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龍魂鳳魄
她輕緩的行走在那片綠葉間，手撫摸過無數片葉子，忽而歎了一口氣道：“就是連我也找不出，到底哪一片葉子才是我的相公沙華，我曾經叫過他無數次，跟他說過一整個晚上的話，但是，他聽不見，也不會回答。”
“葉子豈能說話，或許他聽得見，但是，他無法回答。”水芙蓉接道，“也許，我可以想到辦法幫你找到，哪一片葉子是你的相公。”
“是麽？”曼珠回頭嫣笑，“你能知道哪一片葉子是我的相公沙華？”
“是。若人有情，花葉亦有情，如果你的心聲能令他感動，葉子應該也會流淚，有露水的那一片葉子一定就是你的相公沙華。”
“你以為，這個辦法，我沒有想過麽？”曼珠的聲音裏明明透著悲傷，但她卻依然含著笑，“可是，我們已經好久都沒有為對方流過淚了，我們不能流淚。”
“為什麽？”眾人吃驚。
“因為淚水會讓我們灰飛煙滅，甚至黃泉路上永不相見。”
水芙蓉猛地一震，見那女子還在笑，但這笑在她看來已不像笑，而是哭，悲到極處便也是笑！
“你們為什麽會受到詛咒？”鬱天劍問道。
“因為要守住龍城，就必須付出代價。”曼珠紅衣一擺，轉身從綠葉叢中嫋嫋走出來，她四顧望了一下這被稱之為龍城的敗落廢墟，二十年前的一場戰爭已毀掉了這裏的一切，一切都不複往昔，包括他們夫妻二人和他們的主人。她獨自站在寂寞的荒城裏，看葉開葉落，看大漠荒顏，看天空中鳳鳥東南飛，一直一直就這麽冷眼看著世間的一切，仿佛這世界根本與她無關，看久了，她所有的感情都已凍結，凍結在回憶裏，不再有悲歡離合和眼淚。
“二十年前，吳國發生叛亂，各方諸候都想搶奪我王龍城，侵占吳國，我王為護主而將王妃留在龍城守候，王妃雖為女子，卻亦有巾幗不讓須眉之風範，她率領老弱婦儒於城牆堅守，犯我邊境者格殺勿論，軍紀嚴規，軍心穩定，雖不能戰勝敵人，卻也拖延敵人入侵為我王爭得了不少求外兵救援的時間。但是，等到我王領兵歸來之時，王妃已中敵人之箭，化身鸞鳳飛於九天，從此，王妃便以一隻鳳鳥之形遊離在人世間。”
“是吳國王妃麽？”水芙蓉迫不及待的問道，“請問，你的王又是誰？”
“我王乃先祖吳王楊行密之三子楊濛，王不喜皇位，隻與王妃相守於龍城，常行走於江湖之中，救濟百姓，行俠仗義。”
“原來吳國王妃並非吳王之妃，而是永陵王之妻。”水芙蓉恍然問道，“敢問吳國王妃與永陵王可有一子一女？”
曼珠神色一震，驚疑的望著水芙蓉，問道：“你怎麽知道？”
水芙蓉見她神色有異，喜道：“這麽說，我猜得是對的了，而且這一子一女是龍鳳雙生，對麽？”
曼珠神色更為驚訝，警惕的看著水芙蓉，冷厲道：“你連我主人所生龍鳳雙嬰之事都知道，你到底是誰？”她似乎要對水芙蓉動手，鬱天劍攔在了她麵前道：“姑娘先把話說清楚，再動手也不遲。現在龍鳳雙嬰之事已不是密秘，你告訴我們也無妨。”
曼珠神色緩和，忽而低歎起來：“龍鳳雙嬰之事的確已不是密秘。當年王妃也就是掩蓋那個密秘而將自己的親生骨肉送出了王宮龍城，從此母子分離，永不相見，王妃在臨死之際還不忘化身為鳳去尋找她的那一對兒女，然而這麽多年來，卻一直沒有結果。”
水芙蓉聽得惻然，忙問道：“王妃到底所謂何事而將自己的子女送走？”
