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說什麽?你想嫁給魏國太子?”
“正是。”
當趙靈微拿著那枚銅製魚符進宮之時,時間已是深夜。
可慈聖皇帝卻仿佛一直都在那裏等著她。
這位女性君主原本以為自己的孫女會是雙眼含淚地來找她的。
沒曾想,趙靈微卻是目光堅定地對她說:“晉越願往。但晉越以為,我應嫁給那魏國太子,而不是魏國國主。”
如此倒是讓慈聖皇帝怔然了。
“你且說說你為何會有這般想法。”
“晉越聽聞,那魏國國主今年已然四十六歲了。他的子嗣眾多,且長子不僅比我還大了兩歲,還享有母族的支持。如此,便太難了。若我嫁給魏國國主,隻能成為他眾多妃嬪中的一個。”
能夠做出用自己的親孫女去換一名武將的決定,這固然證明了慈聖皇帝是一個可以為了國家利益而淡漠親情的人。
但是萬安公主出嫁之前,她甚至都沒和自己的長孫女話別一番。
她能夠讓仇懷光親去趙靈微那裏交予可以自由入宮的魚符,便已經能說明……她有多看重這個孫女了。
那一日趙靈微在紫宸殿上的言行已然讓慈聖皇帝十分歡喜。
此時她聽到這番話語,則更是眸色沉沉。
見奶奶不說話,趙靈微便接著說道:“即便晉越想盡辦法得到魏國君主的喜愛,也為其誕下子嗣,晉越所生下的孩子也不可能在他去世之前便豐滿羽翼。
“如此一來,晉越便隻能是魏國國主後宮中的,至多也就是對他起到一時影響的女人。且晉越對他的影響越大,日後魏國的新君登基,便越是會仇視晉越及晉越的母國。”
趙靈微頓了頓,而後抬起頭來看向她的奶奶。
“如此一來,把晉越嫁去魏國,豈不太過可惜了?”
豈不太過可惜?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看向眼前的孫女,慈聖皇帝不禁覺得胸口生痛。
她並非出身於高門大戶。
在她年輕的時候,也絲毫沒有得到過來自娘家的幫助。
她是通過自己的驚世美貌、聰明才智、堅韌心性與一步步的努力才擊敗了荊棘路上的所有對手。
正是如此,她才會如此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至高權利。
慈聖皇帝的心裏明白,她對於兒子們的態度可以稱得上嚴苛。
但她卻總想著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她的小女兒承安公主,不讓她的女兒也重走一遍她當年的路。
可沒曾想,她卻是已經要親手把這個與她年輕時如此相像的孫女推到那條路上了。
趙靈微不知慈聖皇帝的心中所想。
她隻是把那些早已打好了腹稿的話語說了出來。
“晉越鬥膽猜測,奶奶讓我前去魏國和親,實屬不得已而為之。可越是如此,我就越想盡力讓此行變得更有價值。”
在眸光一閃後,趙靈微適時改變了她口中對於兩人的稱謂。
這是趙靈微的小心思。
慈聖皇帝看出來了,可帝王的心中卻沒有不悅。
她隻是欣慰,也隻是感慨。
慈聖皇帝:“你想嫁給不為魏國國主所喜的拓跋子楚,助他登上王位、讓他心悅於你。”
趙靈微:“正是。”
慈聖皇帝:“晉越,你的野心不小。”
趙靈微看起來似乎很是不解,她反問:“陛下乃是整個大商的女主人,作為陛下的孫女,兒臣想要當上魏國的王後,如何就野心不小了?”
趙靈微又道:“晉越聽聞魏國太子不近女色,如今身邊連一個女人都沒有,更談不上有子嗣。晉越不求此等男子心悅於我,但求他講究信義二字,並答應日後將我封為王後,真誠待我。”
如此,便不辜負我賭上的一切。
一個月後,
魏國王城。
魏國國主坐在殿上的金座上,瞪著眼睛看向大商派來的使臣。
而殿上的那位商使則是眼帶笑意,姿態恭順地站在那裏。
“我們大商的女子,原本就個個都會騎馬。皇室裏的公主們則更是人人都會騎射。在此熏陶之下,晉越縣主從小就特別欽佩那些擅於帶兵打仗之人。
“在聽說了貴國太子的事跡後,一直就對殿下極為好奇,也十分……十分仰慕。”
當商使說到自家縣主十分喜歡魏國的太子時,他還特意頓了頓,好似真是在替自家姑娘說著那些少女心事。
這下好了,不僅是魏國國主,此時正在殿上的所有文臣武將都忍不住地把視線了太子的身上。
拓跋子楚今日是穿著太子的朝服的。
龍雀天戟不在他的手中,他也收斂了自戰場上而來的氣勢,站在金座的左側。
若不看他臉上戴著的那張黑色的鬼麵具,他自是身姿挺拔、清俊不凡的。
且他的個子也比殿上商使所見過的絕大部分男子,都還要更高一些。
也難怪他可以把那麽長的龍雀天戟都揮得如此靈活自如了。
但你若是把目光放到他的臉上,還真是容易被嚇個措手不及。
那雙與臉上麵具形成了可怕對比的琉璃色眼睛對上他的父親,也是露出了些許的古怪。
拓跋子楚是已經習慣了被許多人注視了,但那僅限於在戰場上。
並且,這位少年戰神也還從未被那麽多人以揶揄、探究、以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目光所看著。
那張鬼麵具看起來是還情緒穩定。
但拓跋子楚卻是不由自主地把肩膀動了那麽一小下。
商使看起來為難極了。
他接著說道:“晉越縣主在女皇那裏十分受寵。她說,要她嫁來魏國,可以。但她隻願嫁給貴國太子。沒有辦法啊,我們的陛下實在是拗不過她,便隻好派下臣前來與國主商量一二。”
這使臣看起來很是沒臉沒皮。他甚至有點滑不溜秋的,像條泥鰍。
他一邊說著“抱歉抱歉”,“不好意思,實在是不好意思”,一邊還要向魏國太子那裏瞟一眼,又瞟一眼。
在這種都已經形同騷擾的視線下,拓跋子楚不禁身體緊繃著低了低下巴。
那其實已經近乎是一個進攻和威脅的姿態了。
魏國國主也終是忍無可忍地一拍金座的扶手。
商使立馬收回看向拓跋子楚的視線,並低下頭來,接著說道:
“魏國主,您看,您左右也不過是想要我們的公主來您這兒和親,晉越到底嫁給國主,還是嫁給太子,這其實不重要啊。可我們縣主卻真是喜歡貴國太子,喜歡得緊。要不然,就幹脆讓她嫁給太子算了?”
