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西市暗湧火鍋香 七
“小郎君,某說公孫大娘古怪,是因她今日見了我,多少有點不自在。雖然隻是一絲轉瞬即逝的尷尬,她也很快就掩飾過去了,可我自信絕沒有看錯。”王勇稍等了一會兒,見王霨情緒平複下來,才繼續說道:“今日分明是某第一次見到她,可她那一瞬間的驚愕讓我覺得,她之前似乎見過我。但我苦思冥想,卻根本不記得什麽時候見過她……”
“看來公孫大娘這邊,還真是藏了不少秘密。”王霨撓頭想了想,卻始終猜不出問題在哪裏:“不過,王勇叔叔,無論如何,別因此事耽誤你和十三娘的感情。”
“這是自然!”王勇重重點了點頭:“十三娘心思純淨、嫉惡如仇,絕非能夠遊走於黑白之間的人。無論公孫大娘究竟是黑是白,某堅信絕不會看錯十三娘。吾擔心的是,公孫大娘門下的隱秘過多,還請小郎君仔細提防,以免被人引入歧途。”
“某自會小心!”談過此事,王霨交待道:“王勇叔叔,今日火鍋店開張,頭緒繁雜,離不開你。之後數日當無緊要事。既然荔非兄弟陪同李光弼入京朝拜,你盡可擇日前去探尋故友。我這邊人手足夠,你不必掛念。”
“多謝小郎君體諒,某自會安排。”王勇的目光有點閃爍:“方才某不在,店裏沒有什麽異常吧?”
“目前還算平靜,隻是遇見了兩位曾在怛羅斯大戰中並肩作戰的故人。”王霨簡單說了一下與葉斛和謀剌思翰會麵的情形。
“元日朝會,各方人物齊聚長安,倒是精彩紛呈、熱鬧得緊。葉斛和謀剌思翰前來西市,卻也正常。”王勇沉思道:“不過,客棧中的那個中年楊家奴仆遲遲未曾尋到,某還是有些擔心。”
“王勇叔叔,長安城中有百萬之眾,想要找出一個人,絕對是大海撈針,難之又難。一時半刻找不到,不用著急上火。”王霨勸解道。
“北庭進奏院中雖有些人手,可並不擅長此事。”王勇有點慚愧。
“無妨,待今日新店開張後,我也會安排素葉鏢局的人打探此人。火鍋店人來人往,也能探聽出不少隱秘消息。”王霨安慰道。
王勇皺眉思考道:“這兩年雖通過鏢局有意訓練了些善於打探的人手,可與十三娘相比,還是相差甚遠。實在不行,還得借助公孫大娘門下的力量。隻是我拿不準,公孫大娘是不是早已卷入此事當中……”
“王勇叔叔,或許我們得換個思路。”王霨忽然靈光一閃,有了主意:“在茫茫人海尋找一個人確實很難。但他若是有所謀劃,我們又何必主動出擊呢?守株待兔即可。”
“守株待兔?妙!”王勇拍手讚道:“隻是不知,兔子準備撞向哪棵大樹?”
“長安朝堂風起雲湧,但真正執棋攪動風雲的,不過是李相、東宮和五楊三家罷了。三方因儲位和相位之爭,緊緊纏鬥在一起,難解難分。既然兔子是楊家準備的,王
(本章未完,請翻頁)準和李仁之又在客棧大鬧了一場,想來楊家選定的目標當是李相。畢竟隻有李相在,楊國忠很難取而代之。”王霨上京之前,早已做足功課,對長安朝堂的權力格局有了相當清晰的認知。
“那我們就加派人手,盯緊李相這邊,看是否會有什麽異常。”王勇興致勃勃道。
“東宮這邊,也得小心留意。”王霨叮囑道:“太子通過建寧王屢屢釋放善意,我們也必須謹慎應對。”
“手裏都已經捏了個珪郎君了,東宮還不滿足嗎?”王勇對李亨十分不滿:“非要把都護逼到絕境嗎?”
“聖人年事雖高,卻精神矍鑠,東宮豈有不著急的道理。”王霨低笑道:“不過,他既然要打父親的主意,我們就來個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王勇正欲詢問王霨的詳細謀劃,卻見火鍋店的掌櫃簡若兮從大堂裏飄然而來。王勇立刻守在一旁,不再言語。
那日王霨出言招攬後,簡若兮思索再三,終於下定決心,遣散夥計、關了客棧,跟著王霨一同來到長安城中。而不過短短兩日後,簡若兮就得到消息,客棧在臘月十九當晚忽然遭人放火,燒成了一片焦土。
“拜見霨郎君和王兵馬使,前麵有貴客登門,說與霨郎君有約。”簡若兮肅拜施禮,遞上兩張名刺。
“仙桂郎君和德嘉郎君來得好早!”王霨接過名刺,朗聲笑道:“王勇叔叔,咱們一起去會會北庭的青年才俊吧!”
