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但願如此
寬大的足以容納百人的廳堂內,此刻卻隻有兩人在交談,一站一坐兩道黑色身影在討論著很嚴肅的事情,敞開的大門不時能聽見裏麵的交談聲,但奈何二人交談聲音太低,絲絲索索如同鬼魅一般飄蕩在整片廳堂內。
“這麽說來,明城外部那些收購商販的也有很大的可能會是天海閣的人?”顧念生問道。
“嗯,很大的可能性,這麽做對於他們有很大的好處。”夏文澤沒有用肯定的語氣,因為他畢竟沒有證據,一切隻是他的猜測,若不是自然是最好,但若要是,就有些糟糕了。
“說細一些。”顧念生露出沉思的模樣,看著夏文澤。
“如果是,我猜想他們第一步肯定是壟斷明城與未央城的交易,瘋抬物價。未央城沒有農田,占地不多,但是明城不同。到時我們隻能用昂貴的價錢去買廉價的東西,而這些錢,自然就進了暗中主使人的腰包。”夏文澤說道,他手頭的情報也不多,不過對於這個猜測他倒是有很大把握。
“嗯。”顧念生一經提醒思考了一下,確實如夏文澤所說,對方很有可能是直接奔著未央城來的。怕做的,就是要逼他這個盟主離開。而一旦未央城被其他人占了,那麽,江湖中誰還會聽服於他?怕是不會有。
到時江湖人隻會議論,武林盟主連一個小小的未央城都守不住,威嚴失盡,盟主之位被奪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那些價格昂貴的廉價物品會售賣給未央城,而因為原本的收購點被斷了,我們不得不去買,因為未央城內居住的都是盟主你的人,存糧也沒有很多。我估計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現在明城外的許多小村莊也都已經被控製住了。”
顧念生隻聽著這些就覺得腦袋疼了,此時開口直接問道:“那該怎麽辦?”
“找一個商人合作。”夏文澤嘴角帶著一抹詭異的笑容,幽幽說道。
“嗯?叫對方再把商鋪買回來?”顧念生撓了撓頭,說道。
“沒有一個商人會做虧本生意,你覺得這個生意會有人做嗎?”被顧念生這麽一說,夏文澤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
“對方既然高價收購了整個明城大半的商鋪,怕是手頭的餘錢也不會充足。而我們隻需要吊著他,不買就好。”夏文澤詳細的說了一下。
“哦,那就是我們同一個商人達成共識,叫他們給我們運送貨物?”顧念生說道。
“城內的東西夠堅持多少天的?”夏文澤問。
“半個月左右吧,現在不是秋收時節,沒有存太多餘糧。”顧念生想了想後說道。
“那就好,先不用著急進糧,我想對方不止是收購壟斷一個地方這麽簡單,光一個明城還不至於弄窮他們,比較大的幾個分部也叫他們注意一下,若糧食不夠昂貴的就少買些,按兵不動裝作不知道這些事情。”夏文澤右手支在左手上,輕輕的摩挲著冒出細碎胡茬的下巴。
顧念生一聽,眼睛頓時亮了,這是要搞事情哦。
“有何高見?”顧念生興衝衝的問。
“咱陪他們玩玩。”夏文澤眉毛微挑,眼角勾起戲謔的笑,眸中的精光一閃而過。
顧念生大致猜到了是什麽,這一晚上的怒氣頓時消了大半。
“該走了。”夏文澤說道,然後回頭看了看外麵,細碎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見半點月光,也不知是什麽時辰了。
“嗯。“顧念生悠悠的從那寬大的雕花木椅上起身,向門外走去,夏文澤緊緊地跟了上去,隨即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濃濃的夜色裏。
今夜,注定有人埋葬。
當天邊泛起第一絲魚肚白的時候,一切歸於平靜,又是嶄新的的一天。
夏文澤將自己扔進柔軟的床上,卻沒有一絲睡意,身上慢慢的血腥味道熏得他無法入眠,可是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去動。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翹起的窗縫散落一道光斜射在熟睡的臉上,床上的人卻沒有絲毫被打攪,眉頭緊皺冷汗泠泠。
夏文澤悠悠轉醒時已是下午,天空被陰霾籠罩,似乎又要下雨了。