自己看上的美人不喜歡自己,反而喜歡自己的兒子。
這種事不論放在哪個老男人的身上,那都是相當不愉快的事。
但這商朝使臣的這般模樣,居然也讓他有點倒胃口。
魏國國主是知道自己那大兒子長得極好,但問題是別人不知道啊。
這南邊的女人不是都嬌滴滴的,還重名節嗎?
一個才十七歲的小姑娘,卻是對一個“麵容可怖”的陌生男子如此“喜歡得緊”。
還沒嫁呢,就派了個狗模狗樣的男人過來,討好的騷話說了一堆。
這晉越縣主的大商第一美人之名,怕不是假的吧?
有詐。
魏國國主覺得這之中可能有詐。
他朝著身邊一名近臣的方向傾了傾身,想聽聽近臣怎麽說。
“王上,臣覺得,可以趁機問他們多要一點東西。反正他們的公主過來了就好。”
魏國主不太愉快:“那我的美人呢?就這麽成了我兒的了?”
近臣的心裏是這麽想的:王上,您宮裏頭的美人不說有三五百,也有三四百吧?哪能次次都覺得——我就缺這一個了?
但他不能這麽說,他隻好裝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湊到了魏國主的耳邊悄聲說道:
“太子殿下常年在外帶兵打仗。太子不在時,王上自可去找那公主。這不是,親上加親的事嗎?”
喲,這想法好。
魏國國主滿意地笑了。
隻是拓跋子楚作為武技高超之人,五感本就比尋常人要敏銳。
當那句“親上加親”一出,他的那雙琉璃色眼睛便更冷了。
他握了握拳頭,但諾大的殿上,卻是無人注意到這一點,也無人關心他聽到了什麽。
仿佛這總是以鬼麵示人的少年戰神,原就不是一個有著情感的,人。
他就是魏國的龍雀天戟。
僅此而已。
大家見魏國主笑了,便都笑了。
那位大商的使臣便趁此時機很是討好地說道:“若是魏國主看好這門婚事,我們大商,便願意再獻十位美人給魏國主,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魏國主聽到此言,一時大悅。
“好!就這麽辦!”
隨著“好”這一個字被說出口來,大商的和親公主嫁給魏國太子的事,便算是定下了。
隻是在那豪情萬丈的“好”被說出口之前,魏國主甚至都沒問過自己的兒子,願不願意娶那晉越縣主。
待朝會結束,拓跋子楚便很快離開了。
而在他離開的時候,他卻還聽到了那商人的使臣被他的父親招去身邊時所說的話。
“我且問你,不是說嫁過來和親的是個公主嗎?縣主又是怎麽說?”
“差不多的,都是差不多的。我們的陛下今年都六十七了,哪能有十七歲的女兒啊。那是我們皇儲的女兒。早年也是當過公主的……”
拓跋子楚在心底冷哼了一聲,接著就加快了腳步,讓殿上的朝臣們一個都追不上他。
他確是不想要這門親事的。
但相比起那素不相識的公主,他更不喜歡的是去到他父親的麵前,告訴對方他不想要這個、也不喜歡那個。
在母親亡故之後,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終是成了這般。
於是他在父親的麵前最常說的也就隻有四個字了。
——好、是、可、否。
隻是拓跋子楚未曾想到,當他從演武場回來之時,卻是看到了正守在太子宮門前等著他的那名商使。
那人神色平淡地等在那裏,眉宇間已然沒了那份讓他感覺到不愉快的滑不溜秋,就連身形都挺直了許多。
“見過太子殿下。”
商使才一見到他,便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禮。
拓跋子楚遲疑地點了頭,並站在那裏等著他說話。
“方才在朝會上對殿下頗有得罪,還請太子殿下能夠容某說一說我的苦衷。”
“沒有興趣。”
說著,拓跋子楚便走進自己的太子宮。
但那人卻是一下便跪在了門前,“咚”的一聲直接砸得他回了頭。
商使:“太子殿下,先王後對國主恩情這般深重,但在王後難產而亡後,貴國國主卻是立刻就娶了一群美人。試問我們的公主又如何敢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