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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血汙難掩赤子光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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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一道靈光閃過,岑參狂笑了起來:“封判官,你玩弄文字的功力令某佩服得五體投地!安西軍確實不曾揮起屠刀,負責屠城的是葛邏祿人吧?或許回紇人也參與了吧。”


  “我安西軍軍紀森嚴,豈能做那些無法無天的勾當。”封常清不再辯解:“再說了,無論是高帥還是某,均不曾下令屠城,隻是命令葛邏祿部清理城中殘敵,順便搜羅一下石國特產。”


  “石國特產?在你眼中,胡姬也隻是特產嗎?”岑參諷刺道:“今日方知封判官是如此貪婪之人。”


  “岑掌書,你以為禮單上的珍寶是節帥和某私下享用的嗎?”封常清冷笑道:“你實在是太天真了。”


  “難道不是嗎?恐怕還有邊監軍的一份吧。”岑參雙目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邊監軍還真有一份。不過高節帥分文不取,某也隻是破例要了兩名知書達理的胡姬,就是現在侍奉你的那對姐妹。”封常清根本不懼岑參的怒火。


  “是嗎?”岑參將信將疑。


  “你看看這個。”封常清從禮單下麵,抽出了一疊清單。


  岑參一目十行掃過去,隻見最上麵的清單上列著安西軍準bèi進獻給聖人、貴妃的禮物,後麵則分別寫著李相、高翁、楊氏兄妹等諸多當前最炙手可熱的大唐權貴的姓名。


  李相國名字的後麵特意補注了一句“切記挑選大宛良駒數匹贈小郎君李仁之”,邊令誠的名字則列在最後。隻是禮物處卻還是一片空白,看來封常清還在斟酌禮物的輕重。


  岑參捏著薄薄的清單,胳膊卻止不住地顫抖:“封判官,這都是石國人的血啊!對你而言,成千上萬的人命,還不如節帥的權位重yào嗎?”


  “那又如何?”封常清不屑道:“岑掌書,你是大唐人,可不是石國人!再說了,在某眼中,再多的粟特人,也不如節帥一人重yào。”


  “石國也是大唐的藩屬之臣啊!”岑參不解道。


  “背叛大唐豈能毫無懲戒?若是輕輕放過,那背叛豈不是太容易了!”封常清冷酷一笑。


  “那俱車鼻施已經受到懲罰了!拓枝城的居民又有什麽過錯呢?”岑參吼道。


  “如此說來,攻城戰中,我們折損的千餘名安西健兒又是被誰殺死的?難道都是那俱車鼻施一個人殺的嗎?你口中那些無辜的石國人難道就沒有揮刀嗎?即便沒有親自動手,他們沒有給石國軍隊提供糧餉嗎?岑掌書,你不僅天真,還很糊塗!”封常清冷冷反駁道。


  “就算要懲罰石國人,也不必屠城啊!”岑參的話裏帶著一絲不甘和哀求。


  “岑掌書,高節帥和某隻是命令葛邏祿部清理殘敵。你口口聲聲所謂屠城,也隻不過是葛邏祿部沒有約束好部下,多殺了些許粟特人罷了。戰場之上,總是難免會有些誤傷。”封常清語氣冰冷,不帶絲毫感情。


  岑參頹然地蹲了下來,渾身顫抖不止。


  “唉!”封常清歎了口氣,挪到岑參身邊,將手放在他的肩上:“岑掌書,攻城之時,某就告sù過你,這世上大多數功業都是血淋淋的,看見血就惡心的人,是無法在磧西生存的。你如此性情,適合在花前月下吟詩作賦,卻不適宜沙場建功立業。西征之後,你還是回長安吧。”


  “換作北庭軍,他們會放任葛邏祿部屠城嗎?”岑參低低問道。


  “哈哈!”封常清目光冷峻:“你以為王正見和阿史那暘就是善男信女嗎?去年滅了突騎施汗國後,是誰把突騎施人賜給葛邏祿、沙陀和黠戛斯部為奴隸的?”


  “那不一樣,他們至少沒有濫殺無辜。”岑參搖頭反駁。


  “岑掌書,在草原上當奴隸,無非就是在主人的奴役下多活個三五年。其中的痛苦滋味,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不然的話,為什麽忽都魯大旗一舉,就有那麽多突騎施奴隸紛紛逃亡。”封常清冷笑不止:“再說了,節帥放任葛邏祿部劫掠,自有深意在其中,此非你所能理解的。”


  “殺人就是殺人,屠城就是屠城,又能有何深意?”岑參對封常清的信任已經降到了最低點。


  封常清猶豫了片刻,正要開口,忽聽門外的安西牙兵稟告道:“封判官,節帥說有緊急軍情,請你立kè前去商議。”


  “緊急軍情?!”封常清略一思索,對半蹲在地的岑參說道:“岑掌書,這世上的事情很複雜,不是你所認為的那樣簡單。你的身子還沒有完全好,所以難免有點神誌不清。你先回去再休養數日,有時間我們再細談。”


