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西市暗湧火鍋香(二)
有些人或許沒見過猛油火,對弘農閣中的樣品莫辨真假。. d t. 可葉斛曾多次觸摸過,那種獨特的黏稠感和滑膩感,他記得清清楚楚,絕不會錯。
“楊家人真是肆無忌憚啊!”葉斛冷笑道:“若是楊國忠一直為天可汗所寵信的話,他日漠北也可組建數支橫掃天下的玄甲重騎!天可汗,確實老了……”
“走!我們去鍋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喜出望外的葉斛人問清了素葉居店麵所在,翻身上馬,沿著縱橫交錯的街道,踏雪而去。
葉居的幌子時,葉斛眼前一亮。因為素葉居的店麵,實在是太顯眼了。
西市絕大多數店鋪,都是臨路開門,門前難免十分逼仄,停不下幾輛馬車。
素葉居的店麵,卻向後縮了很遠,在門前留出一片平平整整砌著石塊的空地。
用白石灰畫出的橫豎相交的筆直白線,將空地切割成數不清的小方塊。
說是小方塊,其實足夠停下一輛四**馬車。廣場兩側,則蓋有讓人臨時休憩的房屋和安置坐騎的馬廄。
空地之後,矗立一棟三層高的閣樓。葉斛瞄了眼,推測一樓應當是大堂,二三樓則應當是雅間。閣樓之後,應當還有其他建築,隻是均隱藏在閣樓之後,切。
葉斛剛翻身下馬,就有素葉居的夥計迎了下來:“貴客稍等,鄙店今日午時初刻才正式開張。還請先到兩側房屋休息,裏麵備有茶水和點心,可隨意取用。”
“不必了,某隨便”葉斛讓名親衛將馬牽走後,帶著帝德和數名親衛東瞅瞅西想弄明白素葉居的火鍋店究竟還有哪些玄妙之處。
忽然,馬蹄聲響,葉斛心生警戒,驀然升出背後被毒蛇盯上的感覺。
他抽出彎刀,原地一旋,急速回身。帝德和親衛們也急忙抽刀迎敵。
葉斛刀指前方,尚未人,卻聽見對方在馬上拍手歎道:“葉斛殿下,許久不見,身手還是如此矯健!”
“思翰王子……不,思翰葉護,當年一別,不覺已近三年,葉護風采,更勝往昔!”葉斛將彎刀歸鞘,拱手施禮道。
“殿下可是要在元日覲見天可汗?”謀剌思翰下馬施禮問道。
謀剌思翰身後也跟隨著十餘名親衛。其中一人,葉斛在怛羅斯戰場上見過,依稀記得叫特爾克。
“正是!不知思翰葉護所為何來?”葉斛大大方方回道。
葉斛以回紇太子之尊擔任朝拜天可汗的使者一事,早已傳遍長安。因此,葉斛並無遮掩之意。
見兩人寒暄,帝德和特爾克默契地帶著各自手下,遠離了數步。
“某與殿下職使相同。元日大明宮中,某與殿下可一睹天顏。”謀剌思翰也不諱言自己的目的。
“覲見天可汗,何需葉護親自前來?”葉斛疑道。
元日大朝會時,雖偶有藩屬首領因求援求和親等特殊事項,親自前來覲見。但大多藩屬都隻是派遣使者呈上賀表供禮即可。回紇汗國今年派太子擔任使者,在屬國中已算是十分恭謹了。
“某不是以葛邏祿葉護的身份覲見,而是以長史身份擔任河中節度使的朝集使,前來朝見聖人。”謀剌思翰解釋道。
“護深得阿史那節度使器重,可喜可賀!”葉斛拱手祝賀。
“殿下謬讚!不過是河中人才匱乏,不得已罷了。”謀剌思翰謙遜道。
“敢問葉護,如今河中形勢如何?大食人可有卷土重來之跡象?”葉斛自有渠道探聽河中情報,但他仍想聽謀剌思翰講講。
“阿史那節度使熟悉河中諸部,麾下有一萬五千精兵,更兼有拔汗那國與我部兵馬為支撐,昭武九姓,紛紛拜服,河中局勢,甚是安穩。”謀剌思翰簡略答道:“艾布?穆斯裏姆兵敗怛羅斯後,黑衣大食元氣大傷,無力攻伐,窩在老巢裏舔舐傷口;白衣大食忙於編練士卒,亦無力平叛。雙方互相鉗製,暫無東進之心。”
“有葉護在,河中穩如磐石。葉護真國之棟梁也!”葉斛恭維道。
“殿下過譽了。河中之地,因突騎施部的存在,尚稱不得穩如磐石。”謀剌思翰皺眉道:“當年,北庭軍急於援救安西軍,拋棄怛羅斯城輕裝南下,卻讓忽都魯趁虛而入,占了雄城。戰後,安西北庭疲憊,無力討伐。待阿史那節度使上任時,忽都魯已在怛羅斯城集聚了六七萬族人,掌控了二十餘萬人口,更有控弦之士近三萬。如今,突騎施部霸占怛羅斯周邊的草場,控製了北路商道,繁衍生息,日益壯大。”
