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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青澀長路

  在旁邊唱Blue Monday的同學有沒有那麽欠揍?


  今年的風與空氣要比往年冷得多。最後下起了雨。那雨使得風與空氣都一起冷凝地更快更重,讓我都忍不住想去停止鼻息以免呼吸之間的難受。


  冷風凜烈,就算是星期一也沒有賴床機會。都高三了,今年暑假搬家居然搬離學校十萬八千裏般地遠,遠到騎腳踏車上學都變成浪費生命的行為,所以開始了七早八早就要起床等搭校車的日子。


  偏偏今天車上唯一空位就在這個明明長得人模人樣、一張嘴卻在唱衰我美好一天的家夥的旁邊。


  先別談論那一長篇煞風景的歌詞,他的聲音倒是蠻好聽的。


  隻是不管怎麽聽,他唱來唱去都是:

  我有非常濃烈想拿書包往他臉上砸過去讓他閉嘴的衝動。


  “幹嘛?”我們的大歌星終於有空閑停下他那迷人的歌聲,留意我如劍般的鋒利目光。


  我沒有答話,就一直瞪著他。


  “幹嘛?”他看起來極不自在地又重複了一次。


  “請問你Monday Blue到底有完沒完?”


  “完了。”但是他又接著道,“不過你喜歡我可以繼續唱。”


  ……超想給他一巴掌。


  “不用了。”我沒好氣地回。


  我將視線挪回正前方,離學校還有非常遠的一段車程,我拿出早餐出來吃。


  幸好旁邊這位同學的演唱已經告一段落了,不然就算肚子再餓也食難下嚥。


  我手中的三明治才剛咬下第二口,這位男同學又開口了。


  “哎。”


  “幹嘛?”


  “你飲料能不能給我?”


  他虎視眈眈地望著我的奶茶。


  “幹嘛,你也會渴喔?”我爽快地把奶茶遞給他。“沒事一大早唱什麽歌。”


  他一句話不回,嘴裏咬著吸管,又把視線放回窗外。回到我上車看見他時的狀態。


  之後,不管是星期二、星期三還是星期四、星期五的上放學,我都很湊巧地坐在那個永遠都沒人坐的他旁邊的位置。


  怎麽他在我們車上是怎樣地惡名昭彰,才會沒人願意和他坐?

  我也發現了他唱歌不是隻會唱一句。


  他不過是將“Here comes Tuesday”留在星期一晚修結束後、與星期二到來唱。每個星期以此類推。


  按照一星期的輪替,我絕對不會有那福氣聽見他唱到整首歌中唯一讓人興奮的Saturday morning.

  見不到他唱他的money和honey真可惜。


  不過隻要想到他一臉沒有任何陰晴變化的臉唱著這樣激情的情節,我就算此刻人坐在他身邊都忍不住笑到岔氣。


  “幹嘛?”他輕微地皺起眉頭。


  “沒事。”就是看見他這張臉,讓我不自主地一抹取笑也笑得甜。


  “你很喜歡唱歌?”我問,手上一邊遞給他早餐。


  因為他老是唱完歌就伸手和我要早餐,我就開始了幫他帶早餐的日子。


  反正順便。


  “沒有。”我吃什麽他就吃什麽,沒有異議。


  “那你是喜歡英文羅?”


  “沒有。”


  “喜歡費茲多米諾?”他搖搖頭,我倒覺得他一直沒有沒有地回,隻是因為懶得理我。


  說到帶早餐,我都不記得他有給過我錢。


  有天早上,他問我:“你是哪班的?”


