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鈴聲女子
背上那些幾百米長的鬃毛觸鬚,其中一根伸長揚起,隨著風浪飄搖,徐徐探向囚車。
好似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囚車才是它的目標。
而曹公等人全部兩眼渾濁,被遮上了一層迷霧,陷入一種奇怪的僵硬中,看不到這一切,時間在他們身上已經完全停滯。
當巨鹿的那根觸手探到囚車表面時,觸手尖端似虛似幻,放出流動的淡淡白光,輕輕向下一抓。
有種無形的東西,被它輕輕取走了。
同一時刻,李宣胸腔一震,意識中的天庭似乎脫去了某種束縛,變得前所未有的活躍。
這種感覺難以言表,就像是一個受了重傷的遲暮之人,忽然被注入一股強大活力,重新活了過來。
從內到外,自然而然產生的極大喜悅。
天庭在激動顫抖,在發出一種激動跳躍,想要急不可耐的衝出李宣的意識,去見一見外面那頭巨鹿。
李宣連忙安撫,現在還不是時候,天庭的本質還不夠強大。
它現在只能依存在自己的意識中,如果出去,就會被世界擠碎,它還需要更長的等待。
巨鹿取走某種東西后,收回那根觸手,高高的頭顱發出低聲鳴叫。
這聲音迴響在天地間,好似深海中的鯨魚鳴叫,蒼茫古老而又深遠莫名。
李宣聽上去,感覺這聲音彷彿是來自遠古時代死亡的召喚。
它正在召集死者,隨著自己去往的另一個世界。聲音浩浩蕩蕩傳開,身後的櫟樹林中,黑色污泥在巨鹿靠近那一刻,已經全部蟄伏到地層深處。
附近山林里,所有流蕩的山之污穢,全部被巨鹿飄揚的觸手給吸引走。
污穢消去,泥土裡升起一點點蒼白色星光,它們是死者的幽魂,有動物也有人類。
臉上全是解脫和安詳的笑容,迎著微風浮空而起,倦鳥歸巢一般奔向巨鹿。
在飛行的過程中,它們逐漸化作白色鯨魚幼崽的模樣,發出同樣古老蒼茫的回聲。
無數幽魂以雲海為浪花,優哉游哉的游向巨鹿身旁,圍繞著那兩根巨型鹿角,轉動吟唱,呈現出某種簡單卻又神秘的古老儀式。
巨型鹿角逐漸變得晶瑩剔透,內部的黑暗起伏流動,發出海水浪花的聲音,那是死魂們的歸宿。
這些白色鯨魚吟唱歌聲,前赴後繼,紛紛投入鹿角內,消失不見。
巨鹿繼續發出呦呦的古老聲音,傳揚在天地間。剛才是召喚,這會像是在催促,催促某些東西隨它離去。
李宣雖然看不到,卻能清楚感知到外面正在發生什麼。
明明周圍的一切時間,都已經被巨鹿古老強大的力量給暫停了。巨鹿無形中散發出的偉力,已經不是人的思維可以想象。
茫茫山林中,發出細細碎碎的嘈雜聲浪,回應那頭巨鹿,有點像爭吵的喝罵聲。
巨鹿抬起頭,萬里風雲動蕩,天空剎那間電閃雷鳴。
千里之外的山林中,一個巨大的虛幻黑影猛然拔地而起,化作一灘醜陋扭曲的古怪膠泥,沖向偉岸無比的巨鹿。
巨鹿背部的一微不足道的根觸鬚迎了上去,將膠泥輕輕一卷,安撫住那東西,拉進了觸鬚之內。
從頭到尾,那黑色沒有任何反抗,亦或是無力對抗。風浪在巨鹿身外呼嘯,雲霧滾滾。
巨鹿的形象變得有些虛幻,隨著它邁出步伐,輕輕動了動,身形詫然間如泡影般飛速消失。
眨眼之後,天地間再無巨鹿的半點影像,時間重新流動。
奇怪的是,曹公等人完全忘卻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他們的行為和神情,包括森林裡的邪物,又回到了逃竄出樹林那一刻的緊張之中。
「叮鈴鈴——」,幽暗的山川間,憑空響起一道鈴聲。
前路之上,一股冷氣襲來,清脆的鈴聲再度響起。
「叮鈴鈴——」
有危險!李宣聽得脊背一涼,驀然收回手,打消了之前的所有念頭,不再輕舉妄動。
同時停止運功,使真氣回歸丹田,接著迅速封閉血氣,偽裝成中毒昏迷的樣子。
因為這鈴聲中,還有另外一股不同常人的氣息,正在靠近。
其他人全部抬頭,瞪大眼睛,一動不動,盯著鈴聲傳來的方向。
「叮鈴鈴——叮鈴鈴——」
茫茫黑夜中,鈴聲格外清晰空靈,似乎是從另一個世界傳出,越來越近。
氣氛變得詭秘,第一聲還在幾千米之外,第二聲就已經接近數百米。
隨後兩聲更是快的不可思議,一剎那間,就來到了前路對面的崖壁后。
黑森里內的黑色邪物隨著鈴聲接近,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危險,集體往後退縮,最終悄無聲息,消失在黑暗深處。
李宣藉助另外兩個囚徒為自己遮擋,微微合眼,留下一絲縫隙,偷偷觀察那個陌生來者。
因為來者發出的聲音中,帶著常人無法辨別的死氣,那東西不是活物!
只見用毒的余老四和兩個刺客膽子略小,全部躲到烏老大身後。
烏老大面帶懼色,咽了咽口水,上前顫巍巍的拉了拉曹公,低聲問:「曹公,這來的——又——又是什麼東西?」
他特意用了東西二字,而非人。只因他也意識到,來者並非常人。
李宣捏緊黑布,生怕這玩意不小心墜落,暴露自己。
那曹公也不清楚,硬著頭皮說:「我不知道!按說馬上就到了,不該再有變故的。」
至於年輕道人,最讓李宣刮目相看。
此人在鈴聲響起時,便直挺挺坐起來,雙眸幽深,看了前方一眼。
接著不顧五指斷裂,傷口流血,緊緊握住一把短劍,防備來者。
曹公常年行走山林,見了不少靈異鬼魅之事,頗有些膽色和豪氣。
他壓下心頭那絲慌亂,強裝平靜,抱拳沖著對面:「敢問來者是誰?可否現身一見?」
「呵呵呵——」清脆悅耳的女子笑聲,從崖壁後傳出。
一聽聲音,李宣確定無疑,這人是鬼!
幽幽薄霧從前路撒開,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便從虛空走出了一個白色撣衣女子。
女子未束髮髻,長發及腰。
纖纖玉足蹬著木屐,一身衣紋極為古樸,似乎是秦漢才有的風格。
她面上施了一層厚厚的白色鉛粉,看不出本來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