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你做的事情他知道嗎
“這都是青蕤的功勞。”
楊衍說這話時,眉目含笑,縱然因為病痛而瘦削了些,卻不損他豐神堅毅,卓冷嶽眼眸清冷,將手裏的脈案和藥方扔到桌子上,“臣非常好奇,這種疫病一般隻在汙糟的地方發作,陛下是怎麽染上的?”
拳抵在唇上,楊衍突然爆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他怎麽會染上這種疫病的,隻要一回想,江府前那抹婀娜娉婷的身影,便映到眼前,可是很快,這抹殘影像是晨光前的白霧,太陽當空一照,再怎麽深濃,也漸漸消散。
楊衍痛苦的閉上的眼睛,努力想要抓住那抹殘影,可是眼前越來越清晰的浮現的卻是大雨夜渾身濕透的女子,頂著紅腫的臉頰,倔強哀戚的看著他。
“臣失言了。”卓冷嶽並不知道裏麵的內情,可是楊衍眼裏的悔意和心疼卻明明白白的,這個時候,盡心盡力的照顧他的女人隻有一個,他的悔意和心疼除了這個女人還能是誰?
“朕這病……”楊衍淡淡的瞥著卓冷嶽,眸光裏有一瞬的決斷,和嬪確是值得他好好對待,“是和嬪一直守著朕,日夜不闔眼的,朕.……”
楊衍極少說這些話語,一字一頓的,說得極為緩慢,卓冷嶽突然看到屏風的白紗上投上抹纖細的影子,心口狂跳,喉嚨裏有難言的幹渴,“陛下放心,這疫病並不是無藥而醫。”
屏風上的剪影晃動了起來,卓冷嶽彎了彎唇角,聽得穿過屏風而來的女子,聲音婉轉,好聽極了,“冷嶽公子,你回來了。”
蕭青蕤看著卓冷嶽的目光充滿信賴。
“這疫病最耗人心神,陛下一定不能勞神,臣不打擾陛下休息了。”卓冷嶽彎腰行禮,退了兩步,清冷眸光看著蕭青蕤,“蕭……娘娘請借一步說話。”
“回來。”
看著兩道身姿以前一後的走出去,楊衍攥緊了拳頭,深恨此時渾身無力,不能立時將蕭青蕤拉回來。
“六郎。”蕭青蕤無奈的走回來,給他蓋好毯子,衝他安撫的笑,“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來。”
燥怒的情緒在觸到她蒼白至極的臉色時,轉為心疼。
……
明明是盛夏烈日,她卻裹得嚴嚴實實的,臉上一絲兒血色都沒有,卓冷嶽深深的看著她,有很多話想說,卻在舌尖上翻滾了許久,暗暗歎了口氣,“你放心,他既然能撐到我趕回來,我定會治好他的。”
蒼白的麵孔上綻開笑,蕭青蕤眼眸裏迸出驚喜的光,有他的這句話,她就放心了。
“把你的手給我。”
蕭青蕤沒有注意到卓冷嶽眼底的擔憂,確定了楊衍沒事兒後,她心神一鬆,一時沒聽懂卓冷嶽的意思。
“你的臉色比他的還難看,讓我看看。”
卓冷嶽伸出手,想要為她診脈,蕭青蕤慌亂的退後,急急慌慌的將帶著珍珠手鏈的手腕背到了身後。
“不用了,我沒事兒。”
“一路風塵仆仆,冷嶽公子你先去洗漱休息下,我去讓人準備熱水。”蕭青蕤說著歉意的笑了笑,欠身離開。
卓冷嶽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皺緊了眉頭。
……
“娘娘,宮裏傳來的消息,養心殿那裏守衛森嚴,一點兒口風都打探不到,但是皇上多日沒有上朝了,和嬪一直待在養心殿裏,若不是徐首輔壓了下去,朝堂上都有老臣要撞柱子血諫了。”報恩寺裏,德妃穿著素樸的舊衣裙,手裏握著念珠,聽著櫻桃的回稟,麵無表情,臉頰上的法令紋越發的深了。
“皇上一定是出了事。”德妃肯定的說道,她跟了楊衍快十年了,三千多個日日夜夜,她全部的心神都耗在了琢磨他的心思上了,她知道他所有的好惡,知道他埋藏的最深的心思,江令姝是刻在他心尖上的朱砂痣,他不可能在見了那抹身影後突然停下所有的動作,閉居在養心殿,他做不到無動於衷,除非出了大事,他逼不得已……
“本宮要回宮親自去看看。”
“娘娘,皇上派的人守在寺外,這輕易不得離開報恩寺。”劉太後領著一眾後妃到了報恩寺,楊衍當眾為留下和嬪頂撞了太後,劉太後帶著怒火來的,沒想到她前腳兒一進報恩寺,後腳楊衍就派來了東廠的人,說是夢到了高祖,定要她們在寺裏祈福足了八十一日才算圓滿。
“穗穗還在宮裏,她那麽小,本宮怎麽能放心將她留在宮裏?”德妃瞥了眼櫻桃,語氣淡淡的,櫻桃卻渾身一涼,腿肚子轉筋。
“奴婢這就去辦。”
第二日,同昌公主突然發了高熱,小小的人兒難受的一聲聲喚著母妃,伺候的人眼見性命不保,跪在養心殿外的青石板上磕頭哀求,下午,報恩寺駛出一輛馬車,匆匆趕回宮。
長安宮。
德妃一回來,並不急著看發著高熱的同昌公主,而是一樁樁一件件打聽著養心殿的事。
“你再說一遍?”
