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他身上的脂粉香
“蕭青蕤,你發什麽瘋?”
逆光而來的男子,深邃俊朗的五官籠在一層暗影裏,更顯得冷酷,蕭青蕤胸口起伏,漂亮的臉孔因著憤怒,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心疼了。”低啞的嗓音裏滿滿的嘲諷,蕭青蕤蒼白的麵孔上,黑如子夜的眉眼譏誚的看著他,因著疾速奔跑而大口喘氣,心髒麻麻的疼,她卻渾不在意,“要打我嗎?”
楊衍忍不住更緊的皺眉,他聽說了淑妃帶著一群嬪妃來了鹹福宮,推了手上的折子,立馬趕了過來,他不是怕淑妃受了委屈,而是怕她……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李東桓,她倔強的置氣,他一怒之下,隨了她的心願,奪了她的尊位。
他是想讓她嚐嚐沒有他的庇護的苦頭,可是,她這次的強超乎了他的想象,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就是被人譏嘲,也絕不肯低頭。
她越是強倔,楊衍心裏的火越是燒得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柔順的表象下藏著反骨,可是她隱藏的很好,每每露出一絲半毫,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便立刻收起,更柔婉的匍匐在下。
就是這種貓一樣的狡黠,勾起了他逗弄她的心情,他總是在撩撥出她藏在妖媚的皮相下的鋒利爪牙,再殘忍的拔掉,看著她不甘又不得不婉孌的臣服。
這種遊戲他樂此不疲,卻忘了,這場漫長的遊戲,不僅傷了她,也困住了他。
“你這是什麽態度?”楊衍被她的神態激怒,明明是她傷人,可她的樣子卻像是她受了委屈,他不講理的興師問罪,“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憑君處置。”
被她捏著的手腕疼得要斷掉,蕭青蕤卻渾然不覺,有個地方更疼,疼得她寧肯手腕更疼些,好用這肉體的痛來轉移心上的疼。
楊衍順著她的眼光看去,窗台上一盆蘭花葉片斷了些,花莖折斷,原本應盛放的花朵,歪斜的插在君懿發上。
他看著蕭青蕤,看著她白皙的麵龐漲著奇異的嫣紅,一雙烏黑深秀的眸子好像有兩簇火在燒,整個人美得不可思議。
“陛下。”
君懿哽咽著抬頭,露出兩邊帶著深紅指痕的臉頰,她哭得噎氣,她被這個瘋女人打了,陛下親眼看到的,可是,陛下從一進來,眼光都沒有放在她身上過,他一直看著這個女人,那種眼神、那種神態,他根本就不想懲罰她。
她哀哀的喚著,含著淚的眼委屈極了,楊衍晃了晃神,抬眼細看,就看到那張他魂牽夢縈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臉狼狽不堪。
突然心疼,楊衍甩開蕭青蕤,走了過去,小心的愛憐的撫摸這遭了掌摑,紅腫的臉頰。
“陛下,好疼。”君懿抽抽噎噎的哭,一頭栽進楊衍的懷抱,受了莫大委屈終於找到做主之人,哭得肝腸寸斷。
被突然甩開,蕭青蕤手腕撐地,絲絡下的疤痕拉直,嬌弱的腕骨乍然承受這麽大的重量,撕裂似的疼,她隻微微蹙眉,咬唇站直了身子,向著君懿走了過去。
“啊,疼!”
君懿忽然慘嚎一聲,這聲音和剛剛嬌嫩的恰到好處的哭泣不同,又尖又淒慘,是發自本心的。
“蕭青蕤。”
素白手心裏緊握著那支如冰似玉的花朵,一綹綹長發,發根泛白,落在地上。
君懿捂著頭慘叫,那麽多的頭發,被人生生從頭皮上扯下來,那種痛,似乎頭皮都被揭掉了一層,不會再醞釀,淚如雨下。
蕭青蕤對男人的暴吼和女人的慘哭都充耳不聞,定定的看著這枝折斷的銀輪寒仙,眼神哀戚。
“天啊,淑妃娘娘,被扯下這麽多頭發,該有多疼啊。”韋麗嬪早就折返了回來,躲在不起眼的角落處,直到此時才狠掐一記手臂內側的軟肉,紅著眼眶跑到君懿身邊。
“蕭氏你真惡毒,竟下得了如此狠手。”馬上有人出聲附和。
“就是,淑妃娘娘看上了你的花,是你的造化,理當恭恭敬敬的獻上來,而不是為了一枝爛花,對淑妃娘娘又打又扯頭發,真是尊卑不分的.……”
這個嘴快的嬪妃差點脫口而出賤婢二字,冷不丁對上陛下噬人的眼眸,一口咬在了舌頭上,咬出了血,疼得她呲牙咧嘴,應是將這兩個字吞了下去。
楊衍明白了,原來蕭青蕤隻是為著那盆花,鬧成了這樣。
不同於君懿的大哭,蕭青蕤撫摸著斷枝,無聲的飲泣,一滴滴滾淚,落在花蕊上,楊衍雖然惱她不識大體,為著一盆花,傷了君懿的臉,但對著這樣子的她,竟然無法發落。
“寶曼你快點攔住她,別讓她再傷了淑妃娘娘。”韋麗嬪覷著陛下的臉色,心裏一沉,這麽好的機會,她絕不能再讓蕭氏安然度過,點醒了寶曼。
寶曼也是個機靈的,掙脫了半夏,衝到蕭青蕤麵前,將她的雙手擰在一起,就要將她帶出去。
走了兩步,沒有聽到萬歲爺發話,寶曼大膽了,不再保留手勁,用了十成力,可被她整治的人除了呼吸更急促了,哼都沒有哼一聲,這一刻寶曼都不由佩服這個蕭氏的忍痛力了。
“主兒。”
半夏爬起來,圓圓的一張青紫交錯,為了攔住寶曼,她沒少挨打,可是這時候,她還是勇敢的攔在了前麵。
“半夏.……”蕭青蕤喘著氣,聲音卻極平淡,似乎激烈的感情都已用盡,隻餘疲倦的平淡,“回去。”
“不,主兒,她要折騰您您,先從奴婢屍體上過去。”
蕭青蕤搖了搖頭,將手上的斷莖遞給半夏,“別發傻,還有事情要你做,替我好好養著它,就算我再回不來,你也要好好養著,知道嗎?”
