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黑天鵝歸來 中
一雙手，輕輕地落在柳娟顫抖的肩膀上。
她抬起頭來，正對上葉映雪平靜地眸子，一時間，羞惱、嫉恨、不甘……等等情緒湧上心頭，她狠狠地揮下葉映雪的手。“不要你假好心，無論我多麽努力都不如你，現在你高興了？”
因為身體裏憋著一股氣，所以柳娟揮手的動作力道很大，葉映雪一時不察，被她推得跌坐在地上，手肘撞在翻倒凳子上，一陣鑽心的痛，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慘白了幾分。
“喂，你幹什麽？好心扶你還得罪了你不成？”範思瑜氣不過，跑上前狠狠地瞪了柳娟一眼，扶起葉映雪。“小雪，你沒事吧？”
葉映雪搖搖頭，撐著範思瑜的手臂站起來。
“好心？你們什麽時候好心過了？不過是想看我的笑話而已，現在看到了，滿意了？”柳娟大吼，眼淚隨之滑落在臉上。
“你的笑話有什麽好看的？看了就不用吃飯嗎？哼，虧我剛才還高看了你幾分，原來隻不過是個經受不住失敗的可憐蟲。小雪，我們走，這種人不值得我們的同情。”範思瑜覺得柳娟這個人簡直不可理喻，失敗就失敗了，有什麽大不了的，再說了，她失敗又不是她們害的，犯得像對仇人一樣對待她們嗎？
範思瑜無心之語卻深深刺傷了柳娟的心，她撐著身子坐起來，腰背挺得直直地盯著葉映雪，再掃視了周圍的人一眼。“對，在你們的心目中我就是個可憐蟲，永遠隻能龜縮在別人的光環照射不到的地方，臉上總是帶著諂媚的笑，我的失敗在你們看來理所當然，無關痛癢，甚至不夠格成為你們茶餘飯後談資，因為我隻是個小人物。我不怕你們的恥笑，也不需要你們的同情……”
“我不同情你。”葉映雪淡淡地開口，平靜地迎視著柳娟的眼睛。“因為你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你什麽意思？在取笑我嗎？”柳娟眼中的怒火迸射，好像恨不得在葉映雪的臉上盯出兩個洞來。
“你剛才做得很好。”葉映雪真心地說。“原本你可以做得更好的，隻是最後的三圈，有點太過緊張著急了。”
“你……”來自“敵人”的讚美，讓柳娟的滿腔怒意不由得滯了滯，眯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人，努力地想從她的臉上看出她這句話的真實意思。
“我相信你有能力能完成‘單腳旋轉三十二圈’這個動作。”葉映雪輕輕推開範思瑜挽扶著她的手，把柳娟從地上拉起來，把她牽到崩塌的圓圈中央，愛惜地撫平了黑天鵝舞服上有些淩亂的羽毛裙擺，然後自己站在圈子外麵，重新擺好凳子，伸展雙臂，擺了個起始姿勢，微笑地看著她說。“現在，閉上眼睛……”
仿佛被她的聲音蠱惑，柳娟輕輕閉上眼睛，耳中依然聽到葉映雪平靜溫和的聲音。
“……這刻，你不是柳娟，你就是黑天鵝……”
說著，葉映雪踮起右腳，開始旋轉起來，柳娟亦然。
“一圈，二圈，三圈……”
開始的時候大家隻是默默地在心中數著圈數，不知是從第幾圈開始，也不知道是誰先開的口。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排練室裏回蕩著大家異口同聲的數數聲。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不知道是擔心還是興奮，數大三十圈的時候，大家的聲音都不約而同地提高了幾個聲調，這三十圈，好像是一個坎，跨過去，就意味著向成功更靠近了一步，邁不過，就會成為無數個失敗中的其中一個。
柳娟的耳中此時似乎聽不到任何來自外界的聲音，此刻，她覺得自己就是那隻黑天鵝，在心愛的王子麵前舞動著愛的旋律。
“三十一，三十二！”
“啊——”幾個女孩興奮地歡呼起來，激動的跑上前去，迫不及待地要向柳娟表示祝賀。
柳娟停止了旋圍，穩穩地站住，彎身曲膝，優雅地行了個禮，對著臉色蒼白微微打晃卻臉帶笑容的葉映雪，行了個禮，眼中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和矛盾。
“小雪，你怎麽樣？”在別人紛紛圍在柳娟的身邊興奮歡呼的時候，範思瑜卻跑向葉映雪，她發現葉映雪的小腿明顯地在發著抖，臉色也比剛才差了很多。“你看你，逞什麽強？你以為自己現在的身體已經強壯到可以跟別人叫板了嗎？”
葉映雪有些虛弱地搖搖頭。“我不是跟她叫板。”她是真心覺得柳娟是個可造之材，如果她真的因為身體的緣故無法出演黑天鵝這個角色的話，她希望柳娟可以頂上。
“不管你是出於什麽理由，現在，你必須聽我的，馬上跟我回宿舍去。”範思瑜難得嚴肅地板起臉來，她既是擔心也是生氣，擔心葉映雪的身體，也生氣她不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一回事。
“好。”葉映雪順從地笑著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眼被圍在人群中央的柳娟，轉身向外走去。
“你……葉映雪，等等。”
就當兩人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被叫住了。
柳娟排開眾人的包圍，向兩人走過來。範思瑜擔心她來找麻煩，皺著眉頭擋在葉映雪前麵。“你要幹嘛？”
柳娟在她們身前兩步處停了下來，視線略過範思瑜，落在葉映雪身上，隻是定定地看著她，卻什麽也沒說。
範思瑜不耐煩了。“沒事我們就走了，你們繼續慶祝。”她可不像別人那麽興奮，雖然對柳娟的水平有了一個新的認識，但在她的心目中，黑天鵝之個角色，隻有葉映雪的演譯讓叫做完美。
“我……”柳娟的嘴唇囁喏了幾下，終於還是咬了咬牙開口說。“謝謝。”
謝謝這兩個字，對於別人來說或許稀鬆平常，但對柳娟來說卻有非同一般的意義，尤其是這兩個字是對葉映雪說的，她一直不歡喜葉映雪，不喜歡她麵對掌聲和歡呼聲時的從容，不喜歡好麵她她們無端挑釁時的淡定無所謂，始終認為她正是因為看不起自己才不和她們計較，而且她把葉映雪當成了心目中的對手，當成她成長路上的阻礙和屏障，總是想像自己終有一天超越她，把她的光輝一把奪走時大快人心的情景，可以說她刻苦用功的動力大部份都來自於對葉映雪的厭惡。可，就是這個一直被她當成敵人的人，在她慘敗之後鼓勱她，再度給她以信心，讓她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礙。謝謝，這兩個字，她說得很艱難，但很誠心。
葉映雪隻是點點頭，沒說什麽，轉身欲走。
“等等……”柳娟再度叫住她，留戀地撫了撫身上珍愛的舞服，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這身舞服，你穿比我合適。”
她這話是什麽意思？不是被成功衝暈頭腦了吧，範思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柳娟。
“我仍舊不喜歡你，也相信自己終有一天會把你比下去的，但，現在，我得說‘歡迎黑天鵝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