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 醉鬼

  榮昭的火氣一下子竄到頭頂,手掌往桌子上用力一拍,擊得她手心發痛,直甩手,“這個蕭珺玦怎麽這麽卑鄙!他要是有氣,衝我來就好,是我自己不願意回去,和你有什麽關係?”


  她這脾氣,別人點火她就著,“不行,我現在就去找他算賬。”


  “昭昭你別去。”蕭瑾瑜將她拉回來,執著她的手輕輕吹了吹,又在她的手心揉一揉。


  這樣的動作讓榮昭麵上又是一羞,眼前的人不知被多少女人傾慕,而現在他卻隻是單單將她捧在手中,體貼入微,她有些竊喜,又有一點得意。


  她略低低頭,好似不敢直視蕭瑾瑜的目光,“你為什麽不讓我去?他欺負了你,就是欺負我,我總要討回公道才是,不然我這心口就像是憋了一口氣。”


  蕭瑾瑜徐徐抬起目,“我不想你見到他。”他握著榮昭的手放在臉龐上,深情款款的注視著她,“昭昭,我害怕。”


  榮昭不由看向他,不解道:“你怕什麽?”


  “我怕失去你,我怕你會離開我,我怕蕭珺玦會把你搶走。”蕭瑾瑜神色繾綣,癡癡的凝著她,這話並非是哄她,多少是真心話。


  榮昭心已迷醉,咬唇輕笑,心中甜絲絲的,“不會的,隻要你別不要我,我一定不會離開你。”


  她往前一傾,抱住蕭瑾瑜,頭埋在他的懷裏,聲音越發軟綿,“表哥,其實從醒來到現在我的心都不安穩,因為現在所有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極其陌生的,就仿佛是兩個世界,令我的內心有些恐懼。但唯一不變的就隻有你,你還在我的身邊,有你在,我惶恐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所以,其實並不是你怕,而是我怕,我怕有一天,你會將我推出去,不要我了。”


  蕭瑾瑜感覺到胸前衣服上的濕濡,他心頭一震,緊緊的將她抱在懷裏。


  他並沒有抬起她的臉,也沒有去擦她的眼淚,因為他在躲避,他怕看到那雙隻有自己的瞳目,那樣的清澈,那樣漾滿了信任。


  他告訴自己,他沒有撒謊,對榮昭他沒有欺騙。確實是蕭珺玦用了卑鄙的手段奪走了榮昭,如果不是蕭珺玦,他早就明媒正娶榮昭了,不會像現在一樣,生怕榮昭隨時都會記起。


  “不會的,我不會不要你。”他淡淡的承諾著,聲音輕嫋,如香爐上飄散著的一縷青煙。


  蕭瑾瑜的承諾還猶言在耳,不過一日,他的心就動搖了。


  三司會審結果,蔣叔航殺人罪名成立,秋後處斬。


  判決下來,昌盛伯一蹶不振,一連失去兩個嫡子,對於一個年事已高的父親來說無疑是致命打擊。


  而且蔣叔航一死,就幾乎斷了他與昌盛伯府的關係。他在軍方失去了一大助力,這讓他在朝中的局勢更加惡劣。


  “王爺,難道您真的是要美人不要江山嗎?如今我們的形勢有多惡劣,您不是不知道。”柳馥馨從沒想到蕭瑾瑜會是一個被感情羈絆的人,看著他被情所困,簡直是恨鐵不成鋼。


  “您知道嗎?昨日爺爺進宮給父皇請安,本想在他麵前多提提你,可父皇哪,幾句話都不離楚王。你知道父皇對爺爺說了什麽嗎?父皇問爺爺,覺得立楚王為太子如何?王爺,您醒醒吧,您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斷送自己的前程,隻要交還榮昭您的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即便這個條件他不同意,但咱們還可以降低條件,隻要能削弱他的勢力,失去一個女人又算得了什麽?”


  蕭瑾瑜麵無表情,仿佛絲毫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所有改變。柳馥馨急火攻心,“哐”一聲往地下一跪。膝蓋上的骨頭磕在硬石上,因疼痛眼淚瞬間就流下來,“王爺,時間不等人,一旦父皇真的定了這個念頭,所有的一切都晚了,您一定要為大局著想啊,妾身求你了。”


  蕭瑾瑜轉移視線終於看向她,但隻是看了一眼,就起身要走。


  柳馥馨一把抱住他的腿,苦口婆心,“王爺,難道您真的就那麽重視榮昭嗎?她在您心裏真的就抵得過萬頃山河嗎?王爺,隻要您當上皇帝,這天下的女人您想要誰不行,隻要您想要,楚王也得將她乖乖奉還給您,您得往長遠了想。”


  蕭瑾瑜俯下身拂開她的手,“你們都在逼本王。”


  柳馥馨仰望他,道:“並非我們逼您,隻是這世間從來都是兩難全。”


  “兩難全?”蕭瑾瑜低低一笑,“為什麽隻有本王兩難全哪?”他吸了口氣,“本王出去一下,回來給你答案。”


  “王爺您要去哪?”柳馥馨急忙問道。她站起來,“妾身陪您一起。”


  蕭瑾瑜腳步不停,“不用,本王去莊子上散散心,誰都不用跟著。”


  莊子,又是那個女人!

