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夙命中人
突然間,遠空中傳來長長的一聲炸響,一束光火撕破了夜的沉寂,並閃爍出無數火花,將夜的一角照得通亮。
“不好,組織裏有變動!”華騮望了一眼那一閃即逝的煙花,神情立刻變得肅然,他再次扯了一下山子催促道:“你還不走!”山子久久的凝視著臉色蒼白的冉鏡雪,又聽得她一聲力不從心的怒喝:“你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說罷,她又將頭顱靠進靖寒憶的胸膛,請求道:“靖公子,這裏埋伏眾多,帶我離開這裏好麽?”
“可是解藥……”靖寒憶猶豫了一下隨即應道,“好!”語落,他便抱著冉鏡雪騰空躍出了客店。山子見心愛之人瞬間從夜空中消失,急欲追逐上去,卻又被華騮扯住了衣角。“冉鏡雪不死,死的就是你我,山子,莫要感情用事,主子催我們回去,我們得趕緊時間去與他們會合!”山子望著漆黑的夜色空洞無依,心下一橫,也隨華騮一起飛出了客店。
但願,那個男人真的可以保護鏡雪逃出魔教的追殺。
靖寒憶抱著冉鏡雪找到了一個幽僻的林子,夜間寒風襲人,而中了玫瑰毒的冉鏡雪更是體寒如冰。“冉姑娘,你身上的毒?”
“靖公子,你放我下來吧!”氣息微弱的白衣女人聲音微顫。
“好。”靖寒憶將她放於榕樹邊,再去尋來一些枯枝敗葉升火,以便能減輕冉鏡雪所受冰寒之苦。冉鏡雪倚靠著樹幹,全身仍然若癱瘓無力,她勉強半睜著眼睛,神情迷糊,卻驚異的瞧見一篝火燃起,火舌隨風飄曳,模糊如山野邊盛開的紅花,她軟聲問:“靖公子,你在升火麽?”
靖寒憶點頭:“寒氣已入侵了你的骨髓,若不趨寒,隻怕你會熬不住。”
“不,靖公子,八駿之華騮用毒極為狠辣,徜若不用此法,毒素很快便會入侵我的髒肺,到時無藥可救。”靖寒憶愕然,突想起她先前使用冰箭殺人,卻並非身藏暗器,而是積以本身體內之寒氣,凝氣成冰,這是怎樣的一種內功心法?而現在她之所以體寒如冰,卻是她自己為了製止毒素擴散而用以寒功護身的一種方法。
“原來冉姑娘在使用一種奇寒無比的內功心法。”
“是的,靖公子,能再幫我一個忙麽?”
“你說。”
“將我肩頭中毒針的那塊肉用劍挖掉,讓毒血全部流出來。”
靖寒憶聞之一怔,似不敢相信這樣的話出自於一女人口中,更不可將劍用在一女人身上,便問:“可有他法?”
“沒有。”冉鏡雪斬釘截鐵道。
“那好,冉姑娘暫且忍一忍。”說罷,他將手刀斬在冉鏡雪的肩頭,一枚紅針從她血肉裏迸了出來,落在地上時,竟將周圍碧草染黑,七尺之內的花草委焉成泥,冉鏡雪受了他一掌立時痛暈過去。火色映在她被凍得蒼白的臉上,令她透明如瓷的肌膚籠上幾朵紅暈,沉睡中的她清麗的輪廓仍然不失堅毅,靖寒憶不禁為她求生的毅力感到震憾,他將她的嬌軀攬入懷中,拉下她肩頭的衣服,玫瑰針的毒性已讓他心有準備,可親眼見她肩頭的傷口還是禁不住變了臉色,心下惋痛,這哪還是一塊肌膚的顏色,血肉黑紫腫脹,濃血已將那個針眼脹大成了一個黑洞,尢為猙獰可怖,靖寒憶見得心中不忍,難免有想要嘔吐的感覺,但冉鏡雪生命垂危,他也顧不得男女之別,將溥唇湊到她的傷口上,將毒血一口一口的吸出來,吐到火灰裏,直到吸出來的血為鮮紅色才放心的停止,再見她肌膚漸漸恢複了白皙,他有些欣喜的鬆了口氣,然這樣不間斷的一吸一吐竟也花了他半盞茶的功夫,大半夜未眠,寂靜的夜更加令他感到疲卷,他也就地倚靠著粗壯的樹幹合眼入睡。
“寒……”迷迷糊糊的睡夢中,他似聽到了一女人幽幽的歎息,清淡的蘭香撲鼻,他感覺到一隻柔滑的手撫上了他的臉頰,“寒,要好好愛自己呀!”