夏文澤起身,一邊敲著頭痛欲裂的腦袋,一邊向外走去,屋外大廳的窗邊卻靜靜的立著一個欣長的身影。
“怎麽樣了。”夏文澤迷蒙的問道。
“和你預想的差不多,今日明城內所有東西的價格差不多翻了一番,明城剩下沒被收購的看見這麽漲物價也漲上去了。”顧念生從窗外收回視線,看向夏文澤。
夏文澤搖了搖頭,低歎了一聲。
“怎麽了?”顧念生不解。
“要是我不會這麽做。”夏文澤眼睛亮亮的篤定說道。
“為什麽?”顧念生問道。
“薄利多銷,我會留一家最多漲四分之一,也足夠賺翻了。”夏文澤麵帶嘲諷說道。
這就是商人和普通百姓的想法,而這明城內的正經商人都被巨大的利益驅使,離開了這片土地。
“不過有一點倒是蠻有意思的,這背後居然與明城官府有些關係。據說大半商戶是因為官府漲了稅收,然後這邊又來人高價收購……”顧念生嘴角帶笑緩緩說道。
夏文澤倒是真沒往官府這邊想,原本以為對方會動用暴力,但是沒想到,居然會是這麽回事,這樣一切就很好解釋了。
“未央城內是不是沒說過漲稅?”夏文澤向桌子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
“沒有,官府的手也不敢伸到這裏麵來。”顧念生把椅子拉開,示意夏文澤坐下。
夏文澤坐在椅子上到了杯白水,一口氣喝了個幹淨。
顧念生在他的對麵坐下,看著夏文澤繼續說:“我們現在出去找?”
“找什麽啊?”夏文澤又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喝著。
“商人啊。”顧念生雙手伏在桌上,說道。
“不行,咱倆現在目標太大,肯定會被盯著的。”夏文澤慢悠悠的說道。
“也對。”顧念生一手扶腮,若有所思的說道。
“叫步海和時風去,我會寫封信。”夏文澤喝了口水才說道。
“你有認識的人?”顧念生一聽來了精神。
“嗯,方家聽說過沒?”夏文澤垂眸看著手中杯子裏麵的水,緩慢的說道。
他想起林皓曾經對他說‘那家夥對你不懷好意’的樣子,嘴角不自覺的帶上了淺淺的笑。
“第一富商方家?”顧念生奇道。
“對。”夏文澤點了點頭,說道。
“你怎麽和方家扯上的關係啊?”顧念生滿臉疑惑,來了興趣。
“救了人家小公子。”夏文澤一筆帶過。
“人家可就那一根獨苗啊,厲害啊!”顧念生眉毛一挑,說道。
“外麵私生子不知有多少。不過這個方家倒是比較難對付,雖說我救了人家小公子,但是如果沒有足夠的條件他未必答應。”夏文澤緩緩說道。
“這樣,我們的人去拉,他們出貨就可以,比市場多十分之一的價格收。”顧念生想了想說道,這是目前他能負擔的起的價格,不算拉貨的人力,主要是需要的貨物多。
“嗯,差不多吧,我們要的量大,我想既然方家做的那麽大,也不是會趁人之危貪蠅頭小利之人。”夏文澤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著,說道。
“為什麽?”顧念生對於某些事情神經粗大的可以。
“貪蠅頭小利之人口碑不會好,生意自然也不會做的太大。”夏文澤耐心的給他解釋。
“這樣啊。”顧念生似懂非懂的應了一句。
“這個方鶴軒雖然私下比較愛亂來,但是生意場上的事情他比我們看的開多了。”夏文澤淡淡的說了一句,隨後放下杯子起身下樓。昨夜實在累的不行,他居然就那麽趴在床上睡著了,醒來才發覺著一身黏膩難受不說,淡淡的血腥氣縈繞在鼻尖,連冷香都壓不住了。
夏文澤下樓洗澡,顧念生也跟著下樓去查看那幫弟子的訓練。
時風是顧念生收的這些弟子裏麵最優秀的一個,雖然他天資不高,但勝在努力,而且凝聚力和領導力要比其他的弟子強的多。
夏文澤掃了一眼那些赤著上身,正練習的滿頭大汗的稚嫩少年,有些恍惚。
不過他也不過是掃了一眼就下了樓,去向那個大大的溫泉。
溫暖的水包裹著夏文澤緊繃的身體,使他慢慢的放鬆了下來,渾身的血腥也被衝散,一時間夏文澤有些恍惚,似乎昨日還同夏文澤一起泡在這裏,今日卻隻剩他一人。
難以言喻的感覺充斥在夏文澤的身上,這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想要不顧一切大哭一場的感覺了,每一次,每一次他從黑夜的戰場上疲憊歸來泡在這個溫泉內,都會有這樣的感覺。
他也說不清楚是因為些什麽,沒有活成自己最厭惡的樣子難道不好嗎?
