說他們都是情深之子,他們的妻子即便早夭,能得了夫君如此刻骨思念,也是值得的。”林政的眼睛垂著,讓人看不出他眼裏翻騰的情緒。
楊衍怔了片刻,林賢妃……那是個真正溫順聽話的女子,一點都不像將門養出的女子,多愁善感,一場病竟然就沒了。
“阿姐是深秋沒了的,今年她的祭日,我想用這兩首詩詞祭奠她,但是我知道,她定想要陛下親筆抄寫的。若貿然求陛下抄寫,陛下未必同意,所以臣才想出了那個主意,求陛下看在阿姐韶華早逝的份上,滿足了她的這個心願吧。”林政一撩袍子,跪在了地上,他動作幅度極大,扯到了胸前的傷口,可他毫不在意。
楊衍眉頭深深皺緊,翰林鳥,比目魚,半死梧桐,失伴鴛鴦,生離死別的恩愛夫妻,這些詩詞他從不看,姝娘在時,他嫌晦氣,姝娘沒了,看一眼都似受淩遲之痛。
他從來不給姝娘些這些詩詞,他想姝娘了,都會親口告訴她,他相信她一定聽得到。
而且,他在這世上終於尋到了姝娘,雖然她現在和以前不同,但是總有一天,他的姝娘會回來的。
“君無戲言,朕既然允了,就不會反悔。”
楊衍坐了下來,重新抄寫這兩首詩詞。
林政看著他的字跡落在桃花箋上,眼珠錯也不錯的盯著,盯著他運筆,起筆、行筆、收筆、藏鋒、露鋒、提筆、按筆、疾筆、澀筆,每個筆法他如何用力,撇捺轉折,他緊緊的看著,深深的刻進腦海。
“龍消粉,鬱金油,沉香水,麝香,這又是什麽?”
寫完了悼亡詩,楊衍凝目一看,下麵竟然還有東西,沉聲念了出來。
他麵上沒有一點異樣。
林政攥緊拳頭,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努力壓抑自己憤怒的情緒,“阿姐愛美,這些都是她生前喜愛的脂粉,臣想一並祭奠給她。”
“這是……?”
“阿姐喜歡的……”
或許是帝王一諾千金,或許是對林賢妃有愧,楊衍後麵不再問了,直接照抄,直到天色轉暗,用盡了一汪墨,才抄完了。
“臣謝陛下。”
林政手捧著一摞桃花箋,俊朗的眉眼壓著陰沉的焦灼,腳步匆匆的出宮回府。
……
“哎呦。”快要走到西華門,不慎和一個匆匆回宮的太監撞在一起,對方幹脆利落的摔在地上,發出聲瘮人的脆響,“雜家是長安宮總管,你這毛小子,走路沒長眼睛啊。”
這太監背靠德妃娘娘,在宮裏極有臉麵,才給娘娘辦好了件大事兒,正得意著呢,不想剛跨進宮門,就摔了四腳朝天,丟了大醜。
當下也沒仔細看撞人的是誰,就罵了起來。
林政冷冷的瞥了眼,抬腳重重踏了一下,哢嚓一聲,青石板就碎裂了。
這太監聽得這聲碎裂聲,驚得抬頭,待看清了眼前的人,竟是那殺人如麻的林政,唬得瞪圓了一雙不大的眼珠子,略胖的手腳慌亂的掙紮,卻手抖腳軟,更站不起來了。
“公公,小的來扶你起來,都怪這石頭,竟敢磕了公公的尊臀。”西華門值守的侍衛,暗惱這死太監不會說話,竟敢在林侯麵前放肆,林侯是何等樣人物,他也敢口出穢言,呸!
此時聽到侍衛的話,連忙點頭,拉著侍衛的手,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哎呦,手滑了。”
侍衛陰陽怪氣的驚叫,“公公,怎麽樣?屁股還好嗎?要不要去給你請太醫啊。”
這太監都站了起來,膝蓋突然一疼,又摔了個屁敦,摔了八瓣似的疼,老淚橫流,指著侍衛,“你個小……”
想到林政那個煞神還在,這太監不敢罵了,“雜家記著你了。”
忽然一塊青石塊砸到腳邊,太監縮起脖子,裝起了鵪鶉,林政冷眼掃了一記,這種貨色,還不值得他出手。
況且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直到林政出了西華門,再看不到身影,那太監才罵罵咧咧的起身,一瘸一拐的回了長安宮。
“德妃娘娘身邊怎麽有這種人?”
“宮裏的事咱們多看少說,嘿,你今兒得罪了他,小心他找補回來,這些閹人最是記仇。”
“沒關係,明兒我就求林侯去軍營,當了兩年侍衛,我這骨頭都快軟了。”
……
長安宮。
櫻桃聽了總管太監的回話,蹙眉,“林侯怎麽如此無禮?”
“你且下去,這事兒我會告訴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