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山雪葉
靖寒憶深陷自己的幻象之中,哪還能分神去聽她的這些辨解。然而,她隻需解釋,隻要解釋完了,她便可以挺身而出,也為他作一次庇護,不管他願不願意。
於是,她將頭顱轉向那道黑色的“牆”,那牆上懸掛著的漆黑之淚,她知道,要不了多時,這些“淚”就會破,一旦它們破,就會有蝴蝶飛出來。
“破繭之蝶”隻是一個好聽的名字,其實它們還有另一個名字。
那就是“色香蠱”。
色香蠱,乃是苗疆養蠱之王千秋客利用各種顏色的蠱蟲通過不斷的交配而培育出來的一種新蠱,也許是因為培育過程中太過於精心嗬護,所以這種蠱在誕成之後變得格外的嬌貴,它們必須要以人體為居,並以人香色為食,才能發揮出它們巨大的力量。
而一旦這種力量發出,便是千裏冰河水都要變成毒水,千裏送風都要變成毒風。
是以,有一點人性的人都不會養這樣的蠱。
但是,還是會有人養,有人養就證明有人已滅絕人性,喪盡天良。
而她此刻,就是要以她單溥的身軀來對付那個人的喪盡天良。
她一挺身,一身紅衣飄起,將她整個人托了起來,橫睡於半空中的她宛若一朵怒放的睡蓮,隻見她唇角邊緩緩綻開一絲微笑,那一笑讓沉睡的蓮恍若活了一樣,佛一樣的金光從她身上四射出來,就在此時,那黑色的淚,抑或是黑色的“牆”都仿佛受到巨大的吸引一般,一齊湧進了她的體內。
所有一切,或是醜陋,或是肮髒,或是罪惡,都在這一瞬間被她的身體所吸了進去。
然後,她飄然而落,像一朵凋零的花,再次落在了他懷中。
靖寒憶的目光掃過她的全身,詫異的問:“你居然能吸附蠱毒?你到底是什麽人?”但吸了那麽多蠱毒的她已精疲力筯得說不出話來,唯有一道目光永遠如佛之光的照耀著他,隻是當這樣的目光照在他身上時便不再那麽純粹,不再那麽雲淡風清,卻有著一種致命的憂絕之美。“難道你是苗疆馭蠱之王?”
“她不是。”紅衣少女沒有回答他,卻有另一個人的聲音從頭頂飄來,卻又從頭頂飄去,“所以,趕快救她吧!隻是,救了這個,你還有沒有力氣再救另一個?”
聽到這個聲音,他的臉色立馬就變了,因為他已聽出,這個聲音已離了他三丈遠,而這個距離又恰恰是他們與冉鏡雪的距離。
他知道冉鏡雪並非沒有自衛能力,但是在這個“白衣男子”麵前,你就算有開天劈地之力也是枉然。因為,他根本不會跟你比誰的力氣更大,誰的劍法更準,他最多跟你比誰的反應快,誰更狡猾。
如果說他的臉很完美,還不如說他的偷襲之術更完美。
當靖寒憶的臉色變的時候,他的人已飛驚掠出。
這一掠已是極快,卻還是晚了一步。他並沒有看到冉鏡雪或是那個“白衣男子”,他看到的僅僅是滿園的浪藉,令人作嘔的斷肢,血汙,在這樣一個世外桃源裏當真是大煞風景。
幸好有一片還算賞心悅目的葉子落了下來,那片葉子不偏不斜正好落在了他的指間。當他的目光真的凝在這片葉子上時,他便不能再以賞心悅目的眼光來看待這片葉子,因為它的玲瓏剔透已屬世間罕見,而且它還很白,像雪一樣白,並非枯葉般的白,而是充盈著白玉之光的白。
天山雪葉,與天山雪蓮花作陪襯的天山雪葉。
據說,它有極強的靈性。
既然這片葉子是從冉鏡雪身上掉下來的,那麽,它也一定能找到它的主人。
“走.”一聲低喝,他拉了身邊紅衣女人的手疾奔而去,全然不顧這女人的身體已近虛脫,然而這女人竟也欣然接受了他這樣的對待,毫無怨言。
隻怕晚了一步,冉鏡雪便會遭遇不測。
但並非如他所料,此時的冉鏡雪不但沒有身中蠱毒,而且還能談笑色變。
她之所以會突然離了靖寒憶而去,也是因為看到了一片葉子,一片承載了她回憶的葉子,一片或許能解開她所有疑惑的葉子。
一片可能幫她找到殺師仇人的葉子。
所以,當那“白衣男子”在她眼前丟下誘惑她的雪葉時,她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雖然她知道,也許這是一個陷阱。
那個白衣男子淩波虛渡,她便箭步如飛,這樣一前一後僅一步之遙的距離竟維持了一盞茶的功夫,她至始至終沒有觸到他半分衣角。