  說完之後,封常清推門而出,對守在門口的安西牙兵低低交待了幾句,就急忙一瘸一拐地找高仙芝去了。


  安西牙兵將昏昏沉沉的岑參送回偏殿中時,封常清也抵達了高仙芝的臨時官房外。


  推門進去後,封常清發xiàn,高仙芝的官房內還有一位銀甲武士。他定睛一看,發xiàn武士赫然正是被王正見調到北庭去的馬璘。


  不待高仙芝開口,封常清迅速打量了一眼渾身血跡斑斑、風塵仆仆的馬璘,電光火石間,他的腦子裏已經推演了數種可能。


  推演之後,一個驚人的結論呼之欲出,把封常清自己也嚇了一跳。


  “敢問馬校尉,可是大食叛軍主力突然出現在怛羅斯城下?”封常清試探著問道。


  “啊!”馬璘大吃一驚:“封判官真神人也!”


  高仙芝方才已知怛羅斯城下戰局的驚變,正憂思該如何應對。此刻見封常清隻瞧了馬璘一眼,就大致推斷出了局勢的變化,倍感欣慰。


  “無他,某其實隻是猜測而已。”封常清略略有點得色:“馬校尉一身征塵、麵有憂色,必是北庭軍發生了驚人變故。而戰局進行至此,能夠讓王都護都驚愕的變化,也就隻有艾布??穆斯裏姆突然避開我軍的耳目,潛伏到怛羅斯城下。”


  “正是如此!”馬璘連忙將突圍之時怛羅斯城下的戰況簡略告知封常清。


  “艾布??穆斯裏姆是怎麽做到的?”封常清眉頭緊縮,一瘸一拐地踱來踱去,渾然不顧維持形象。


  “封判官,在下離開怛羅斯已經兩日多。城外敵軍勢大,北庭軍必將陷入苦戰。當務之急,是否應當是盡快發兵北上,救援怛羅斯,而非思索大食人的行軍路線。若不能及時發兵,一旦北庭軍被大食叛軍擊潰,安西軍也將危矣!西征的戰果必將付諸東流。”焦灼的馬璘盡量委婉地提醒道。


  封常清嘿然一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馬校尉離開安西半年多,長進不少。不過,馬校尉切莫著急,如何應對,節帥心裏有數,吾等謹聽軍令即可,你說是不是呢?”


  馬璘在安西之時,對位高權重的封常清就有些忌憚。此刻再次麵對麵容醜陋的封常清,聽著他夾槍帶棒的一番話,馬璘心中甚是不爽,卻又不知該如何應付封常清的擠兌。


  馳騁沙場、衝蕩敵陣,馬璘從來不懼;可應對彎彎繞的言語攻擊,卻實非馬十三郎所長。


  “稟報節帥,拓枝城外來了百餘名騎兵。他們自稱是來自碎葉城的北庭牙兵,說有十萬火急的軍情稟告節帥。”殿外安西牙兵的稟告聲將馬璘從窘迫中救了出來。


  封常清眼珠一轉,笑道:“馬校尉,王都護可曾將異變告知留守碎葉城的王別將?”


  “封判官,在下離開怛羅斯前曾聽杜判官講,王都護已飛鴿傳書通知碎葉城,讓他們也盡快將軍情變化稟告給高節帥。”馬璘連忙答道。


  “算算時間,倒是基本對得上。”封常清點頭道:“這樣吧,馬校尉,戰局變化節帥已了然於胸。你且前去迎接北庭袍澤,某和節帥稍加商議後,會盡快拿出對策。”


  “在下遵命!”馬璘施禮道,挺起胸脯離開了高仙芝的官房。


  “封二,你怎麽看?”馬璘走後,高仙芝幽幽問道。


  “節帥,人算不如天算。我們籌謀了許久,本以為首功在手,不料煮熟的鴨子竟然飛到別人的鍋裏去了。”封常清歎道:“大食叛軍蝟集在怛羅斯城下,本來負責敲邊鼓的北庭軍轉身成為抗擊艾布??穆斯裏姆的主力,我軍反而淪為配角了。某在想,難道王正見早已預料到可能會有如此變化嗎?”


  “不可能!”高仙芝堅定地搖了搖頭:“封二,王正見雖然心機深沉,卻非孤注一擲的賭徒。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拿麾下的數萬人馬去冒險。如果馬璘帶來的消息無誤,大食叛軍主力當有十餘萬。北庭軍的實力你我都很清楚,他們憑借堅城,或許能固守十餘日。但要野戰取勝,卻難之又難。若是王正見早已察覺到大食叛軍主力的動向,他豈會隻帶三萬人馬北上。再說了,數日前,王正見還懷疑艾布穆斯裏姆是否會通過拔汗那國奇襲碎葉城。由此可見,戰局之變完全出乎王正見的預料,北庭軍對於突然被圍也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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