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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易水寒州(一)

  【行雲宮】


  展驥守在行雲宮的門口,目光銳利地掃過眼前的條條大道與各式宮殿。一切都保持著它該有的寧靜。


  楊門與李家的關係,就像前朝影宗與皇室的關係一樣。楊門不是一個曆史悠久的宗門,有今天如此強大的實力和雄厚的財力,一大部分原因是李氏奪來了天下,嚴重地削弱了影宗在雲夏的地位。


  成為天下第一宗後的楊門,更是成立了一支楊家軍,作為李氏軍事方麵的重要力量之一,專門負責京都的安全。


  楊建致也有權帶著護衛隨時出入皇宮。


  “二殿下出宮去了?”


  楊建致很是詫異。他一直十分欣賞李宮毅的才華,對於他做事果斷的風格也大為讚賞,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突然離宮的做法讓楊建致甚是不解。


  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麽,否則不會突然離開的。


  一邊在心裏默默揣測著,楊建致一邊與李靖安商量著如何提防影宗的突然崛起。想奪十劍的人絕對不是在打什麽好算盤,這對王權是一個極大的威脅,自然越早鏟除掉越好。楊建致本以為李靖安會想出什麽高明的辦法,卻沒想到他隻是神秘地笑笑,說了句:“隨他們去吧!”


  “……隨他們去吧!倘若李氏皇族氣不該絕,他們怎麽鬧騰也沒有用。倘若真的絕了,任我們挽救也是廢的。”


  眼前的這位國王不是往常慵懶無能的形象,他的雙眼靜靜地凝視著手中雕刻精細的酒杯,那雙眸子裏泛出的異樣的光彩,似將一切的一切都已看透……


  回位於京都東麵的宗門的路上,楊建致始終放不下李靖安最後所說的那句話。


  他是知道了,雲夏最後的命運何去何從呢?

  【楊門】


  回去後的楊建致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津哲、展驥和顧榕都沒有敢去問什麽,畢竟那是與國王之間的對話,又豈是他們能知道的呢?


  一時之間房間裏的氣氛有些沉重。楊建致自顧自地坐著發呆,展驥出去巡視了,津哲幫忙處理著宗門事務,而顧榕則在一旁無聊地擺弄著一隻銀杯。


  像這樣平淡的生活,一直都是津哲所期望的,雖然有顧榕這家夥在,總是能用各種方式來給他製造麻煩,可後來想想,這些麻煩也在平淡中增加了不少樂趣。


  但世事不如人願,特別是不如津哲的願。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怒吼。其實津哲更願意用“叫”來描述它,但他從未聽過一個男人可以叫得如此尖銳,而且聲音之大,怕是可以把整個楊門給掀翻了。


  津哲好不容易靜下心來,無視了身邊的顧榕時不時發出的噪音。卻因這一叫而功虧一簣。


  究竟是哪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夥敢在楊門總部如此喧嘩?


  津哲憤怒到可以殺人的目光朝厚重的鐵質大門瞄去。


  門在吱吱聲中打開了。出現在視線中的人卻使津哲戾氣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


  楚子辰顫顫地跟在江榮智和展驥的後麵,剛剛因為被榮智甩在了有如迷宮般的城堡裏,害他失態大叫了一聲“老酒鬼”,羞得整張臉都憋紅了。


  榮智依舊像往常一樣,不拘小節地笑著展驥花白的胡子,還得意地摸了模自己禿禿的下巴,似在炫耀著自己比他來的年輕。


  楊建致與津哲同樣驚訝,誰也沒想到這位失蹤了九年的傳奇人物會突然造訪楊門。榮智抬頭便看到了還有些愣神的楊建致,左手就搭在展驥的肩膀上,絲毫不在乎形象的叫了句:“喲,這不是楊小致麽?”


