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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大食鐵騎繞堅城 八

  在麵甲的遮掩下,阿史那暘溫潤的麵龐上殺意騰騰。親自上陣搏殺的快感,讓他倍感酣暢淋漓。揮矛廝殺之時,他仿佛能感受到來自祖先靈魂的呐喊。


  數日前,阿史那暘的心情十分晦暗。對於王正見主動選擇北上怛羅斯,他雖然怨意頗深,卻無法改變也無處發泄。


  西征石國的軍功,對威名遠揚的高仙芝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他本人並不重視,隻是囿於李相的布局,必須要與北庭軍爭奪破國首功;對心誌淡泊的王正見而言,所謂軍功,宛如身外錢財,並不在意,所以他選擇了主動退讓。


  可對於阿史那暘來說,這場軍功,卻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王正見的忍讓令阿史那暘煩躁許久,因為從戰前軍議看,與大食叛軍的激戰,十之八.九會發生在拓枝城附近。北上怛羅斯,可以說在此戰中必將淪為敲邊鼓的輔助角色,戰後論功行賞之時,所得必少。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安西軍興致衝衝南下,本以為可以搶得首功。卻不料大食叛軍主力千裏繞行,直撲怛羅斯而來。


  張道斌等人惶恐不安之際,阿史那暘心頭浮現得卻是造化無常、喜從天降的快意。


  阿史那暘一度曾擔心王正見會選擇棄城南下,和安西軍匯合。但冷靜下來後,他很快就判斷出,以王正見的性格,絕不會畏難而退。


  果然,王正見決定堅守怛羅斯城,等待安西軍北上,以重創大食軍。心情舒暢的阿史那暘,也更積極地投身到守城事宜中。


  當王正見下令玄甲鐵騎出動之時,以阿史那暘的身份,本可以安居幕後、運籌帷幄。熱血沸騰的他,卻毫不猶豫決定親自出陣廝殺。而他,除了帶女兒們去庭州城外狩獵外,也確實許久不曾彎弓射箭、上陣搏殺了。


  鮮血飛濺所帶來的刺激,令他極度興奮的同時,思緒萬千。


  想到青梅竹馬的愛妾,他心中柔情一片;想起劍技高漲、性格激烈的次女,他心情甚慰;想到性情遲鈍、沉迷匠作的獨子,他不免有點惆悵;想起雍容大氣的正妻,他神情複雜;想到明豔秀麗的長女,他微微有點愧疚……


  從自家子女,思緒又轉到霨郎君身上。小孩子們過家家般的一點小心思,他看的一清二楚。


  王霨對於長女的迷戀,讓阿史那暘有點惱火。他心中明白,自己是絕不會任由此情滋長的。不過,若是次女能夠和霨郎君走到一起,阿史那暘倒是樂見其成……


  在麵甲的掩護下,平日裏始終溫潤如玉的麵容,終於顯露出了各式各樣的豐富表情。


  隆隆的馬蹄聲和城頭的箭矢聲讓阿史那暘驚醒,他的目光透過麵甲的孔洞,發現大食軍的輕騎兵正在大舉壓上。


  怛羅斯城頭的唐軍弓弩手也拚盡最後一絲力氣,不斷張弓射箭,將一**箭雨潑向敵軍。


  南門城樓上戰鼓聲聲、令旗變幻,阿史那暘立刻領會到了王正見的意圖,長矛前指,高聲喝道:“玄甲鐵騎,隨我衝鋒!輕騎兵,散開騷擾敵軍!”


