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 體己話
仿佛心頭被一塊石頭擊中,榮昭怔了怔,隻望著蕭珺玦半晌,張張嘴,又闔上,幾次欲言又止,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
別的男人拿和自己妻子相像的女人當替身,蕭珺玦心裏很不舒服。但此時,他糾結的不是這個,而是這些接二連三長得像榮昭的女人。
似乎找準了蕭瑾瑜的喜愛,所以便有人故意為之。
榮昭費力思索,久久道:“可能是巧合吧,畢竟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大有人在。況且,你也說了,容妃是高太後送給皇上的,她還能害自己的兒子不成?”
高太後與蕭瑾瑜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後半生所仰仗的也隻有這個兒子,怎麽會傻到拿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線到了頭,榮昭將線頭鎖起來,又撚著一根線穿到針眼裏,“那位容妃和我有多像?”這麽多像她的女人,她都有些懷疑是不是爹年輕時做錯了什麽事。
蕭珺玦用手指夾了一下她的鼻子,“傻瓜,我又沒見過,哪知道?”
榮昭覷看著蕭珺玦,心裏思緒繁亂,滯一滯,囁嚅問道:“不會是你安排的吧?”
她知道他的野心並不拘於這裏,而是有更大的雄心壯誌。
蕭珺玦臉上在那一刻冷下來,榮昭咬了咬舌,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榮昭旋即低下頭,下巴抵在衣襟上,衣襟上金絲繡製的回字紋貼合在她的肌膚上,有生硬的觸感。
蕭珺玦歎一口氣,怎忍心生她的氣,他攬住她的肩膀,“我做事從來不會利用女人。”
榮昭抬起頭看向他,“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蕭珺玦用力咬了一口她的嘴唇,榮昭唇瓣晶瑩,像抹了石榴汁一般,“看在你知錯能改的份上,這次我就不訓你了。連我的為人都不相信,真是可氣。要真是我做的,我會不和你說嗎?難道我說這些話,是試探你啊?”
榮昭吐吐舌頭,笑著伏在蕭珺玦的身上,“哎呀,人家一時想歪了嘛,你就別和我計較了。”
每次惹他生氣,都隻會用這一招。但對榮昭來說,招不在多,有用則靈。哪次她撒嬌,他不受用?
蕭珺玦著實無奈,隻笑著緊緊擁住她。慢慢地,他的笑容淡下去,他還是存在憂慮,沒法安心。
看來,得好好查一查容妃的背景才是。
榮昭的心思不在此,她是個女人,隻願做好蕭珺玦的妻子,做好孩子的母親,那些朝堂上的事她著實是沒興趣。
是誰將容妃安排在蕭瑾瑜身邊,出於什麽目的,以及蕭瑾瑜會不會變成又一個周幽王,商紂王,她都沒有心思去關心。
她隻希望這輩子,能和蕭珺玦,和孩子們在這裏幸福的過完這一生,於願足矣。
但她還是同情昭淑妃的,特派人送了許多蜀錦過去,其實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但榮昭覺得,每次她心情不好,隻要穿上漂亮的衣服,就會好了大半。
雖然這些東西不足以填補失去孩子痛苦一二,但也算是她的一番心意,一麵之緣的心意。
這樣的心意,對昭淑妃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從她失了孩子,行宮裏的風向就轉了,人人拜高踩低,往日要被踏破的門檻,現在已經清冷。
即便有一兩個人來,也是滿嘴嘲諷。
她失去了皇上,也失去了孩子,已經一無所有。短短一個月,她就從幸福的雲端跌落到地獄。
“娘娘,楚王妃送來的蜀錦真是好看,您看,在陽光下,還發著光哪。”秋燕盡量讓她高興,如今陪在她身邊的,也隻剩下秋燕了。
昭淑妃看一眼,她的嘴角含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嗯,好看,楚王妃真是有心了。如今我失勢,也唯有她沒有踩我一腳。”她緩緩低下頭,聲音越來越低,“可惜枉費了楚王妃的心意,再好看也沒用,我穿著也沒有人看了。”
“娘娘!”秋燕眼淚直流,捂著嘴哭泣,“您不要自暴自棄,皇上隻是一時被容妃那個狐媚子迷惑,等皇上清醒了,他一定明白他最重要的還是您。”
昭淑妃就像是春日裏大地上最後一灘雪,仿佛隨時都會融化掉,了無生息。她搖搖頭,“我知道,皇上他再也不會回心轉意了。”