天寶八載(749年)冬,北庭軍剛從怛羅斯回師庭州後不久,高仙桂、張德嘉和王珪三人就一同離開北庭,前去長安參加天寶九載(750年)的科舉考試。
王珪考的是明經,高仙芝和張德嘉選的卻是武舉。憑借在庭州磨練出的高超騎射之術,高、張二人在武舉中脫穎而出、名列前茅。
經李林甫推薦,高仙桂進入陳玄禮執掌的龍武軍,擔任從七品執戟一職,成為貼身拱衛聖人的禁軍武官,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張道斌則走了高力士的門路,將張德嘉安插到北衙十六衛中的左監門衛,擔任正八品兵曹參軍。
左監門衛看似不若龍武軍威名在外,卻掌管著長安宮城的門禁及門籍,地位不容小覷。而更為關鍵的是,負責統率左監門衛的大將軍,正是高力士本人。
“有唐一代,正是貴族門閥向平民社會嬗變的曆史轉折期。權貴子弟的仕途起點,實在要比寒門士子高太多了。雖說高門貴胄中,不乏卓越之才。但社會流動性的缺失,終究不利於整個國家的長治久安。也難怪科舉製會日益興盛,並最終徹底壓倒了門蔭、征辟體製。”去大堂的路上,王霨暗暗自嘲道:“不過說來,我自己也算沾了門閥世家政治的便宜。否則的話,怎麽可能以如此年齡,就輕而易舉獲得了官階呢?”
“見過高兄!見過張兄!一年多不見,高兄愈發有武將之風了!
(本章未完,請翻頁)”火鍋店大堂裏,身材魁梧、一身勁裝的高仙桂如同慈恩寺的浮屠塔一般,格外顯眼。
“某不過是一介武夫,與霨弟的允文允武相比,還是差之多矣!”高仙桂謙虛了兩句,立即四處張望道:“霄雲縣主還未到嗎?”
身著便裝、神情慵懶的張德嘉笑道:“高兄,半個月前我們剛和縣主一起打過馬球,你又何必如此急切呢?”
“縣主也真是的,霨弟來京,她獨自出城迎接,也不叫上我們。前幾日說要約著再打一次馬球,卻又臨時變卦。”五大三粗的高仙桂如春閨怨婦喋喋不休,讓王霨和張德嘉相視苦笑不已。
“高兄,此皆某之過錯,非霄雲姐姐之罪。”王霨將所有責任攬在自己頭上:“某擔心高兄與張兄軍務繁忙,故而隻寄信給霽昂,告知進京之事。在信中某特意囑托霽昂,不要告知二位。至於取消馬球之事,卻是因為某在西郊和王準、李仁之發生了點小衝突。霄雲姐姐擔心球場上再出什麽風波,就臨時改變了主意。”
“馬球場上確實容易出意外……”張德嘉摸著鼻子笑了笑,顯然是想起了陳年往事。
“嘿嘿,我聽說了,霨弟狠狠教訓了王準一頓,真是太解恨了!”高仙桂搓著手憨笑道:“那家夥,仗著父親寵愛,平日裏就囂張跋扈,特別招人煩。馬球打得不怎麽樣,卻總以為是別人拖累了他。若是在磧西,某一定帶他去熊狼出沒的荒山老林,比一比誰能夠單槍匹馬殺出一條血路來。”
“霨弟,打馬球的時候,某就發現,王準報複心極重,李仁之是滿肚子壞主意,你可得小心。”張德嘉善意提醒道。
高仙桂和張德嘉屢屢提到馬球,讓王霨不禁再次想到了阿史那霄雲。在庭州時,王霨一直從多個渠道留意阿史那霄雲在長安的一舉一動。
阿史那霄雲初來長安時,在冠蓋滿京華的都城籍籍無名。但是,自從她在宮中偶遇了楊貴妃後,一切就都改變了。
貴妃膝下無子,常以之為憾。那日見了阿史那霄雲,久居深宮的貴妃娘子特別喜歡霄雲的颯爽英姿,兩人聊得也格外投緣。貴妃就稟告聖人,打算收霄雲為螟蛉義女。
貴妃所求,聖人自然滿口答應。被貴妃垂青後,阿史那霄雲立刻從默默無名的低微縣主變得炙手可熱。
本來,長安城中就有些權貴子弟為阿史那霄雲明豔的容顏所吸引,而今有了貴妃的賞識,自然就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一群群別有用心的狂蜂浪蝶,如同倏然而至的夏日狂風,圍著阿史那霄雲的縣主府邸,喧囂不停。阿史那霄雲卻如隨風舞動的夏葉,在風中翻飛搖曳,卻始終牢牢長在樹枝之上。
麵對或明或暗的追求者,她從不拒人千裏之外、卻也絕對不會有任何過分的親昵。她就如同天上自由自在的雲彩,所有人都覺得她離自己很近,其實她始終飄浮在遠遠的天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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