  待蕭瑾瑜一離開視線,柳馥馨將桌子上的茶具全部都揮到地上。


  她清婉的雙眸中迸發著熊熊的烈火,榮昭,你若是敢壞了王爺的壞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蕭瑾瑜站在涼亭裏,看著不遠處脫了繡鞋,挽著裙角,將雙足放在泉水中戲水的榮昭。她連著提了一頓水花,身上臉上都是水,卻玩的不亦樂乎,銀鈴般的聲音響徹整個花園。


  他凝望著她,她卻隻顧著玩,沒有發現他。


  慢慢地,蕭瑾瑜揚著的笑容淡下來,最終如夕陽落進地平線,消失不見了。


  他真的想將她留在身邊,就這樣看著她玩鬧,看著她歡笑。可——有些東西,他放不下。


  深深籲出一口氣,他轉動了下玉扳指,聲音因長時間的靜默而幹澀,“通知楚王,本王要與他在醉風齋一聚。”


  “是。”身邊的侍衛拱手應聲。


  “還有,不要告訴六小姐本王來過。”蕭瑾瑜收回在榮昭臉上的視線,轉過身離開,轉身的一刻,他心中一痛。


  蕭珺玦數日未上朝,蕭玹琦實在是有些擔心,突然登門造訪。


  夜梟見到他心裏一驚,站在大門口也不知道應該讓他進去還是不應該。


  “你們王爺哪?都多少天不上朝了,他到底想幹什麽?”下了馬,蕭玹琦將馬鞭扔給一旁的侍從,正要往裏進,可夜梟卻和一根大柱子似的擋在他麵前。


  他皺皺眉,“怎麽?你們楚王府的大門就這麽難進啊?”


  夜梟低低頭,將路讓開,“八皇子請。”


  蕭玹琦斜了他一眼,大步一邁進了去。一進去就深感這楚王府的氣氛低迷至極,冷冷清清不說,連點聲都沒有,就是那掃地的丫鬟都死氣沉沉的。


  “大皇兄哪?不會是又滿世界的去找他的王妃吧?”蕭玹琦的腳步直往乾清堂去。


  夜梟低著頭,支支吾吾一下,“在王妃的房間裏。”


  “人都不在他去那幹什麽?”蕭玹琦嘀咕一句,將腳步停下來,轉過身一揚臉,“還不帶路。”


  夜梟猶豫,但還是將他帶了過去。


  剛到門口,就聽見有砰砰作響的聲音,好像是有什麽瓷器打碎了一地似的,而且還有濃烈的酒味。


  蕭玹琦推門而入,頓時呆住。


  房間裏一地狼藉,到處都是酒甕,完整的,碎裂的,足有幾十個。


  而在酒甕之中,有一個邋遢男人歪歪斜斜的靠在牆上,蓬頭垢麵,胡子拉碴,身上臉上全是酒,連頭發也濕了。有人進來,他隻是輕輕的看了眼,便繼續抬起酒壇仰頭喝,就像是要灌死自己似的。


  那個男人就是蕭珺玦。


  任誰也想不出蕭珺玦竟然頹廢成這個樣子,這就是扔大街上也會被人認為是乞丐,哪裏想到會是一堂堂王爺。


  蕭玹琦猛然倒吸了一口氣,看了眼夜梟。夜梟低下頭,道:“已經好幾日了,勸也勸不住。”


  蕭玹琦甩袖而進,搶走蕭珺玦的酒壇。也不知這是關了幾日,他身上都有些味了,“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一個王爺,成了醉鬼,說出去都貽笑大方,簡直丟皇族的臉。”


  “滾!”蕭珺玦一聲怒吼,奪回酒壇往嘴裏灌。


  蕭玹琦氣憤,又搶走,“嘭”一聲摔在地上,“你是準備喝死自己嗎?你要是喝死了,榮昭怎麽辦?”


  “榮昭,榮昭。”蕭珺玦隨手拿起一個酒甕準備要砸向蕭玹琦,卻在他提到榮昭的時候緩緩放下,他的目光沒有一點焦距,“如果她能回來,我喝死又何妨?”他的心抽搐著疼,“可我知道,我就算喝死了,她也不會再心疼我一下。”


  “大皇兄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為了一個女人,你這麽糟蹋自己值得嗎?”


  “你不懂。”蕭珺玦徐徐舉目看他,目光堅定,“為了她,我做什麽都值得。”


  蕭玹琦閉閉眼,他是不懂,他也不想懂。如果情愛是這副模樣,他寧願一輩子都不觸碰。


  “可你再這樣下去,你會瘋的。”他咬牙道。


  “瘋了?瘋了才好,瘋了就什麽都忘記了。”蕭珺玦輕笑一下,隻覺得心裏更痛,“可我不想忘記,不想忘記和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但她卻為什麽這麽狠心,將我忘的一幹二淨。”


  蕭珺玦舉起酒甕咕嚕咕嚕又喝起來,他大口大口的往嘴裏灌,弄的滿身酒水,更是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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