她散漫的目光落在那一堆蜀錦上,那蜀錦上的紋飾雲氣流動,章彩綺麗。這樣清豔的錦緞最適合穿在楚王妃身上,別人,穿上身也也撐不起它的絢麗。
不過是另一個長得像楚王妃的女人,再加上一點手腕,就奪走了皇上的心,連她與他的孩子,都可以置之不理。
她原本以為楚王妃走了,皇上的心遲早會屬於她,可事實告訴她,她想的太天真,在皇上的心裏,她始終比不上楚王妃,始終都隻是個替身。
花想容,不過是一個比她還要多幾分和楚王妃相像的人,她並不嫉妒她,因為她也隻是個替身。但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她不會放過她。
仇恨讓她的雙眼變得通紅,昭淑妃一個冷眼掃到秋燕身上,“你去容妃那裏知一聲,就說本宮要單獨見她。”
當夜,花想容應昭淑妃之約,相邀在後花園。
兩人坐在望月亭中,一紅一白兩道身影,對麵而坐。
月光皎潔,溶溶月自天際灑下來,似銀盤裏的光輝傾灑下來。兩個宮中先後盛寵的女人相聚在此,仿佛月光全部匯集而來,照在她們的臉上,瑩光絕麗。
“不知道昭淑妃召我來,所謂何事?不過事先說明,有什麽話,不要說的太久。我剛剛將皇上哄睡著,說不得一會兒他醒了找不到我,又該急了。”花想容捏捏肩,狀似渾身乏力的樣子,“因為昭淑妃您太大意,損了龍嗣,皇上這幾天心情都不大好,我哄著不知多費勁了。還是我說,會很快給他生個龍子,皇上這才沒那麽傷心。”
她帶著挑釁的神色,句句話往昭淑妃的心窩子裏紮。
秋燕在旁聽著,不由惱怒,忍不住慍道:“容妃娘娘請注意自己的言辭,我們娘娘是四妃之一,分位在您之上,您應該自稱臣妾才是。”
花想容橫飛的眉宇一挑,怒道:“本宮和你的主子說話,哪輪到你個奴才插嘴,來人,給本宮掌她的嘴。”
她說完,一旁就走出一個宮女,揚起巴掌要摑掌秋燕。
“住手!”昭淑妃看著花想容,“國有國法,宮有宮規,秋燕是本宮的人,還輪不到容妃你來教訓。”
宮女看一眼花想容,花想容讓她退到一邊。她笑吟吟道:“既然淑妃姐姐求情,我就不和這賤婢一般計較了,權當給姐姐一個情麵。”
昭淑妃昂然微笑,揮一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本宮要和容妃說些體己話。”
秋燕不放心,唯恐她受欺負,直勾勾的看著她不動。昭淑妃對她淺然一笑,讓她安心。
花想容神情倨傲,對著宮人擺擺手,“淑妃賢良淑德,應該不會對本宮怎樣,你們就照著淑妃的話,退的遠一些。”
她低頭撥一撥衣衫上的珍珠,也不看著昭淑妃,慵慵然道:“有什麽事,淑妃就敞開說吧。”
昭淑妃的眸光漸漸陰沉下去,“你到底是誰的人?”
花想容拈起絹子捂著嘴低低一笑,嗔道:“瞧淑妃問著話問的,我還能是誰的人,不就是皇上的人嗎?”
“別在我麵前裝。”昭淑妃看著她的臉,“你依靠這張臉接近皇上,這種把戲,我用過了。不過,他們真的很厲害,竟然會找到一個和她如此相似的麵孔。”
她的目光愈加狠厲,那是旁人沒有見過的鋒芒,“但我不相信,單憑這張臉,皇上就可以對你如此縱容。”她突然抓住花想容的手,“說,你到底對皇上做了什麽?”
花想容甩開她,丹鳳眼儂麗而淩厲,冷聲道:“你有什麽資格質問我?要不是你不聽從主子的吩咐,我用得著受那麽大的苦改變容貌接近那個昏君嗎?你還有臉管我做什麽事,我現在行事,本就應該是你做的。”
“果然,你果然是他的人!”昭淑妃指尖發顫,她的眼中盈滿了淚花,“我早就應該想到,怎會突然出現一個和楚王妃如此形似的人,我實在太愚蠢,竟然還喝了你送來的補品,失去孩子。”
仇恨之光被氤氳遮擋,柔和了幾分,她內心歇斯底裏,卻不敢喊出來,將聲音壓低,更是置入人心的質問,“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殺我的孩子?我和你無冤無仇,你三千寵愛在一身,我即便懷了孩子也礙不著你的恩寵,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花想容輕蔑一笑,道:“你是我和無冤無仇,但你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她的臉慢慢逼近昭淑妃,發出如從地獄蔓延而來的聲音道:“你說,主子會容得下你懷昏君的孩子嗎?若是你生下孩子,那主子計劃不就落空了?”
她坐下來,緩一緩,撫撫頭上的金海棠珠花步搖,“主子已經是寬宏大量,沒有要你的命,你應該感恩戴德,將功補過為時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