曼珠沉思了良久，似乎還在忖度是否將此事告訴這幾位二十年來第一批闖進龍城的客人，她沒有說話回答，陪王妃留守在這裏多年，對於外人，她已有了很重的戒備之心。
水芙蓉明白她的為難，便展顏一笑，柔聲道：“你不用害怕我們會泄露出去，因為這一對龍鳳姐弟，我們也認識。”
“你們認識？”曼珠又驚又喜道，“他們現在在哪裏？”
“他們現在……”水芙蓉見曼珠一臉殷切之情，忍不住想要回答，但又想到師兄此刻已是下落不明，而幽蘭君也生死未卜，她不免又有些感傷起來，結結巴巴道，“他們現在……很好。”
“姑娘的話言不由衷，叫我如何相信？”曼珠疑牘，神色裏透出敵意，語氣裏有些陰冷的殺氣。
“是不是因為那對龍鳳雙生與生俱來身上所擁有的龍鳳圖騰被萬人覬覦爭奪，王妃為了保住兒女的性命，掩人耳目拖人帶走？”鬱天劍接著問道。
曼珠臉色一白，似乎不敢置信的再仔細看了鬱天劍一眼，道：“你們還知道龍鳳圖騰？”
鬱天劍道：“是，江湖傳言，得龍鳳圖騰者得天下，龍鳳圖騰亦可圓人心願，起死回生。”
“不是龍鳳圖騰，而是龍魂、鳳魄。”曼珠打斷道，“龍圖騰與鳳圖騰都是因為龍魂鳳魄而生，圖騰並沒有什麽力量，力量全在於龍魂鳳魄裏麵。”
“龍魂，鳳魄？”眾人臉上又是驚詫，似乎剛才從鳳凰台上所見的吳國王妃也說過這四個字。
曼珠繼續道：“正因為龍魂、鳳魄被王妃寄存在了那一對孿生姐弟身體內，王妃惟恐自己兒女被人追殺而將其送給了一對農家夫婦撫養，龍城遭外敵入侵，這對兒女也避過了此禍，而龍魂鳳魄的力量也會助長他們身體的元氣，令其身體不敗不滅，達到永生。”
“是麽？永生？”水芙蓉喜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師兄一定會沒事的吧！”
“師兄？”曼珠疑道，“師兄是誰？”
“師兄就是……”水芙蓉說著，鬱天劍打斷：“也因為龍魂鳳魄，這對孿生姐弟成了眾多知其密秘者所搶奪的寶物，是麽？”
曼珠又是駭異，點頭：“是，龍魂鳳魂是各方諸候乃至江湖武林所爭奪的寶物，尤其修道資曆不深者更是想得到它們速成仙道。”
水芙蓉臉色慘然一變。孿生兄弟接道：“是麽？原來龍魂鳳魄真有這麽多好處，也難怪人人都想得到它們。聽曼珠姑娘一說，我倒是知道龍魂鳳魂到底在哪裏了？”
“歐陽公子……”水芙蓉唯恐歐陽尋也心生貪婪，搶道，“我們從七懸關裏一路走來，患難與共，難道你們真的對師兄沒有一點感情麽？”
“龍魂在靖公子身上，鳳魄就一定在幽蘭君身上，而要想聚齊龍魂鳳魄，就一定要殺了他們，從他們身體裏取出來，對麽？”歐陽尋質問曼珠，水芙蓉駭然的望著他們二人，不禁身子一搖，差點栽倒在鬱天劍懷裏。
鬱天劍道：“你們要龍魂鳳魄幹什麽？若是想要得到這天下，二位不是已說過，易如反掌麽？”
歐陽尋道：“我們的確對這人間的天下沒有多大興趣，之前想要找到龍鳳圖騰不過是為了解除我兄弟二人不能近女色的禁忌，但現在，也沒有這個必要了。既然龍魂在靖公子身上，那麽我們兄弟二人隻需得到他的人就行了。”
“得到他的人？”鬱天劍不解。
歐陽尋笑道：“就是永遠追隨他。千年前，他是我們的主人，千年後，我們依然願意效命於他。”
水芙蓉鬆了一口氣，但見曼珠神色憂惑，忙慰道：“姑娘請放心，我們向你打聽此事並無惡意，姑娘所說的龍鳳雙嬰一定是我們的朋友，隻是，師兄他一定還不知道他的身世。”