跪地回稟的宮女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德妃娘娘的眼神像要吃人,“奴婢.……奴婢有位同鄉在東廠當差,他.……他說汪公公派人去了遼東,找了個老大夫,帶回了京城。”
“遼東?”德妃指甲抵著掌心,堅硬的指甲戳破了皮膚,掌心裏火辣辣的,她卻渾然不覺,“那人姓什麽?”
“李……對就是李。”
德妃眉眼冷酷的可怕,“皇上為什麽派人去遼東?他是懷疑到了什麽嗎?”那年的事情,她自問做得極為縝密,沒有留下一點紕漏,可是,陛下怎麽會無緣無故的派人去遼東尋人?
難道他懷疑到了什麽?
不可能的,當年他血洗後宮,牽連整個太醫院,可是江皇後就是命不好,遇上了難產,就算是承受了他最大怒火的太後親弟承恩公和親侄女劉貴妃,也是因為前者見江皇後一腳踏上鬼門關時,命人將給江皇後吊命的百年野山參換成了精心炮製的和人參極為相像的蘿卜。
即使他知道就算沒有更換,再多的野山參也救不回江皇後的命,他依然逼死了親舅舅。
“可是,皇上還是從遼東尋了人回來?”
德妃再篤定她的手段毫無破綻,可心裏還是慌亂的,她萬萬想不到是蕭青蕤瞞著楊衍擅自下旨從遼東尋回了李大人,而且她從來沒有想過江皇後的死另有蹊蹺,隻是德妃心裏有鬼,她以為是楊衍懷疑了什麽。
“不管是為什麽,和嬪再留不得了。”在這當口,一直在楊衍身邊的隻有蕭青蕤,德妃完全有理由懷疑是她吹得枕頭風。
德妃心中發狠,又一次動了殺心。
……
養心殿裏,楊衍的身體一日日好轉,蕭青蕤一直緊繃的心神終於鬆懈了下來。
“冷嶽公子?”
禦茶房裏,蕭青蕤端著杏仁茶的手一抖,燙燙的杏仁茶翻到了地上,還有不少的液體順著手心流到了手腕上。
“嘶。”
香甜的杏仁茶洇透了珍珠手鏈下覆著的手帕,鑽心的疼,蕭青蕤疼得眉心一跳一跳,她捂著手腕,勉力扯出個笑,“瞧我,粗手笨腳的。”
“冷嶽公子?”
他的手突然覆在她的手腕上,蕭青蕤掙脫不得,焦急之下鼻尖竟沁出汗珠。
“這樣式是不是挺奇怪,我自己想的.……”
“解開鏈子,讓我看看裏麵的情況。”
蕭青蕤緊緊按在手鏈上,黛眉蹙起。
“青蕤,我聞到了血腥味兒,你瞞不過我的,讓我看看。”卓冷嶽比她還要堅持。
這裏距離楊衍休養的房間極近,蕭青蕤怕這動靜驚動了他,而且卓冷嶽極為堅定,有力的手指牢牢按在她的手腕上,讓她掙脫不得。
鏈扣被解開,寬寬平平的珍珠手鏈被解開,露出裏麵被浸染成淡粉色的手帕,那是杏仁茶和血混合而成的顏色。
卓冷嶽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著她皓白的手腕,捏著手帕的一角,極為輕柔的解開,蕭青蕤將臉轉到一旁,沒有看到當帕子全部揭開後,他眼裏的震驚和心痛。
“這些疤.……這些刀傷,為什麽?”
本來應是完美無瑕的手腕上,覆蓋著一道道暗紅的傷疤,蜈蚣一樣窩在白玉似的肌膚上,紅紅褐褐,更有一道最深的刀口,還沒有結好疤,翻出的皮肉上,還在汩汩的冒著血水.……
“不過是幾個口子,養兩天就好了。”蕭青蕤故作輕鬆的想用手帕重新覆蓋住,對著震驚的卓冷嶽說道。
“下刀的位置,形狀,力度,我看一眼就能看出來,青蕤,你騙不過我,這些刀疤是你自己動手傷得,為什麽?”卓冷嶽握著她的手腕,額頭上青筋畢露。
“他知道嗎?”
蕭青蕤費力的睜開他極為有力的鉗製,搖了搖頭,“你別問了。”
突然想起剛來那日楊衍屋子裏濃重到異常的藥味,所有的細節串在一起,卓冷嶽忽然明白了為何楊衍能撐這麽久,撐到他們過來。
“他喝你的血。”
“你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