  當楊門還是楊建致的父親打理的時候,楊建致也曾在江湖上闖出不小的名聲來,當時比他年長的前輩都嫌他的名字不好念,也不知是誰叫過他一次“楊小致”,這個外號便也就傳開了。時光荏苒,仔細數數,如今還這麽稱呼他的,又有幾個呢?那些朋友們,不是死的死,就是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尋覓自己的一片天地去了。


  心裏一陣淡淡的感慨。


  “你這家夥怎麽來了?消失了九年,可把我給好找的!”帶著有些嗔怪的語氣,津哲放下手中的事,微笑著迎了上去。兩個人可謂既是對手,又是最好的朋友,多年未見,依舊十分默契的撞了撞拳。


  楚子辰在一旁挑眉看著,內心忽然想著自己什麽時候也能有個這樣的同伴就好了。


  轉眼間已是二十歲了,他卻仍是孤身一人,隨處漂泊。那些印象裏幾人一起遊曆名山大川,快意恩仇的日子,對他來說還是一如既往的遙遠。他時常問自己為何就遇不到能夠生死與共的兄弟呢!

  榮智說,也許是他自己的故事還沒有開始吧!

  楚子辰點點頭,也就信了。他記得師傅曾經說過,他的一生中江蕙有一個人,是他最好的朋友,好到可以為他出生入死,也是他最危險的對手,危險到可以使他失去一切。而是敵是友的選擇權,隻在楚子辰的手中。


  師傅總是對他說一些奇怪的話。楚子辰想不出來這世上會有兩個人的關係處在這樣兩個極端。可他從不懷疑師傅說的是錯的,他一直相信自己的師傅能夠看到未來。


  雖然說那個未來也許不是非常的靠譜。


  “這位,我的徒弟!”放開展驥,榮智一把扯過正在發呆的楚子辰,倒是將他嚇得不輕。愣了片刻反應過來榮智在說些什麽後,傻傻的對津哲笑了笑,然後朝楊建致問道:“楊叔叔,你還記不記得我啊!”


  想了一會兒,楊建致恍然大悟:“不醉!三年前遇到過,是麽?”


  “不醉”一出,展驥和津哲的目光同時聚集到了楚子辰的身上。榮智更加得意的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對津哲道:“老家夥,幾年不出江湖,這天下第一劍客的名號可都被小輩搶走了哦!”


  津哲微眯雙眼,不懷好意的回敬了一句:“既然如此,我這老家夥可否向你這天下第三劍討教討教?”


  還沒等榮智答應,楚子辰就立馬搖了搖頭。他不是傻子,就他現在這樣,肯定不是津哲的對手。在碎林裏,看上去他與榮智纏鬥了半天,可要是榮智動起真格來,楚子辰隻有認輸的份。


  雖然說落雁劍法已經練得很熟悉了,但要是以不醉使出落雁劍法,或許能與津哲鬥個半斤八兩的,可問題在於,現在他雖然會了一套劍法,還是無法控製不醉。這劍一到他手上,他就大腦一片空白,全隨著劍動作去了。


  楚子辰覺得自己很沒用。他可還從未聽說過有人會被一把劍控製的。


  “前輩,那天下第一劍客的名號又不是我自己封的,對吧?再說了,我也沒帶不醉呀!”心虛地將腰間的白扇放進懷中去,楚子辰呲著牙攤開了手。津哲瞧瞧泛著青光的無名,疑惑地問:“那這是什麽?”


  “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劍而已啦!喚作無名。我要是拿著不醉到處走,總覺得很張揚不是麽!”


  榮智狠狠瞪著楚子辰,埋怨他太丟自己的臉了!楚子辰卻不理睬。丟了小命和被瞪幾眼,他還是知道如何抉擇的。


  再說了,這也不叫丟臉,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真是可惜!本以為今天能大開眼界,親眼看看這傳說中的不醉是什麽樣子。”展驥惋惜道。


  楚子辰卻一點兒也不覺得那把任性的劍有什麽可看的,隨口回了句:“前輩不用著急,一年以後的劍封會上自會見到。”


  被無視的顧榕不屈不撓的製造著噪音來吸引大家的關注,卻完全不知道楊建致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他身後,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去把連雨澤喊來,今天在楊家堂擺宴。”


  顧榕渾身一哆嗦,差點把銀杯給摔碎了。


  這邊津哲洪亮的嗓門蓋過了小小的騷動:“那好!我們這一戰,可就留到一年後的劍封會上了!”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榮智趕忙搖手。“你得被我打敗了,還輪不到這小子。”


  楚子辰一時沒憋住,差點笑出聲來,最後裝作悶咳幾下,才掩飾過去。


  “我送你的那把畫冽可好用啊!”楊建致掛著和藹的笑容走了過來,顧榕跟在他身後,趁著大家不注意溜了出去。


  “當然好用!”拍了拍胸口,楚子辰回答道:“換了我一袋子的金幣,三年都不用愁吃愁喝哈!”