後來的夏文澤才知道,原來同愛的人在一起,就算活成了自己最厭惡的人在一起也會甘之如飴。
夏文澤不想留在這裏了,上了岸匆匆的擦了身子換了身幹淨衣物,隨後逃似得離開了這個和林皓有共同記憶的地方。
他怕,他怕自己一個忍不住便不管不顧的回到他的身邊,去接受那些可能會叫他崩潰的事物,然後變得不像自己了。
回到頂樓的時候已經申時末酉時初,窗外又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夏文澤將筆墨紙硯都挪到了窗邊的那張桌子上,然後細細的研磨,鋪紙,書寫,晾幹。
等到顧念生上來的時候夏文澤已經將信裝到了信封裏麵,桌上的筆墨還未整理。
“吃飯了。”顧念生拎著個飯籠上來,他特意去天香閣定了幾個夏文澤喜歡的菜。
“嗯。”夏文澤應了一聲,頭也沒抬的繼續弄著手中的信封。
顧念生走上前去把飯籠放在了不礙事的地方,隨後整理著桌上的東西,將筆墨紙硯都送回了書桌上,隨後將飯菜擺滿。
夏文澤將弄好的信遞給了顧念生,隨後坐到了位子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顧念生接過信封看都沒看一眼就塞進了胸口處的暗袋裏麵,然後坐在了夏文澤的對麵給他夾菜。
“多吃些,你這些時日消瘦了不少。”顧念生說道。
“嗯。”夏文澤呆呆的看了眼昨日他采回來的那幾株白花,應了一聲這才拿起碗筷。
“你家的王爺快到京城了。”顧念生吃了幾口飯,隨後狀似隨意的提了一句。
“嗯,最多再過兩日。”夏文澤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落寞,說道。
他記得很清楚,離開林皓的這些時日每一天他都在算著他的路程,他應該到那裏了。
路線是一早他們在王府的時候就定下的,所以夏文澤很清楚,他一直在糾結要不要去看一眼,到最後,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現在就剩兩天了,就算他不眠不休也趕不在二人進京前趕去,也就放下了。
“這一路上都沒有在遇到暗殺的人。”顧念生看他有些在意,於是說道。
“沒有遇到嗎……那最後這兩日可凶險了。”夏文澤淡淡的說道,似是再說與自己不相幹的事情,但是眸子中的擔憂卻是掩飾不掉的。
“放心好了,這麽多天都沒動靜,最後兩天也鬧不出什麽幺蛾子。再說我這次派去的都是精銳,不會有事的。”顧念生夾了一筷子菜遞到了夏文澤的碗裏,不在意的說道。
“但願如此。”夏文澤悶悶的說了一句後便悶頭吃飯。
窗外的雨漸漸的下的更大了,打的窗沿劈啪作響,房簷上滑落的雨水連成線,天氣也變得有些涼。
夏文澤看著這天氣微微皺眉,輕聲說了句:“叫步海和時風晚些雨小了在趕路,沿路注意些不要叫人發現,我們能想到的事情對方未必不能想到,以防萬一,若是有人跟著滅口好了。”
“嗯。”顧念生看著對麵坐著無喜無波的男人,平淡的語氣說出的話卻是有些殘忍,殺人對他來說如同碾死一隻螞蟻一般,而叫他在意的,從頭到尾也不過隻有一個人的目光。
隻為那人敏感,也隻在那人麵前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