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驚喘聲在慈聖皇帝的寢宮內響起。
在半夢半醒見,驚魂未定的帝王驚叫出聲。
與她同塌而眠的清雋少年也醒了過來。
“陛下?陛下可是做了噩夢?”
夢中的可怖景象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到了慈聖皇帝一時之間竟分不清哪個是夢,哪個又是她的所在之處。
“朕夢到……朕夢到百年之後盛世太平,什麽匈人、什麽魏國,他們全都與那可惡的吐羅渾一道,灰飛煙滅了!”
“陛下?”
被封為璿璣君的少年有些不明白,他疑惑地問道:“這難道不是一個美夢嗎?”
感覺自己仿佛依舊還被禁錮在那夢魘之中的慈聖皇帝用力地喘息著。
待她平複了那些,她的神色便又如同堅冰一般了。
“但在那盛世之中,朕卻是一縷孤魂野鬼,無人識朕,更無人祭拜朕。朕開創的天下如此之大,可朕之魂魄……竟連個容身之所都沒有!”
璿璣君輕撫著慈聖皇帝的背,在其耳旁輕聲說著安慰的話語。
許久之後,慈聖皇帝才靠進身邊少年的懷裏,仿佛鬆了一口氣那般,緩緩地閉上眼。
萬安公主出嫁的那日,天下起了大雨。
坐在車中的趙羽然才掀開馬車車窗的簾布,便被大雨打濕了眼睫。
這樣的天氣讓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從漢陰來到神都的那日。
那時候的她也是這樣坐在車中,隻是隨著她一起出發的隊伍,不會如此浩浩蕩蕩。
當和親的隊伍從城西的金光門而出時,暴雨便慢慢停了下來。
而後,快馬奔馳的聲音便從隊伍的後麵一路追了上來。
“什麽人?竟膽敢衝撞和親使團!”
“我乃晉越縣主,前來送別萬安公主。”
聽到這個聲音,趙羽然連忙掀開馬車的車門,並高聲說道:“停車!讓我堂妹過來!”
如此動靜自然會讓負責為趙羽然送親的郡王注意到。
那人正是信王的嫡次子,意氣風發的潁川郡王。
潁川郡王抬了抬手,示意隊伍停下。
而後他便看到了從後麵一路策馬追來的那個人。
那是個穿著輕便男裝,頭戴鬥笠的身影。
然而他隻需一眼就能看出,那絕對是個女子。
一個英姿颯颯的女子。
而當她摘下鬥笠,露出那仿若夢中人一般的臉龐,潁川郡王才意識到,讓他的姐姐和父親近日在家連連提起的晉越縣主,究竟是怎樣一個能夠輕易便躍入人心間的女子。
有趣。
但他很快便轉頭對想要下車的趙羽然細心提醒道:“公主,小心地上泥濘。”
趙羽然:“無妨,我本就身陷泥濘,又怎會在意這些。”
說罷,趙羽然便拎起衣裙,踩入那雨後的泥土之中。
趙靈微翻身下馬,並從馬上拿下她先前準備好的木箱子。
“寧遠,我來送你。”
僅是這短短的幾個字,就已讓趙羽然紅了眼睛。
她哽咽著點了點頭。
趙靈微:“我見你愛吃櫻桃,本想給你摘些櫻桃來的,但這場雨卻把剛熟了的幾枝櫻桃都打到了地上。”
趙羽然隻是搖了搖頭,還未說話就已落了淚。
“但我給你找來了這株櫻桃苗,待你去到匈人之地,可以睹物思鄉,聊以慰藉。”
趙靈微在堂姐的眼前打開了箱子,隻見裏頭竟擺著一盆生機勃勃的櫻桃苗。
即將去往匈人之境的女孩才一看到這盆樹苗,便心中說不出的喜歡。
而在那隻箱子的下麵,則還墊著好多書冊。
“我還跑遍了城裏的書店,給你選了十幾冊話本過來,好讓你在路上能看著解悶。”
此時潁川郡王已然下了馬,在思量了一番後上前笑著對兩人說道:“公主可先把東西交給我,我替公主把它們放進馬車裏。”
說著,他便在接過東西後,與兩人一一對上了視線,並點了點頭。
這對堂姐妹很快就從那陳姓郡王的身上挪開了視線,開始了姐妹間的話別。
“在我父親還是太子之時,我以為有一天我會當上公主。但在我去往漢陰之後,便再沒了這樣的想法。沒想到……最後我還是當上了公主。”
在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向來言行端方的萬安公主不禁緊緊握住了堂妹的手。
趙靈微才想出聲安慰一二,卻反被這個比自己年長的堂姐安慰了起來。
“晉越不必為我感到難過。”
已被封為萬安公主的趙羽然說道:“在漢陰的這些年,我與父王和母妃,還有家中一幹兄弟都過得膽戰心驚,終日惶惶。我今年已二十有三,卻也無人敢與我婚配。去與那匈人王和親,如何就不是一條更好的出路了?”