  見唐軍騎兵奔馳而來,在箭雨的打擊下的粟特輕騎兵們心頭一喜。一旦和唐騎卷到一起混戰,城頭的唐軍弓箭手必然投鼠忌器,不敢再發箭了。而己方具有人數優勢,一旦短兵交接,唐軍騎兵無論鎧甲遮護得再嚴實,也肯定會被擊敗。


  粟特騎兵們猛踢戰馬,加速迎擊唐騎之時,緊隨其後的呼羅珊騎兵為了保持隊形,也稍稍加速,將隊列向前壓了壓。


  呼羅珊騎兵陣中,十夫長艾本尼一邊呼喊著本隊的年輕騎兵們維持隊形,一邊望著滿地屍首暗自心驚。


  “唐軍的守城器械,實在太強大了!”如此念頭,在艾本尼的心中反複湧現。


  野戰之時,艾本尼自信不會畏懼任何敵人。可方才的攻城苦戰,唐軍花樣繁多的守城器具、威力強大的強弓硬弩、射程極遠的拋石機,都讓他目瞪口呆。


  艾本尼隱隱有種感覺,這股唐軍,似乎對帝國的軍隊特別了解,明白呼羅珊騎兵的優勢和短處。他們的許多戰術和器械,仿佛都是為克製大食軍量身定製的。


  如此敵人,確實令人畏懼。艾本尼也更加堅信,那蘇祿酋長,必然隻是唐人的一個仆從附庸。


  “慢!慢!”艾本尼出神之際,千夫長、百夫長們的吼聲不斷傳來。


  顯然,呼羅珊騎兵已經接近方才唐軍石彈的最遠落點了。艾

  (本章未完,請翻頁)本尼趕忙輕勒韁繩,降低了馬速。跟隨他的年輕騎兵們,也依葫蘆畫瓢,開始控製微微有點興奮的坐騎,避免進入唐軍拋石機的射程內。


  前方的粟特騎兵越衝越快,雖然不時有騎兵被箭矢擊中,卻根本無法阻擋他們燃燒的戰意。


  距離唐軍重騎兵越來越近之時,粟特輕騎兵紛紛平端長矛,隨時準備與敵對衝。


  粟特輕騎兵熱血翻湧,恨不得立刻就能和唐軍展開廝殺。


  可距離唐軍還有二百餘步時,對麵的數百名唐軍重騎兵忽而隊列中分,一左一右分別向兩側散開,然後調頭向城門洞奔去。


  “唐軍騎兵要逃!”粟特騎兵們怪叫著,拚命驅使坐騎。唐軍的後撤讓他們更加興奮。


  “唐軍騎兵竟然會後撤?”艾本尼留意前麵戰局的變化,有點迷惑不解。在他看來,唐軍重騎兵數量雖少,但麵對粟特輕騎時,也並非毫無一戰之力?

  “難道是擔心和粟特騎兵對戰時被我們包抄嗎?”艾本尼正在苦思著唐軍為何避戰,卻聽到手下的年輕騎兵們高呼著:“十夫長,粟特輕騎馬上就要追上唐軍了!”


  艾本尼凝視前方,果然,唐軍重騎兵由於速度稍慢,和粟特輕騎兵之間的間距越來越小。而洞開的怛羅斯城南門,仿佛是嬌豔欲滴的水蜜.桃,隨時會被粟特騎兵摘下。


  “王正見在想什麽?難道他不知道重騎兵肯定會被輕騎兵追上嗎?如果是陷阱的話,用重騎兵當誘餌,可實在是太奢侈了!”大食軍本陣中,艾布?穆斯裏姆皺眉不解道。


  “總督……”哈米德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艾布?穆斯裏姆對哈米德的吞吞吐吐有些厭煩。


  “總督,據穆台阿等人戰前在庭州查探的消息看,北庭軍的重騎兵總共也隻有兩三千人。想必是唐軍不舍得消耗寶貴的重騎兵,因此打算將粟特騎兵引到城牆之下,用箭矢殺傷。”


  “有可能……”艾布?穆斯裏姆沉思道:“呼羅珊騎兵距離方才唐軍的石彈落點還有多遠?”


