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靈州陰雲何人散(一)
“駕!”厚厚的陰雲下,心急如火的同羅蒲麗頻頻揚起馬鞭,不停地催促胯下的雪墨駰加速。請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說雪墨駰感受到了主人的焦灼,不顧疲憊,四蹄如風,拚命奔馳在靈州北部泛青不久的草原上。“蒲麗,換馬!”一直關注著妻子的馬璘,見雪墨駰嘴角泛出團團白沫,急忙喊道。“好!”同羅蒲麗察覺到雪墨駰已是強弩之末,她雙腳輕點,敏捷地蹦到馬鞍之上。然後縱身一躍,如林間攀藤蕩秋千的猿猴,穩穩落到右側一匹黃驃馬上。同羅蒲麗剛抓好黃驃馬的韁繩,就猛踢馬腹,催其提速。雪墨駰則稍稍放慢了點速度,跟在黃驃馬之後。“好身手!”朔方軍輕騎兵校尉荔非元禮見同羅蒲麗飛馳間就更換了坐騎,忍不住對馬璘歎道:“馬別將好福氣!”縱馬飛奔的馬璘還來不及回話,朔方軍牙兵旅帥荔非守瑜就揮鞭笑道:“真不愧是當年縱橫漠北赫赫有名的修羅刀!之前聽回紇人講,他們的商隊最怕遇見修羅刀,單單聽見名字就會嚇得魂飛魄散,我還以為是誇大之詞。現在名之下無虛士。”“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荔非元禮不滿地舉起馬鞭,對大嘴巴的弟弟嗬斥道。“荔非校尉莫要多心!賤內確曾當過橫行一方的馬匪,不過自從來到庭州後,她從未有過什麽不當之舉。”馬璘對同羅蒲麗的過去並不諱言。“家弟散漫慣了,還望馬別將勿怪。”荔非元禮在高速奔騰的馬背上拱手致歉:“當年在大帥帳下擔任牙兵時,就屬他和王思禮嘴巴鬆怪話多,沒少被大帥訓斥,可至今仍改不了這個臭毛病!”“大帥……”荔非守瑜臉色一黯,憋在嘴裏正欲噴湧而出的俏皮話也都縮了回去。“荔非校尉所言的王思禮可是指新任隴右兵馬使?”馬璘明知故問道。馬璘知道荔非兄弟皆是王忠嗣牙兵出身,更知王忠嗣暴斃在漢東郡後,他麾下舊屬莫不傷心欲絕。故而馬璘急忙變換話題,怕荔非兄弟心裏不適。“可不正是他!”荔非守瑜大喇喇道:“某就不明白了,同樣都是話癆,憑什麽王思禮都混到將軍了,某還隻是個小小的旅帥。”“哼,那還不是因為哥舒翰心夠狠!”荔非元禮連連冷笑。“為石堡死傷三萬多袍澤,他的心是鐵石鑄的嗎?”荔非守瑜咆哮道:“難怪李四郎會棄官而去,不再當什麽牙兵校尉。”“也不知四郎如今身在何方?”荔非元禮長歎道:“某聽聞石堡之戰後,他從隴右直奔漢東,趕上了大帥歸鄉的靈柩,然後一路護送大帥魂歸故裏,之後就杳無聲息。吾當時也恨不得驅馬前往,無奈職責在身,終究未曾前去,實在慚愧。”“荔非校尉對大帥的緬懷之情天地可鑒,又何必拘泥於形式呢?”馬璘勸道。話題不覺又轉回到王忠嗣身上,氣氛變得有些壓抑。“多謝馬別將寬慰!”荔非元禮點頭致謝。“當年大帥帳下,某家兄弟王家兄弟還有李四郎劉破虜等關係最為融洽。本以為能夠一直守在大帥身邊南征北戰。可誰知大帥竟落得如此下場,吾等弟兄也星散四方。”荔非守瑜絮絮叨叨,說起陳年往事,感慨不已。“那王思義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眾兄弟中,屬他離散最早。”荔非元禮歎息道:“而今李晟也不知在何處飄蕩……”“王思禮說他弟弟回老家了。真不知營州那破地方有什麽好的?”荔非守瑜恨恨道。“別胡說!李副使祖籍也是營州!”荔非元禮揚起馬鞭,對著弟弟的方向虛抽了一鞭。“某之好友北庭兵馬使王勇也是營州人。西北軍鎮中,營州人可真不少,他與李副使似乎是故友,那封信應是他寫的。”馬璘憶起王勇的籍貫,隨口說道。“王勇?沒有聽李副使提起過。”荔非元禮搖了搖頭:“某與北庭將佐不熟,不認識什麽王勇。”“靈州與庭州相隔數千裏,不相識倒也正常。”馬璘雖隱約覺得哪裏有點古怪,卻一時也顧不上多想。畢竟他來靈州並非遊玩嬉戲,而是肩負著十萬火急的重任……陰雲壓頂牧歌悠悠。靈州北部位於河套西側,自古就是優良的牧場。