“是麽？你們知道那對龍鳳雙嬰現在哪裏？”曼珠麵露喜色，迫不及待的問道。
水芙蓉點頭，曼珠喃喃自語：“太好了，太好了，我們被詛咒的日子也快到頭了，王妃，王妃終於可以與自己的親生骨肉相見了……”她欣喜若狂的抓緊了水芙蓉的手，“快告訴我，快告訴我他們現在在哪裏，我給王妃送一個驚喜去！”
水芙蓉有些為難。鬱天劍突然打斷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龍城不是在金陵嗎？怎麽會在鍾離公子的七懸關之中？”
“真正的龍城的確是在金陵，但真正的龍城卻已從人間消失，而這一座荒城是鍾離公子同情我主子的遭遇而造訪出來的，鍾離公子告訴王妃，隻要她每日站在城頭向太陽升起的地方遙望，她的子女就一定會來看望她，所以，王妃靈魂在這裏棲居了十年，就這樣一直寂寞的等下去，孤獨的尋找下去。”
“龍城從人間消失？”歐陽尋又覺稀奇，搶問道。
“是，自從王妃將龍魂鳳魄寄存在公子與小姐體內之後，龍城就注定要從人世間消失，王妃身死化身為鳳，而我王痛失愛妻，也在不久以後離世，於是，龍城便完全消失在了人間。”
“這倒是一個非常動人的故事，就是不知故事是真還是假？”歐陽尋笑道。
“你們不得不信，因為龍城以前所在的舊址現在已是一片荒蕪，而我主王妃確實已化身為鳳。”
“就是剛才從鳳凰台上飛走的那隻鸞鳳麽？”鬱天劍接著問道，“她就是你的主子吳國王妃？”
“你們已見過我主人？”曼珠驚訝道，“王妃無形體，乃是因執念而不肯散去的魂靈，你們怎麽可能見到我的主人？”
“也許是她想讓我們看見。”鬱天劍道，“敢問王妃何時歸來？”
曼珠搖頭：“不知道，王妃已經習慣了每天日出之時飛向大漠尋找，日落之時又歸來休息片刻，然後月出之時，她又會變成鳳鳥飛向東南方，她永遠永遠也不會停下來，卻永遠也飛不出沙漠。”
“為什麽？為什麽她飛不出沙漠？”水芙蓉悲愴的問，如果能飛出沙漠，說不定，她會更早的找到師兄姐弟二人吧！
“靈魂化鳳不能遠行，能在白天出走而不灰飛煙滅已是神靈對她最大的恩賜，她也要每日回到這座荒城來休憩，隻有這裏才能維持她的三魂七魄，她才能長久的在人間遊離下去。”
“原來是這樣。”水芙蓉越聽越感傷，拉了鬱天劍的手道，“天劍，我們快去找師兄吧！找到師兄，好讓他們母子相認，也圓了王妃渴望見到子女的心願。”
鬱天劍點頭答允，曼珠的神色卻陡然一變：“你說什麽，找師兄，你剛才不是說你們知道那一對孿生姐弟在哪裏的嗎？”
水芙蓉歉意，連忙解釋道：“曼珠姑娘別急，師兄也來到了這裏，隻是……”
“隻是什麽？”曼珠厲聲追問，眼裏竟大放凶光，鬱天劍接道：“隻是他現在還有未了的事情，叫我們在此等候。如果曼珠姑娘不放心，也可與我們一同去找他。”
曼珠將信將疑的掃了他們幾人各一眼，突聞城外傳來一聲鳳鳴歌啼，那歌聲竟不複從前般淒婉悲涼，王妃多年的心事未了，除了每日對月當歌，便是無盡的惆悵。
歌聲中何來喜悅？難道說王妃已經……
“公主！是公主回來了！”曼珠的臉上也露出一絲莫名的喜悅，她斂起群裙飛快的向城門外奔跑過去，鬱天劍等人詫異，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