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執刑的那一日,正是冬月十八。
我恍惚記得,我得知真相,想要和晏南殊同歸於盡的日子,也是冬月十八。
也許是老天爺可憐我,冬月十八,是我一生的命途歸宿。
晏南殊與薑瑜身為大周帝後,高高地坐在了上麵,隔得太遠,我看不清他們的麵部表情。
可我總是覺得,他們一定是極為開心的,因為我這一次,真的要永遠消失在這世間了。
這一次,連王德勝也不曾出現。
北漠使者就端坐在那裏,不住拿眼神望著我,而後又望向後座上薑瑜。
今日,長安城的雪停了,少年少女們出行再不必撐著傘,以免雪水打濕了衣裳,更不會,因此而相識,白白惹來後麵的許多煩惱。
真好!
晏南殊,如果可以,我寧願從不曾遇見過你。
北漠使者需要用我來祭天,以故晏南殊給我的死法,是火刑。
其實這樣也好,至少,等我灰飛煙滅,我的身體是自由的,那麽,我的心也會自由罷?
火舌將我吞噬的那一刻,我依稀見得,晏南殊似乎從座椅上騰地站起,疾步向我而來。
他說:“孟亭西,你記住,我對你的恨意滔天。”
晏南殊,如果,有下一世,我一定要做一個瞎子,然後,不必見得你的清澈眸子,而後深深淪陷其中。
……
大周成宣三年,鎮北大將軍薑林同北漠勾結,一路勢如破竹,殺入長安皇城,滅文帝晏南殊,自號為王,改國號為安。
同年,文帝皇後薑氏成為公主,尊號陶陽,然因種種緣故,陶陽公主落發為尼,隱居於深山,常伴與青燈古佛中。
我在茶樓當中,聽著說書先生唾沫橫飛地說著這些故事,一時有些恍惚起來。
我不知道,為何我明明被大火吞沒,卻仍舊能夠活下來。
我這一輩子,經曆了三次生死,而每一次,都無一例外地,僥幸得以逃生。
這也許是老天爺對我的恩賜,可又何嚐不是一種折磨?
驟然間,茶桌對麵坐下一人來,我視線都沒從說書先生身上移開,可我深知,對麵是誰。
我說:“他們說,晏南殊死了。”
那人回了我一句“嗯”,隨後,便是良久無話。
我終於悻悻收回了目光,望著對麵清雋的少年——他眼神很是清透,像是晏南殊,可卻又多了幾分深不可測。
林致是宮裏的侍衛,他說,多年前,他曾經得我一場相助,所以在晏南殊與眾人都在盼望著我死去的時候,他卻暗中將我救了下來。
許是被我盯得不好意思了,林致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盒子來,他道:“當時沒能將你臉上的燒傷治好,害你如今隻能以麵紗掩麵,實在抱歉。”
是藥膏!
我悄然將盒子收好,反倒笑道:“其實我倒是寧願這張臉毀了呢。"
毀得實在是恰合時宜。
我終於擺脫了晏南殊,那麽,何須再用著寧故的臉呢?
這一次,患者林致盯著我了,我問:“怎麽?我臉上有東西麽?”
“沒,沒有。”他答。
說書人收了案板,堂下眾客也漸漸離去了。
在老先生準備離去之時,我將其攔了下來:“老先生,您方才說,文帝死於戰亂之中,究竟是哪裏聽得的?”
我的心口像是懸了一塊石頭,隨時都能砸下來,將那塊最為敏感處砸得血肉模糊。
老先生眯著眼打量了下我,最後道:“其實啊,老朽聽說的,是文帝與陶陽公主隱居去了……”
最後老先生說了些什麽,我究竟還是記不清了。
因為林致忽然走到了我身後,他說:“孟亭西,你根本,就忘不了他,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