  剩下的三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


  “我就知道它瞞不過你的眼睛!”


  “可我第一眼看見它時,確實以為那就是畫冽了!它的劍鞘簡直做的與真的一樣。不知道究竟是誰會花費這麽大功夫,去做一件仿品。”


  拍了拍楚子辰的肩膀,楊建致出口安慰道:“世界上總有很多東西是我們難以理解的。”轉而問榮智:“榮智前輩突然出現在我楊門,不會隻是來找老朋友敘舊吧!”


  “當然不是。”隨了楊建致的指示,幾人各自坐下後,榮智開口說道:“我猜影宗十八祭複出這事,你們已經知道了吧!這可不是什麽小事,也許平靜了這麽多年的江湖又要開始動亂了。但看看我們,恐怕已跟不上這時代的腳步了。”


  抿了一口桌上涼透了的茶,楊建致感歎道:“這天下,遲早是要交到他們年輕人手中的。這件事,我想找時間去歆州問問七星宗。”


  “你覺得與妖有關?”榮智問。


  “能使死人回生,會是人力所能為的麽?”楊建致反問。“在他們威脅到我們之前,我想還是盡量不要采取什麽行動的好,他們可是已經強大到,血洗了玄宗。”


  “玄宗被滅了?”榮智詫異地問。隨後在津哲的肯定中倒抽了一口涼氣。


  “榮智前輩不如就在楊門住下好了!免得出了什麽事我們卻聯係不到。今日真是怪客連連……我在楊家堂設宴,還要請前輩賞臉啊!”楊建致起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還有誰來了麽?”楚子辰看了看周圍,似乎沒有多餘的人了。


  “是連雨澤,連旭的兒子。他,還不知道玄宗的事。”展驥回答。“倒是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不會就叫不醉吧?”


  “啊!”楚子辰坐直了身子,不自覺地看了楊建致一眼。“我叫子辰。”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楊建致微笑著點點頭。


  與幾人又客氣了幾句,楚子辰湊到榮智身邊低聲問他:“老酒鬼,這世上還有鬼這種東西啊?”


  榮智微訝,眼神怪異地看向徒弟。“你不會不知道,七星宗就是除妖一族吧!”


  “不是吧……”楚子辰撓了撓腦袋。


  晚餐並不是很熱鬧。


  顧榕隨便找了個理由沒有來,展驥有事出去了,隻剩下楚子辰、連雨澤、江榮智、落津哲和楊建致。


  楚子辰覺得這樣挺好的。這個專門用來吃飯的叫做楊家堂的地方被燈火渲染出一種很愜意的氛圍,圓桌上擺放著楚子辰從未見過的佳肴。他的左手邊是自家師傅,右手邊是年齡相仿,早已混熟了的連雨澤。雖說對麵正坐著楊建致,可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位赫赫有名的楊門宗主前,楚子辰一點兒也不感到拘束,反而很隨意,就像是對自己的長輩一樣。


  楚子辰保證自己對長輩和對朋友的區別不太大。


  或許是這位叔叔很有親和力的原因。


  楚子辰沒有想太多,總而言之今晚他是不需要任何收斂,可以大快朵頤了。


  舔了舔嘴角的口水,正準備放開肚子消滅食物的時候,左手卻被榮智牢牢抓住了。這位師傅一臉壞笑地看著他,晃晃另一隻手裏的酒杯道:“一直沒有機會,我今天一定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就不醉了!小酒鬼!”


  “說這我倒是想起來了!三年前見你時,你可曾說過有機會來楊門一醉方休的!今日我拿來的可是上好的’醉仙’酒,難道不給我們看看你的酒量嗎?”楊建致也借機調侃起來。榮智不罷休,指著津哲的鼻子叫道:“還有你!我在武功方麵打不過你,可在喝酒上,你一定不是我的對手!我們便來比試比試,如何?”


  津哲平日裏是不沾酒的,他的酒量也確實不行。可許是因為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時興奮的緣故,竟也糊裏糊塗地答應了榮智。


  楚子辰順勢也對楊建致說道:“既然如此,楊叔叔要是願意喝上兩杯的話,我當然不會推辭了!”


