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就是黑天鵝
在芭蕾舞劇《天鵝湖》中,黑天鵝是“魔王”的女兒,她深深地愛慕著英俊的王子,在“魔王”用魔法將天鵝公主變成天鵝後,黑天鵝變成天鵝公主的摸樣來到王子的身邊,被迷惑的王子錯將黑天鵝當成了天鵝公主,終於,王子和黑天鵝就要訂婚了,就在魔王以為奸計得逞的時候,一切真相大白,王子殺死魔王,解救了天鵝公主,有情之人終成眷屬,從此王子和公主兩人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大團圓結局。
但……黑天鵝呢?她的結局沒有人關心。難道她的愛就不是愛嗎?就因為她是“魔王”的女兒,她的父親是壞人,她就沒有愛的權利嗎?
《天鵝湖》中每次女主角們的決戰,都是“天鵝湖”中的經典絕活,其中王子與黑天鵝訂婚那一幕的大雙人舞中,飾演黑天鵝的舞者以獨舞方式,用單腳的足尖旋轉三十二次,將劇目拉向了巔峰。
單腳旋轉三十二轉,在葉映雪看來這固然是一個高難度的技術動作,但這已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芭蕾特技表演”,它反應出了黑天鵝與王子訂婚當時歡欣雀躍的心情。黑天鵝在劇中是個反派角色,與高貴純潔的天鵝公主不同,她是神秘妖魅的,單腳旋轉的一幕卻真實的反應了黑天鵝欣喜若狂的心情,怎樣在完成高難度的技術動作的同時準確把握劇中人物的心理並把它演繹出來,這對出演黑天鵝的舞者而言是個終極考驗。
三十二轉,成功了,可以獲得如雷掌聲;失敗了,一定會被嘲笑得體無完膚。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迷上芭蕾舞的呢?那年映彤六歲,她五歲,爸爸說芭蕾舞可以培養女孩子優雅的舉止和出眾的氣質,所以替映彤在N市最有名的芭蕾學校報了名,她還記得映彤第一次穿上舞服給她看時那得意歡欣的樣子,舞服是白色的,腰部的大花邊像花瓣一樣展開,還有那雙雪白的舞鞋,細致的緞麵引得映雪好想伸手去摸一摸,看看它是不是像她想像中那麽柔軟光滑,但她不敢,也隻是想想而已,那是姐姐的東西,碰了爸爸會生氣的,爸爸生氣的話她會被關在房間了不能出來。
那天晚上葉映雪做了個夢,夢裏她也穿上了一套像姐姐那套一樣漂亮的芭蕾舞服和一雙像絲一樣光滑柔軟的舞鞋,她是那麽的高興啊,在台上一直跳一直跳……
葉映雪真正穿上那套舞服是葉映彤去芭蕾舞學校學舞一周以後,葉映彤在學舞的時候扭傷了腳,哭哭啼啼地回家跟爸爸說她再也不跳芭蕾舞了,那裏的老師都好凶。
葉錦權心疼女兒,看那嬌嫩白皙水蔥似的腳踝腫得老高,也不舍得再讓葉映彤去受那樣的苦,什麽舉止氣質的都不重要,且不說映彤那雖然年少但不難看出日後必美貌非凡的容貌,僅憑她是他葉錦權的女兒,難道還怕日後找不到身世出眾的男人來疼惜她嗎?什麽芭蕾不芭蕾的,不練也就不練了。但學舞的錢既然已經交了,也不能白白便宜了那刻薄的舞蹈學校,索性就讓葉映雪去了。
次日,映雪就穿姐姐的舞服去了芭蕾學校,她從舞蹈學校的同學口中知道了映彤再不願意學舞的原因,扭受了腳隻是其中的一個原因,最大的原因是因為老師認為映彤不是跳芭蕾的那塊料,雖然筋骨具佳,卻吃不得一點點苦,壓個腿也能哭嚎半天,日後必不會有所成就,老師的話讓天之嬌女從未受過絲毫挫折的葉映彤大受打擊,是以再也不願意跳芭蕾了。
葉映雪卻不怕苦,老師交代的每一個動作都認真地去完成,再痛再難她也能咬著牙流著眼淚一遍遍地去練,隻希望能換來爸爸的一個關注的目光。
但……她卻一次次地失望,從五歲練舞到現在,已經十三年了,無數場大大小小地演出,爸爸從來沒有出現過,台下的歡呼和掌聲再熱烈也不是她最期盼的。她也曾大著膽子問過爸爸,得到的答案隻是“沒空”。
真的沒空嗎?姐姐的家長會他再忙也一次也沒有落下過,即便在外地開會也會趕著回來參加,卻為什麽連抽空看一看她的演出也沒有時間呢?哪怕在會場出現一分鍾也行啊!一個人,再怎麽忙,怎麽會連一分鍾的時間也抽不出來?隻是他不願意來罷了。
爸爸不喜歡她,葉映雪從小就知道,他那種關心疼愛的眼神從來都隻屬於姐姐,對她,從來除了冷淡也還是冷淡。她不明白,是什麽原因令爸爸對她這麽淡漠,隻能努力去做好一切,努力地學習,努力地跳舞,隻盼望終有一天,他能發現除了姐姐外還有另一個女兒……
於是她不停地希望,然後不停地失望,漸漸地,終於也學會了不再奢望。
原來學芭蕾是為了爸爸,現在卻真正喜歡上了它的優雅,每一次地舞動都能令她忘憂。舞蹈老師也對她寄以厚望,希望刻苦又有天份的她能在這個舞台上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所以特地安排她出演經典芭蕾舞劇《天鵝湖》中黑天鵝這個角色。
接下這個角色的時候,葉映雪有些忐忑,單腳旋轉三十二周啊,雖然在平時的訓練中她曾完成過,但在舞台上,她能完成嗎?而成功塑造黑天鵝這一角,單單是憑借這一個高難度動作是遠遠不夠的。
前段時間,葉映雪還專門隨學校的芭蕾舞團到俄羅斯進行學術旅行,在聖彼得堡她看了天鵝湖表演,那位表演黑天鵝的舞者,表演得出神入化,在三十二轉之後,贏得久久不絕的掌聲。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特技,這個特技之艱難,是內行外行都同感歎服的。在開始旋轉的那一刹那,她的微笑充滿自信的魄力,葉映雪發現她的表情正為自己解答了疑惑。表演完三十二轉之後,她的表情更顯得放鬆而陶醉——陶醉在自己的表演中,而不是在觀眾的掌聲與歡呼聲中,她真正地把自己融入到了那個角色中,仿佛她就是真正的黑天鵝。
謝幕的時候,她的表情仿佛在說:“因為我的努力與才華,我值得這些掌聲。而不是因為這些掌聲,所以我得到了肯定。”
任何一個運動員、演員和作者,以及所有在人生路上為了練就一項技藝而流血流汗的人——包括從事業務及行銷的人員都一樣,他們必須陶醉在自己表演或創作的過程裏,為自己感覺到驕傲與值得。雖然也許那光亮榮耀的一刻與如雷的掌聲,終將遠去。然而,那樣的成就感依然深入肌理,不會隨著掌聲而消失。
就在那一刻,葉映雪也找到了自己為之奮鬥的目標,如果一個人一生中隻能塑造一個角色,那麽,她——就是黑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