是誰?仿佛壓抑在心底無數次的疑問就將要從心口跳出,然而卻還是堵在了喉頭,他拚盡了全力也無法吐出一字,連蓋上的眼簾也變得沉重,怎麽也無法睜開,他幻想著她熟悉而溫和的笑顏,像山裏的清泉流瀉著和醉的清甜,一指清涼輕點他的頸窩,仿佛泠泠流淌的細流溫柔的洗滌著他的疲倦。
“寒,這是解百毒的雲馨碧玉,戴上它,便可以百毒不侵,姐姐……等著你來找我……”
一襲清風徐去,衣袂聲息,他試圖抓住那模糊的影子,但一切都如捕風捉影,一切都似虛無夢境,他無法移動他沉重的身軀甚至無法睜開他沉睡的眼睛,當心底的呐喊變得頹然無力,當視線變得黑暗如漆,他奮力掙脫著那一層屏障,拚盡全力的叫喊:“別走,別走……”
晨羲的光輝終於進入了他奮力睜開的眼簾,一女人嚶嚶的哭泣傳至他耳中將他睡夢的屏障衝破,他清醒:“姐姐。”
因為惶恐而抓住一切靠近他身體的東西,直至抓住一女人纖細的柔荑,摭住他視線的竟是那白衣女人冉鏡雪,他失落的沉聲:“怎麽是你!”
南柯一夢,一場悵惘,靖寒憶有些惴度不安的放開她的手,四處尋望,因為頸窩若有若無的冷香,他的視線落在了一塊美人碧玉上。
“靖公子,你沒事太好了!”冉鏡雪破涕為笑,竟撲到他懷裏喜極而泣。
“冉姑娘,你……”溫香軟玉在懷,靖寒憶卻有些不知所措,然隱約又聞得一陣陣絲竹唱呤,這樣奇異的聲音讓他回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冉鏡雪時……那一麵發光的青銅鏡,冉鏡雪也很快便意識到了什麽,倏然戒備似的推開靖寒憶的胸懷,神色憂慮的喃喃道:“不,我不能這樣,我不能這樣,否則……”
“冉姑娘,那一麵青銅鏡……”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不知道……”冉鏡雪不住的搖了搖頭,一句話卻再也說不下去。
“冉姑娘真是性情中人!”靖寒憶見她神色有異,似有難言之隱,便不再多問,於是另轉話題讚歎道。
冉鏡雪聞聲果然稍稍平息下來,清澈如秋水的雙目投向靖寒憶,神情有些淒然的笑道:“靖公子些話怎講?”
靖寒憶微微一笑:“冉姑娘的私事,我雖然不便過問,但是冉姑娘對那位山公子的感情必然不一般,冉姑娘真是良苦用心。”冉鏡雪聽得他突地提起與她青梅竹馬的山子,心中莫名的有些失落,她也仍然隻是笑了笑道:“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吧!”
靖寒憶眼中閃過一絲微妙的神色,良久才蘊藉的一笑:“冉姑娘一定要好好愛自己,才能不負他人!”
說完,他便站起身淡淡的丟了一句:“後會有期!”然後從她身旁擦肩而去,冉鏡雪望著他漸遠的背影禁不住嬌聲問道:“你為何要救我?你說過,我是一條毒蛇。”
靖寒憶聞聲止步,回頭微笑著對她說了一句:“毒蛇中,你還不算最毒。”
“嗬嗬……”冉鏡雪銀鈴般的笑聲更顯現出她的天真浪漫。靖寒憶見她清澤可媚的笑容不禁一時失了神,但回神過來後還是徑直的離去。
“靖公子,你要去哪裏,我能與你同行麽?”冉鏡雪的聲音再次入耳,他停頓了一下,還是頭也不回的離去。
他知道自己是一個不祥之人,從夜蘭穀家到禦劍山莊到後來的行走江湖,他的人生路上實在流淌了不少的血泊,他,實在不適合有朋友……
“你是我夙命中的男人,我們還會再見的!靖公子,後會有期!”冉鏡雪的聲音已遠落在了那片榕林間,可他還是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她的每一個字,真的還會再見麽?從前,他身邊的人無一不離他而去,他真的還會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