“阿史那節度使為何不興兵征討?”葉斛質問道。
“阿史那節度使也有苦衷。一來河中初定,不欲大興刀兵;二來忽都魯十分狡猾,如素葉河中的鯰魚,滑不留手。他不時向河中節度府進獻禮品,表示願聽節度府征調。偶爾征個三兩百人,他倒是不含糊。可若是要個兩三千人,忽都魯總會想出各種借口推托。他如今兵力已然不少,卻蟄伏於怛羅斯城四周,埋頭經營,絕不南下進入拓枝城北的山區。若是出師征討,師出無名不說,傷亡也必慘重。因此,阿史那節度使才容忍突騎施部至今。”謀剌思翰歎道。
“其間恐怕還有真珠郡主的功勞吧?”葉斛忍不住歎道:“阿史那節度使在北庭任職多年,河中軍的戰法和武器,忽都魯應當都了若指掌。若是強行進攻,怛羅斯城將會比拓枝城難攻打得多。”
謀剌思翰似笑非笑地盯著葉斛會兒,才出言道:“殿下居於漠北,卻對磧西的風吹草動一清二楚,實在令人佩服。”
葉斛情知失言,隨口辯解道:“某不過在長安城中拾人牙慧而已,讓葉護見笑了。”
“殿下道聽途說的是陰謀,某想到的卻是陽謀。”謀剌思翰不理會葉斛太子的借口,細細分析道:“真珠郡主留在庭州,如同以身為質。天可汗和政事堂念及與此,總會覺得可以用郡主牽製忽都魯,甚至讓突騎施部重歸藩屬。因此,隻要忽都魯不主動挑釁,政事堂就不欲靡費錢糧出兵征討。”
“聽葉護一言,某頓覺心思清明。忽都魯特勤在外真珠郡主在內,兄妹二人的配合堪稱天衣無縫。”葉斛點頭歎道:“隻是,長此以往,突騎施部豈不是要重新成為磧西強部?難道貴部就甘心如此?”
“某隻是葛邏祿部的小葉護,就算不甘心,又能如何?”謀剌思翰苦笑道:“再說了,劍南戰事深陷泥潭,大唐朝堂哪裏顧得上遙遠的河中。”
“劍南?深陷泥潭?”葉斛故作驚訝道:“劍南軍不是已經收複了三十二夷州,準備反攻南詔了嗎?”
“殿下莫要欺我!”謀剌思翰輕笑道:“貴國在長安廣布耳目,豈會不知劍南之戰的虛實?英武可汗之誌,豈會隻是漠北一隅?”
葉斛非常厭惡被毒蛇感覺,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在謀剌思翰麵前耍心眼,非常容易自取其辱。
葉斛想到眼前之人曾弑父奪位,心生佩服的同時,卻又難免有些厭惡。葉斛自忖,他除非被逼到絕境,否則絕對做不出如此狠辣之事。而目前己似乎不會陷入如此困境中了。
麵對心智勝於自己的謀剌思翰,葉斛唯一感到慶幸的是:回紇的實力遠勝葛邏祿;而謀剌思翰也僅僅隻掌控了葛邏祿的半壁江山。
“李相在北庭在朔方在黠戛斯在,鄙國自當為天可汗犬馬,雄踞漠北足矣,不敢有非分之想。”葉斛低低回道。他在虛虛實實道出幾許實情的同時,不忘暗暗展露實力,回擊謀剌思翰。
“雄鷹也會老!葉斛殿下,時間終究在我們這邊。”謀剌思翰意味深長地笑道,俊美的臉龐上隱隱有毒蛇舞動的痕跡。
馬蹄嘚嘚,車輪轔轔。
葉斛正欲進一步試探謀剌思翰的虛實,忽聽背後有響動,就立刻高聲問道:“葉護來此,也是為了見識‘火鍋’嗎?”
“那是自然!霨郎君的素葉居,常有驚人之舉。某適逢其會,豈能錯過。”謀剌思翰也哈哈大笑,立即裝出與故友閑談的樣子。
“既然葉護有如此雅興,某便陪葉護一起拭目以待。”葉斛笑道。
“怛羅斯一別,不覺已近三年!不知葉斛殿下和思翰葉護別來無恙否?”有人在他們背後朗聲問候。
“兩年不見,霨郎君已然青春勃發氣質軒昂!某卻是華發早生,老了不少。”謀剌思翰最先反應過來,轉身回道。
葉斛聞言細觀,才發現謀剌思翰的鬢角,確實多了幾絲白發。
“思翰葉護,巧者勞而智者憂。汝今貴為葛邏祿小葉護,又兼任節度府長史,自然不如當年身為王子時逍遙!不過,若是葉護將兵馬交於令兄,或許能輕省不少。”再次見到謀剌思翰,憶及西征石國的波瀾,王霨忍不住淡淡諷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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