  “一百多步。”哈米德一直留意著戰局的變化。


  “傳令,讓呼羅珊騎兵再往前壓五十步左右,吸引一下唐軍的注意力,不過絕對不能踏入拋石機的射程之內。粟特騎兵若能趁機奪取南門,當然最好;即使失敗了,也無所謂。”艾布?穆斯裏姆思慮半天,還是忍不住想用三千粟特騎兵去賭一把。


  艾本尼接到百夫長傳來的軍令,輕拍坐騎向前之時,前方的粟特騎兵的矛尖,已經似乎隨時可能觸到唐軍重騎兵的馬尾了。


  “就是此刻!”一直聚精會神關注城下戰局的王正見喜道:“傳令,猛火油彈發射!”


  艾本尼計算著距離,正準備要勒住馬韁時,怛羅斯城頭忽然飛起了數百個小黑點。


  “石彈?怎麽感覺有點小?”艾本尼正詫異間,數百個陶罐劈裏啪啦落在了呼羅珊騎兵的陣列之中。


  除了十幾名呼羅珊騎兵被陶罐砸中當即落馬外,陶罐並沒有帶來更大的損傷。隻不過,地麵上以及許多騎兵的戰馬上滿滿都是黏糊糊的液體。


  “這是什麽?”艾本尼迷惑不已時,忽聽後方傳來了急促的退兵號令。


  “形勢大好,為什麽要後退啊?”艾本尼心中滿是疑惑,卻依然嚴格遵照號令,催促著手下準備後撤。


  “火!”艾本尼正在調轉馬頭,忽聽手下有人驚呼道。他扭頭一瞧,隻見怛羅斯城頭又飛起了一團團火球。


  碩大的火彈帶著零星散落的火星和滾燙的熱氣,如同流星一般,惡狠狠地向呼羅珊騎兵砸來。


  此時此刻,不用再去思考為什麽要後退的艾本尼猛踢戰馬,恨不得立刻逃離火彈的覆蓋範圍。


  火彈剛一落地,衝天的火焰就迅速在呼羅珊騎兵的陣列中四處蔓延。無數匹沾染有黏液的大食駿馬身上都竄起了詭異的火焰,疼的戰馬又蹦又跳,將不少騎兵都甩落到火海之中。


  此時,粟特輕騎距離唐軍重騎隻有十餘步遠,南門城洞也近在咫尺。升騰而起的火海和慘烈的叫聲令奮勇追敵的粟特騎兵嚇了一跳,南風吹來的灼熱更是燙得他們心裏發慌。下意識中,三千粟特輕騎兵都放慢了馬速。


  正愣神間,唐軍重騎兵再次扭轉馬頭,向兩邊分開。城門洞中,則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四百名手持雪亮長刀的北庭陌刀手,在李定邦的指揮下

  (本章未完,請翻頁),如牆而來。


  粟特輕騎兵揮動著長矛,欲圖催馬衝擊陌刀手的陣列。迎接他們的,是殺氣騰騰的刀林。雪片般的陌刀一個起落,就將數十杆長矛砍斷。


  隊伍最前列的輕騎兵還來不及拔出彎刀,陌刀已劈砍入他們坐騎的體內。


  馬血橫飛、碎肉四濺的同時,輕騎兵們紛紛落地,淪落為輕步兵。


  粟特騎兵落地之後,有人順勢揮刀,向李定邦的腿部砍去。彎刀撞到腿甲之上叮當直響,卻無法破甲而過。李定邦冷冷一笑,手臂向下輕輕一揮,就收割走了敵人的性命。


  被陌刀手攻擊的同時,城頭的弓弩手也矢落如雨下,向粟特輕騎兵的隊列中招呼。一直在附近騷擾的沙陀、黠戛斯輕騎兵,也不住地潑灑著箭雨。


  鎧甲厚實、身高臂長的陌刀手在粟特輕騎陣中大殺四方之時,阿史那暘帶領的玄甲鐵騎已經再次調轉馬頭,做好了衝陣的準備。


  四下受敵的粟特輕騎兵意誌崩潰,他們調轉馬頭試圖撤離,卻發現身後的火海依然在熊熊燃燒。


  “投降免死!”阿史那暘用突厥語高聲喝道,沙陀部和黠戛斯騎兵也齊聲附和。


  “我投降!我投降!”再無戰意的粟特輕騎兵紛紛拋下武器,翻身下馬,跪在地上。


  怛羅斯城南,金狼旗下,雙拳緊握的忽都魯瞪著變幻莫測的火焰,咬牙切齒道:“父汗之仇,何時可報!?”