半夏哭著搖頭。
“半夏,聽話,這不是命令,這是我的請求。”
蕭青蕤說了這麽多,隻覺眼睛越來越黑,金星越來越密,身上陣陣寒冷,冷得她想一睡不起,再感受不到這股寒意。
“陛下,一應責罰,我一力承擔,請放過這滿殿奴婢,是打是殺,悉聽尊便。”
楊衍一直等著蕭青蕤回頭求她,在這雙水秀的眸子終於轉過來時,他忍不住呼吸一窒,可她說的這是什麽話,深海的瞳冷冷的怒視著她。
等不到回聲,蕭青蕤以為楊衍要這滿宮的人都為君懿陪葬,心口驟然絞痛,愧疚的望著半夏,張口欲說什麽,卻不待出聲,喉頭湧上股腥甜,一道血跡順著嘴角蜿蜒流出,眼前一黑,身上漫上刺骨的冰寒,軟到了地上。
“主兒。”半夏哭喊著,錐心刺骨。
……
一晃眼過了四天,永乾宮淑妃抱病,整日裏抱著頭痛哭,誰也不見。
而以下犯上,掌摑又扯發的鹹福宮蕭氏,卻什麽懲罰都沒有,一時之間,為了淑妃抱不平的聲音紛紛揚揚。
“太醫院那麽多太醫診治,都查不出蕭氏得了什麽病,以嬪妾看,什麽嘔血,什麽暈倒,都是裝的。”
“也是,不然那麽多太醫怎麽都說不出個子醜寅卯,這事兒確實懸乎。”韋麗嬪半躺在貴妃榻上,倚著大迎枕,雪白的手指一顆一顆的拈起紫色的葡萄,愜意又舒適。
“麗嬪娘娘,她定是借著裝病,勾起陛下的憐惜,逃過這懲罰。”
韋麗嬪咬破葡萄,紫紅色的液體染上她的唇,“這話還是要告訴淑妃娘娘。”
不久,永乾宮的宮門開了,口口聲聲哭著自己醜了,不願汙了陛下的眼的淑妃,梨花帶雨的站在宮門口,迎進了皇帝。
……
鹹福宮。
蕭青蕤聽著王醫女複述太醫的診治,並不意外,身子裏的陰寒日日加重,每日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精神卻越發的不濟,更從骨子裏升出股焦渴,渴得她五髒六腑都焦灼了。
“主兒,茶水到了。”
半夏捧著一個大大的蓋碗,裏麵泡著濃濃的茶,主兒突然要喝濃茶,要很濃很濃的,稍稍淡一點,她就嫌沒味兒,再喝不下,一天要喝許多,半夏她們不得不泡了幾碗備著。
一口氣喝幹了,蕭青蕤歎了一聲,又躺了下來。
“娘娘,萬歲爺的禦攆瞧著是要到咱們鹹福宮來。”譚小滿生怕再有人來鬧事,著人遠遠的守著,瞧見了這情況,急忙進來報信。
“萬歲爺昨兒不是一直待在永乾宮嗎?怎麽一大早就來咱們鹹福宮了?難道那事還沒完?”半夏越想臉色越白。
知道了皇帝要來,王醫女急忙避到自己的屋子裏,想來想去,還是拿出了筆墨,將蕭娘娘的病症和太醫們的診斷一一寫在紙上,而後,猶豫片刻,還是將自己的猜測寫了上去,她覺得蕭娘娘自己知道,可是她就是不說。
聯想到諸多情況,王醫女越發覺得蕭娘娘在隱瞞著什麽,而她隱瞞的東西,或許就是治病的玄機所在。
這封厚厚的書信著人送了出去,而那收信的人,卻已經離開了,一路向著北疆而去。
王醫女心憂蕭娘娘,才貿然寫了這封包含著她諸多揣測的書信,此刻她絕想不到這封書信,在不久的將來帶起的滔天風雨。
此刻,鹹福宮還是平靜的,雖然這平靜下麵壓抑著諸多情緒。
“朕以前竟不知你如此愛蘭,讓人搜尋了天下間所有的銘品,建蘭的鐵骨素、五月麒麟,春劍的西蜀道光、大紅朱砂,蕙蘭的簇心蝶、朵雲,墨蘭的達摩、白墨,還有寒蘭,你那盆就是寒蘭吧,紅心蝶、醉紅顏這兩株稀世銘品也找到了,比你那盆……銀輪寒仙,這名字真拗口,更名貴……”
“我不要。”
楊衍本以為他這麽費力的為蕭青蕤搜尋天下名蘭,她應該知道他的心思,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她冷冷的三個字打斷,嘴角的笑還掛著,“你說什麽?”
他突然欺身上前,溫煦的笑一瞬凝成冰。
他離得太近,近的身上沾染上的脂粉香,她聞得清清楚楚,想到他在永乾宮待了一夜,想到這香是從君懿身上沾上的,蕭青蕤再受不了,一陣惡心反胃。
“蕭青蕤。”
她竟然吐在了他身上,她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