最後,他們竄進了一個喜堂。
說是喜堂,不僅是因為那門外掛了一個大大的喜字,而且是因為這大堂裏毫不寒酸的氣派。紅聯對幅,高燈掛彩,除了滿堂的紅色,便是珠光寶氣,金碧輝煌。
冉鏡雪還真不習慣於這樣的喜氣,因為她本是帶著殺意來的,卻不料被這滿堂的喜氣洋洋先滅了氣勢。
其實,她的心真的很軟。
仿佛是跑累了,那白衣男子一竄進大堂就直奔上一把湘妃椅,懶洋洋的躺了下去,他一眼也沒有瞧追上來的冉鏡雪,自然也不顧她手中即將出鞘的劍,他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玩一個貓捉耗子的遊戲,遊戲結束了,他也贏了,於是他臉上隻有喜悅,一種像小孩子得了勝利般的天真的喜悅。
如此地無聊,如此的嘲屑,冉鏡雪立刻就有了想一把將他提起來的衝動。
“知道我為什麽引你來此嗎?”
冉鏡雪的臉色一變,他立馬就開口說話了,他還是沒有看冉鏡雪,但俊秀的臉上卻洋溢著一種難以自控的喜悅。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跟你來此嗎?”冉鏡雪反問。
“不就因為一片葉子嗎。”他舒懶的回答,又舒懶的舉起一片葉子,在冉鏡雪眼前晃了又晃,仿佛這片葉子根本不值得一提。
晶瑩剔透的葉子,如雪般的葉子,擁有靈性的葉子,在天山雪峰被喻為“雪之歌”的葉子,成就了她“冰雪劍”之名的葉子,陪著她遊騁江湖幾乎成了救命之寶的葉子。
“一片葉子,你知道這葉子意味著什麽嗎?”冉鏡雪翕動眼簾,透出一絲傲然的殺意。
“殺人唄!”他說話還是那樣漫不經心,但那慵懶的姿態實在沒有了多少陽剛之氣,而且他還毫不羞澀的透出一股媚勁來,竟渾然不似矯揉造作,像足了女人。
她實在想不到名驚天下的江南第一才子何故搬弄出這種姿態。這就像是一塊本來完美無瑕的美玉,卻忽然有了汙點,而且是讓人最不能忽視的汙點,讓他的光芒大打折扣的汙點。
“你知道它要殺的是什麽人?”眼不見為淨,她幹脆不去看這個男人。
“一個女人。”他一語脫出,冉鏡雪很快又重將目光射向他,這個時候,她實在忍不住要去探察他每一絲細微的表情,也許在他眼角深處藏著的就是密秘。
“什麽樣的女人?”冉鏡雪的聲音漸漸沉下去。
“一個女扮男裝的女人。”
“你是說我?”冉鏡雪一聽便笑了起來,笑得很僵硬,笑得很懊惱。
“不是。”他將頭轉向了她,輕輕的一笑,那笑裏有無盡的媚惑與自信,這不由得讓冉鏡雪更加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不是你。”他再次強調,“你別誤會,可別把氣氛搞得緊張兮兮的,我承受不了。”他說著,又上下打量了冉鏡雪一番,然後大笑,“女人,原來你是女人呀!”
冉鏡雪自然被他的笑逼迫得一陣羞愧,好不容易她才掩了女兒情態,重回鎮定:“我沒有心思跟你開玩笑,你引我來此,也絕不會是為了開這無聊的玩笑,說吧,所為何事?”
“不錯,我引你來此,絕不是為了開玩笑。”白衣男子的臉色終於開始正經起來,正經沒多久,他忽然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我請你來做客。”
“做客?”冉鏡雪簡直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耳朵,玩笑,又是玩笑。
“是。你要做我唯一的客人,也是證婚人。”白衣男子的語氣很鄭重,鄭重得讓冉鏡雪想笑,想哭。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有情緒,因為稍一偏了話題,可能就會失去一條重要線索的機會。
“證婚人?”冉鏡雪苦笑,“你是說,讓我做一次媒人,為你?”
“聰明。”白衣男子再度抿起了一絲笑,那笑令他一張臉變得更柔更嫵媚,更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