  “幹嘛?”我學他說,不過隨即笑著告訴他我的班別。


  從那天開始,每天晚修前的用餐時間,他都送晚餐來給我。


  當然我也不記得自己給過他半毛錢。


  畢竟晚餐比起早餐還是貴得多,所以我決定幫他點選豐盛一點的早餐,以免秤重的天秤不夠平衡。


  反正現在要找像晚餐一樣貴的早餐是輕而易舉。


  隻是他望著手上的高級早點發楞了許久,隨即又飛快地搶過我手中的三明治,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解決它,我連抗議的機會都沒有。


  有此經驗以後我再也不敢擅自做主更動早餐內容。


  老實說我們之間關係很微妙,說是朋友又不像。我根本沒聽他介紹過自己名字,是我主動剝開他罩在製服外的連帽外套,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幹嘛?”想當然耳,他又是這句話。


  “不知道你名字怎麽當朋友。”


  “用問的不就好了。”他拉緊外套胸前的拉鍊處,接著雙手交叉胸前緊緊地裹住自己,一副方才險些被我強暴似的表情。


  “我叫周亞靜。”


  “亞靜?”


  “嗯。”我都忍不住想否定這段討論我名字的對話有存在的必要。


  他在這個話題過去將近五分鍾有,才又開口,“別人都叫你亞靜嗎?”內容卻還是圍繞在我的名字上。


  “幾乎都是直接叫全名。”我說,“他們嫌亞靜兩個字念起來太惡心,隻有我的家人會這麽叫我。”


  “為什麽惡心?”他又來眉頭微皺這招。“亞靜?”


  “大概是因為聽起來像是親蜜一點的人在叫的名字吧?像我老媽和阮叔他們。”


  “誰是阮叔?為什麽不是老爸呢?”


  “他是我繼父。”我笑了笑說。


  “那我也叫你亞靜?”他思考了一會說。


  對於他的發言我很詫異。


  不過我也很訝異我臉既沒發燙也沒感覺絲毫地不自在,反而是很平和地回答道:“這樣好像不太好。”


  “但是我不想像別人一樣喊你全名。”


  “好吧,其實也沒差。”反正名字是爸媽取的,我覺得對此沒什麽好矯情做作的。


  “亞靜。”


  “嗯?”


  他突然笑地燦爛起來。


  我後來才發現這家夥純粹是覺得我的名字很有趣。


  之後三不五十地就會這麽喊我。


  包括以前說從來不曾說的‘亞靜早’、‘亞靜再見’等簡單問候。


  他叫沈逸澤。他的製服上隻繡了這兩個字。


  他說那不是他的名字,這句話就接在他所說的“用問的不就好了”之後,所以我一直認為他是故意否認這不是他的名字。


  但是越是去想他話中真實性多少,就越自我懷疑。後來我也覺得那一定不是他的名字。


  感覺就不像是為人父母會取給孩子的名字。


  不過就在他說:“你的名字還不是一樣。”我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孩子。


  盡管如此,我最後還是選擇相信“沈逸澤”是他的真名,因為教官怎麽會放任一個穿著沒繡真名在製服上的家夥縱橫校園呢!

  還有另外一個因素。


  因為我喜歡他的名字。


  我都叫他沈逸澤。


  我們學校很大,且班級數頗多,我和沈逸澤很少在上課期間碰到麵,僅有上放學能夠聊天。還有星期二三四的晚自習,他送晚餐來給我時。雖然如此,我們也不曾有過一起吃飯的經驗。


  但是我總覺得我們感情很好,很不像普通朋友。


  和別人比較起來,沈逸澤對我很好。


  麵對他人一向懶洋洋的沈逸澤,卻老是愛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亞靜。”


  “嗯?”


  “你寒假要做什麽?”


  “來寒修啊。”這真是我人生中的一大考驗。


  “寒修之後呢?”


  “過年吧?考學測吧?”短短一個寒假行程居然這麽滿。


  “還有呢?”


  “睡覺吧。”


  “嗯。”沈逸澤眼神朦朧、且沒有視焦地望著前方,看來是要睡著了。


  學測第一天,我在偌大的考場見到沈逸澤。這是我第一次和他這樣不期而遇,說要打招呼也尷尬,我都不能確定一張臉麵向我這邊的沈逸澤,是不是有看見我。


  他既沒有朝我走來,他那站得直挺挺、手插兩邊牛仔褲袋的姿勢維持了一陣子過後,他走開了。


  第二天的考試,原本沒來過學校設置的休息區的沈逸澤出現了。


  一見到我,就是拿過我手上的早餐,逕自地吃了起來。


  “你幹嘛不吃早餐?”該不會一大早來這裏就是為了堵我的早餐?