  在他身後,蘇魯克則滿臉疑雲地思忖道:“大食人究竟想利用特勤做什麽呢?為何數次用兵,都不派遣特勤呢?”


  當驚惶的艾本尼逃回士氣低落的本陣時,艾布?穆斯裏姆和哈米德都已經離開戰場,回到了大帳之中。


  “總督,是我忽略了陶罐比石彈質輕,因而把唐軍拋石機的射程算錯了啊!”剛進大帳,哈米德就跪倒在厚厚的地毯上,連聲請罪。


  “當日唐軍攻城時,你竟然沒有發現這個問題?”初戰失利的艾布?穆斯裏姆心情極壞。


  “總督,我軍缺少強弓,唐軍攻城時,無論是弩車還是拋石機,都逼近了我軍弩炮射程的邊緣,所以我並不知唐軍拋石機的射程究竟有多遠。”哈米德趕緊解釋道。


  “算了,我也疏忽了。幸虧發現的早,沒有折損太多人馬。”疲倦的艾布?穆斯裏姆低聲說道:“不過,總算親眼見識了王正見手中的利器。”


  “總督,明日還攻城嗎?”哈米德小心翼翼地問道。


  “攻!為什麽不攻!”艾布?穆斯裏姆怒道:“不過,不必再如今日如此強攻,保持壓力即可。”


  “總督,吐火羅和粟特仆從軍今日的傷亡都很慘重,明日是否派突騎施人出戰呢?”哈米德謹慎地建議道。


  “不!”艾布?穆斯裏姆搖了搖頭:“突騎施人的用處不在此處。哈米德,你去取信鴿來。”


  哈米德退出大帳後,艾布?穆斯裏姆取出鵝毛筆,在一指多寬的紙條上寫下了密密麻麻的命令。一個新的計劃,已經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成型……


  戰場上的火焰漸漸熄滅之時,被俘的粟特騎兵已被唐軍押回城中,士氣低沉的大食軍也回到了各自營中。


  南門城樓之上,王正見望著城下的火海,輕歎道:“艾布?穆斯裏姆謀略膽大,用兵卻謹慎小心,實乃勁敵。我們耗費半天心力,卻也隻燒死了幾百名呼羅珊騎兵,不免有些遺憾。”


  “都護過謙了!”杜環笑道:“雖還來不及細算方才的戰果,但粗粗算來,半日時間,我軍至少殲滅了五六千大食輕步兵和近千呼羅珊騎兵,還俘虜了兩千多粟特輕騎。我軍傷亡微乎其微,可以說是大勝啊!”


  “我軍雖勝,卻是依托城池才取得如此戰果。且敵軍勢大,數千人的傷亡,隻是九牛一毛罷了。要想擊潰艾布?穆斯裏姆,終究還是離不開安西軍的配合。”王正見並沒有因為眼前的勝利沉醉。


  “馬校尉也該到拓枝城了吧。”杜環目視南方,微微有些擔心。


  而遠處天空中,數羽信鴿扇動著潔白的雙翼,離開了大食軍營,向南飛去。


  慘烈的攻城戰後,短暫的平靜中,對戰雙方都在調整對策、積蓄實力。更加猛烈的對撞,則必將會在意想不到的時間和地點發生。


  而碎葉城西的大道上,急匆匆行軍的穿越者一行,卻注定會成為左右戰局走勢的關鍵力量!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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