  “那好!今日不醉不散。”爽快地答應了下來,楊建致開始給幾人倒酒,津哲有些擔心地問:“你身體不大好,還是不要喝了吧!”


  “無妨。偶爾一次想必也無大礙吧!雨澤,你要不要?”


  尷尬地搖搖頭,雨澤盯著一桌好菜回答:“我可是好孩子,滴酒不沾的。”


  放下筷子,楚子辰有些興奮地端起酒杯。好酒對他來說倒是其次,更重要的失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這位楊大宗主喝醉了的樣子。


  會不會在眾人麵前出醜呢?

  忍住內心不良的想法,楚子辰仰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後,桌邊還有意識的人隻剩下三個了。楊建致是最不勝酒力的一個,第一個醉倒了。但沒有如楚子辰所想幹些什麽不該幹的事,而是手撐著臉頰睡著了。津哲不久也堅持不住,趁著還有點意識,回房休息去了。


  連雨澤一直在不停的吃,桌子上大部分的菜都進了他的肚子。江榮智也微微有了醉意,隻是不肯向楚子辰認輸,硬是拽著他繼續喝。


  “我真的是不醉。”楚子辰無奈地聳了聳肩膀,隻能陪著榮智喝下去。


  江榮智的酒量實在是好得可怕。楚子辰也不記得這一餐飯到底吃了多久,直到連雨澤趴在桌子上,一覺都睡醒了以後,他才迷糊糊地靠在了楚子辰身上。


  “你當真不醉呀!”雨澤有些吃驚地幫著楚子辰將榮智挪開。


  “我早就說了嘛!”楚子辰打了個哈欠,毫無醉意,甚至連臉都不顯紅,隻是肚子裏有些漲得難受。


  看著一邊一個,醉倒的兩人,雨澤手插著腰,問楚子辰道:“現在你把他們都灌醉了吧該怎麽辦?總不能就讓他們在這裏睡一夜吧?我看這個時辰,楊門其他人也差不多都休息了……隻剩我們兩咯!”


  “我又不知道他們的房間在哪!我到現在隻記得怎麽去那個議事廳。”


  “楊宗主休息的地方好像就在議事廳的後麵。這樣吧!你送楊宗主回去,我送榮智前輩回去。”


  “怎,怎麽送?”


  “怎麽送?”雨澤吃力地扶起榮智,撇嘴回答道:“當然就這麽送啦!”


  ……


  月光靜靜地落在少年並不寬闊的肩上,在楊建致的房間裏,楚子辰想他也許無法再忘記這個夜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正午了。在楊門弟子們怪異的目光中,楚子辰撓著腦袋走進了位於這座城堡中心的議事廳裏。


  “他們為什麽都那麽看著我?”也不管誰在裏麵,楚子辰前腳剛一踏進去,就開口問道。


  連雨澤打著哈欠回答道:“因為你的光榮事跡,他們親愛的宗主醉到現在才醒過來呢!”


  瞥了一眼用手捂著腦袋的楊建致,楚子辰吐吐舌頭,四處尋找著江榮智的身影,將他拉到一邊,小聲問:“老酒鬼,你不會就準備待在楊門吧?”


  榮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瞪著眼睛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我說你這小子真的灌不醉呀?”


  “這不是重點!”楚子辰低聲吼道。“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裏的,離劍封會還有一年,我得出去逛逛。免得悶得久了,都不知道怎麽跟別人打架了!”


  “我無所謂的,你要走就走啊!”


  “怎麽?在楊門住不慣麽?”楚子辰以為還醉著的楊建致突然插了一句話,把他嚇得一抖,趕忙解釋:“啊哈,我隻是怕不醉放長了會生鏽,帶它去鍛煉鍛煉而已。”


  楊建致沒有再說話,隻是皺著眉頭揉了揉額角。宿醉的滋味果然不好受,下次還是不要嚐試的好。


  “那你準備去什麽地方?”榮智問。


  楚子辰想了想,回答說:“易州吧……”


  “我想我也應該回玄宗去了。”連雨澤也站起身來說道。


  廳內所有的人都摒住了呼吸,目光落在了楊建致身上,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開口,楊建致緩緩道:

  “雨澤……玄宗,已經不在了。”


  就這麽直白地告訴他了?

  看著楊建致一副似醒非醒的樣子,楚子辰暗暗心想這酒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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