  “我昨天……”他看著手中的三明治說話,“昨天考完試的時候,我在校門口等你。”他說,“但是人都走光了,我都沒找到你。”


  “啊?”


  他默默地將三明治給吃完,拍拍雙手,拿出一本教科書,然後趴在上頭睡覺。


  “喂,沈逸澤。”


  “嗯?”他頭也沒抬地答應。


  “下次你一定能找到我的。”我說。像安慰一個孩子那般地說。


  “嗯。”他的聲音還是一樣聽起來沒有絲毫情緒。


  現在我們別人眼中更顯得要好。


  沈逸澤出生二月。他想過找我幫他過生日卻不敢明說。


  好吧,其實我不曉得他是不敢、還是不懂得怎麽開口。依他的思考邏輯看來,他算是開口了,隻是聽我言下之意,寒假應該很忙沒空接受他的邀約。


  要不是我在學測最後一天,心血來潮自己開口問了他哪時生日,關於“我拒絕了沈逸澤的邀約”這件事永遠都會成為無人知曉難解的謎。


  我買了多米諾歐版的二手CD送他。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那麽地喜歡多米諾過。就因為現在身邊正有個能把藍調音樂唱成爵士調的沈逸澤。


  隻不過我似乎有些弄巧成拙了。


  沈逸澤看著我的禮物,我怎麽好像見到他有些為難。


  “這張…我有了。”


  “真的嗎?”這到底是我沒考慮過的問題。


  不過我也不太算太吃驚。他如果沒有這張CD怎麽會唱Blue Monday?想來我還真不是普通在蠢。


  “不過好像和我家那張有些不一樣。”他仔細地翻前翻後看著。


  “唉!”我坐在他身邊歎大氣。


  “亞靜?”


  “我真白癡。”我看著他忍不住苦笑。“沒頭沒腦地又多送你一張一樣的CD。”顯得這份禮物就像我那天無預警地更換了他的早餐一樣,都變成一種累贅。


  “亞靜。”他喊著我。“你生日是什麽時候?”


  “八月。”我說,“問這個幹嘛?”


  “我現在收下你這張。”他道,“等你生日的時候,我再把我原本就有的那張送你。”


  “為什麽?”


  “這樣這份禮物就不會沒有意義了。”他對我微笑著,“反而會更有意義。”


  沈逸澤的話讓我感動地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不過有一股更大的愉悅感,使得我展開笑容。


  沈逸澤的笑容很輕卻又令人印象深刻。


  他對我而言就像個孩子,態度很冷,但更多時候都讓我感到窩心。


  不過這件事也讓我學到一件重要的事。


  那就是飯可以亂吃,禮物不要亂送。


  沈逸澤生日的那天很冷。沈逸澤身上穿得很單薄,他的外套就像他每天穿上學的黑色連帽外套相似,他說同樣的款式顏色他一共買了五件換穿。而我穿得像隻熊那般壯,因為我極畏冷。


  但是沈逸澤穿得少不代表他就不怕冷,他冷得直打哆嗦,我讓他圍上我的大紅圍巾。“怕冷還穿這麽少。”


  “因為這樣感覺比較帥。”他的牙上下打顫,說句話聲音也顫抖不停。


  見到他這樣我確實感覺不到帥意何在。


  這句話卻又很快地被我自己給推翻。


  沈逸澤半張臉都掩沒在大紅圍巾之中,與他那被凍得慘白的膚色兩相映襯。他的眼睛向來就無神,半開闔時,雙瞳在纖長的睫毛一隱一沒之間總迷濛得漂亮。“好香。”沈逸澤說。


  我不禁赧紅了臉。


  我們到電影院裏頭想躲寒氣,卻不慎挑了部難看的電影,開場沒多久兩人都睡著了。


  新學期開始,天氣還是有點微涼,沈逸澤借了我的圍巾一直沒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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