無邊無際的草原上,不時有轉場的部族攜家帶口騎馬趕羊,哼著古老相傳的歌謠,悠悠哉哉前往水草最為鮮美的夏日牧場。朔方軍轄地內安置有不少內附的部族,其中有來自漠北的同羅部和仆固部,也有來自青海的黨項羌。他們均附屬於朔方節度使,經常隨之征戰,或遵照天可汗的命令,跨鎮遠征。兩年多前的石堡之戰中,同羅部和黨項部都曾遠赴隴右參戰。為嘉許他們對天可汗的忠心,朔方節度使為各部劃定了相對固定的草場。春夏之交,黃河水漲,靠近大河的牧場草清花香,各部族都紛紛向北進發。馬璘和荔非兄弟三人風一樣超越一隊隊轉場隊伍,他們均是弓馬嫻熟之輩,縱馬狂奔的同時也能高聲閑聊數語。可三人閑閑雜雜的話卻根本鑽不進同羅蒲麗的耳朵裏,因為此刻她腦中隻盤旋著一個念頭,那就是“快!快!我要盡快見到阿布思可汗!”怛羅斯大戰後不久,同羅蒲麗就與馬璘喜結連理。北庭第一箭與北庭第一女神射手珠聯璧合,一時傳為佳話。結婚前,馬璘已憑軍功高升別將。婚後,同羅蒲麗則被王霨任命為新開張的素葉鏢局的“總鏢頭”。雖覺得“總鏢頭”這個名號有點兒戲,她還是很感激王霨對她的信任。西征石國途中,蘇十三娘曾許諾幫助同羅蒲麗尋找與其生父相關的線索。同羅蒲麗本以為需要等很長時間,可結婚不到半年,蘇十三娘就告訴她,通過師門力量多方打聽,發現除了漠北,朔方軍麾下還有一個內附的仆固部落,遊牧在夏州(今陝西與內蒙交界處)一帶,其首領世襲金微都督,或許能從這個部落找到點有用的線索。得知此情報後,同羅蒲麗恨不得立刻動身前往夏州。她之前在回紇與靈州交界處活動多年,卻始終在刀尖上求活,更有義父細封野的悉心照顧,故而從未認真考慮過如何尋找生父。如今她在庭州成家立業安定下來,弄清自己身世的願望反而變得熾熱起來。可是,天不遂人願,即將動身之時,同羅蒲麗忽然發現,自己有喜了。解開身世之謎固然重要,可與腹中的胎兒相比,它也隻能往後放。喜出望外的馬璘則急忙向妻子承諾,待孩子稍大一點,他一定親自陪羅蒲麗去夏州走一遭。這一耽誤,就是兩年多的光陰,轉眼兒子馬昭都要一歲半了。有了孩子後,母性迸發的同羅蒲麗尋找生父的念頭愈發執著。終於,天寶十一載(752年)春,兩人將馬昭托付給崔夫人照顧,並通過飛鴿傳書告知王霨他們的打算後,就帶上數十名鏢師,啟程前往夏州。四月二十六日,兩人剛剛抵達武威城西十裏亭,卻發現素葉居武威分號張掌櫃急匆匆帶了一大群駿馬從城中趕到此地。神情焦急的張掌櫃確認同羅蒲麗和馬璘的身份後,長長鬆了口氣。他迫不及待地將兩條絲帛遞到了同羅蒲麗手中:“同羅總鏢頭,這是飛鴿昨晚從長安帶來的。給某的信中說,你應該在武威城附近,讓某必須動用一切人手找到你,並盡快將這兩條關係重大的絲帛交到你手中!信中還交待,你帛後肯定需要大量馬匹,特讓某提前備好。”同羅蒲麗接過一中一條絲帛上隻有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李副使:形勢危急,弟乞兄不吝助之。同羅娘子牽涉其間,關鍵之時或有大用。營州故友。”另一條絲帛則是用素葉居的獨門密語寫的,密密麻麻一大段,上麵還畫了三片銀杏葉。在素葉居的情報體係中,一片葉子代表“重要秘密”;兩片葉子代表“十分重要機密”;三片葉子則代表“極其重要絕密”。不同級別的情報,所用的密語體係也不盡相同。同羅蒲麗匆忙拿出隨身攜帶的密碼本,將密信翻譯出來後,花容失色。她匆匆施禮告別張掌櫃,招呼鏢師帶上所有馬匹,快馬加鞭向東北方向狂奔。路上,同羅蒲麗告訴一臉茫然的馬璘,霨郎君在信中告知,四月二十四日,安祿山上表發兵征討契丹,奏請聖人將同羅部從靈州移居到幽州參戰。而安祿山與同羅部首領阿布思向來不和,他此舉包藏禍心,極可能會借機除掉阿布思,吞並同羅部。而更危險的是,阿布思肯定不願意去幽州,但若聖人下詔強令同羅部遷徙,很可能引發叛亂。但對同羅部而言,漠北已被仇敵回紇占據,一旦背叛大唐,北歸無門,必將死無葬身之地。“那可怎麽辦呢?”馬璘聽後,也心如火燎。本書來自/book/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