在重新登上馬車後,萬安公主淚眼朦朧地看向特來相送的堂妹,笑著說:“晉越,我會好好的。”
‘我也會的,我們都會好好的。’
當和親的隊伍再次前行,並且坐在車中探出身子的萬安公主也漸漸消失在視線中,趙靈微便如此在心中說道。
隻是趙靈微沒有想到的是,在她轉身離去之時,那位與她一般年紀的潁川郡王竟也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當身邊侍從問他為何會自己去幫萬安公主搬東西時,他便神情慵懶道:“要是不這樣,我如何能尋到機會好好看她一眼?”
侍從:“晉越縣主?”
“對。”潁川郡王說罷,便又回頭看了一眼。
隻見趙靈微此刻已然騎起了快馬。
她雖戴了鬥笠,可雨水還是將她身上的衣裳打濕了些許,當風向她吹來時,那與男子截然不同的柔軟腰線便顯露無疑。
“她很美。也與我那姐姐和父王說的不一樣。”
說著他便笑了起來,眼睛裏滿是饒有興趣:
“我那嫡姐,自恃美貌,非說她是神都第一美人。為了把晉越趕去西域和親,居然願意讓人在鴻臚寺裏說晉越是大商第一美人。嫡姐在說這些的時候,怕是要把牙齒都給咬疼了。”
這句話可真是讓邊上的侍從不好接了。
思來想去,便隻能說一句:“溧陽縣主自然也是很美的。”
潁川郡王揚了揚眉毛,毫不留情地說道:
“但是美得太單調了,也太死板了。誰讓她老是喜歡裝模作樣的呢。要我說,她那端著的樣子,還不如被晉越氣狠了的樣子好看。”
說罷,他話鋒一轉道:
“我都讓人打聽過了,晉越就比我大一個月。我是不是該叫她表姐?或者我也可以假裝自己比她還大一些,叫她表妹?”
心裏想起那人,潁川郡王又就回頭又看了一眼。
可惜騎著馬的趙靈微已然越走越遠了。
但他不在意,在馬上翻了個身,直接背對著馬首,就坐在那兒看著那抹已然越來越小的身影。
“我嫡姐對俞鬆謀那般示好,俞鬆謀卻半點意思都沒有。我還當他男對歡女愛不感興趣,心中隻有刀劍和戰馬呢,原來是早就心有所屬。
“還有那個孫昭,是不是也對她有意?與如此絕色佳人在茶樓的包廂裏坐了半個時辰,就隻是說了一句話,你信?反正我是不可能這樣的。”
潁川郡王雖隻是信王的嫡次子,但在慈聖皇帝還未登基時就很受先皇的喜愛。
如此一來,他自是與從小便在擔心受怕中長大的趙氏郡王有所不同。
也隻有他這般的人,才做得出慫恿兄長一起去到稱病的老臣家中,讓醫師瞧瞧老臣到底是真病還是裝病的荒唐事。
待到他徹底看不見趙靈微了,他才問道:“若是把表姐這樣的女子娶回家,讓那些愛慕她的男子全都求而不得,是不是一件特別精彩的事?”
侍從有口不敢言。
怎料先前還臉上帶笑的潁川郡王一下便眼神淩厲起來:“你是聾了還是啞了?”
侍從心中畏懼,便隻得說:“是……郡王所言甚是。像郡王這般的人,就該……該娶一個……像晉越縣主這般……”
潁川郡王從善如流道:“讓許多男子都心生愛慕的佳人。”
侍從:“……”
潁川郡王又道:“無趣的男子,喜歡把嬌妻藏起來,誰也不給看。但日後娶妻,我必娶一個有著絕世姿容的美人,再找人給她畫很多畫像,讓全天下的男子都豔羨我,眼紅我,嫉恨我。”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4-19 14:22:27~2020-04-20 06:47: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