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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遺書

  裴岸南聽蔣華東說完這些後,他終於止住了哭聲,一個那樣無所不能的男人,臉上滿滿都是淚痕,他抹了下眼睛,從地上站起身,直挺挺的麵對這他,“是,華哥,事情是我做的,我背叛了你。”


  蔣華東說,“背叛我的下場,你知道。”


  裴岸南臉色平常,“知道。”


  “你認為我會對你網開一麵嗎。”


  裴岸南笑了笑,“不清楚。”


  蔣華東嗯了一聲,“我現在讓你清楚清楚。”


  他說完後,飛快的從口袋內掏出一把無聲手/槍,對著裴岸南胸口下方位置扣動扳機,輕輕的“噠”一聲響,鮮血瞬間滿溢,裴岸南的臉色變得蒼白,他捂住那個槍口,痛苦而隱忍的蹙了蹙眉,他始終沒有倒下,非常僵硬屹立在原地,蔣華東沉默看著他,避開到不遠處的古樺看到這一幕,非常驚訝的喊了一聲“南哥”。


  他走過來,扶住裴岸南,對蔣華東說,“蔣總,對您吹捧順從的人很多,可您真正能信任的人並不多,不管南哥做錯了什麽,也隻是被感情左右而已,他對您是忠心耿耿的,這一點,任何人都比不上,十年風雨,能一起走完,這份感情請您珍惜。”


  蔣華東沒有看古樺一眼,而是定定望著裴岸南,“被感情左右,就沒有利用價值了,我說過,感情可以被你視為一件很普通的事,在你尋常生活中出現,但不能占據你的理智,我即使這樣愛宛宛,在我曾經利用程敏時,我也沒有透露半個字,甚至險些為此失去她,當你的感情把理智衝垮,你還能怎樣心無旁騖做事。”


  裴岸南輕輕推開古樺,他直起身子看著蔣華東,“華哥,您吩咐我給蔣太太吃的藥,我換成了安神的,也是我擅自做主要把薛小姐孩子流掉,因為我清楚,蔣太太對於別人懷了您的孩子非常難過。這些都是我做的,和任何人無關。”


  “你認為我會信。”


  蔣華東冷笑看了一眼那人去樓空的病房,“林淑培想要一個孩子,想了很多年,我始終沒有答應她,她怎會允許她心心念念的事被別的女人捷足先登。她在彌留之際裝作不知道,其實我從她臉上看到了她早就清楚,我這雙像鷹一樣的眼睛,誰也瞞不過我,孩子的事,是她授意你去做,否則你不會有這樣的膽子來害我的骨肉。你這樣喜歡她,怎會不把我和宛宛的事告訴她,她了解我在上海的一切,都是因為你。阿南,她利用了你對她的感情,讓你為她做事,你不夠理智,聽信一個女人的話,來背叛我戕害宛宛,但她又對你有幾分真心,她對你,和我對她,本質都是一樣,基於利用二字上。”


  “不是她!”


  裴岸南忽然激動起來,他捂著槍口,嘴唇蒼白,“她沒有讓我這麽做,是我,我不忍心看著她以淚洗麵,華哥,你對薛小姐這麽好,那你對蔣太太又是怎樣。她認識你整整十年,也愛了你十年,一個女人有多少年頭,可以用來浪費在沒有結果的等待中。她為你失去一雙腿,這條命也是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你可曾想過,如果不是對你還有期望,還想守著這段婚姻,二十九歲的時候她就該去了,死在搶救室內。如果不是因為那場人禍,她可以活很久,像正常人那樣健康,而不是病怏怏卻也換不回丈夫一個眼光。我以為你會因為這件事對她好一些,可你除了滿足她所有要求,卻不肯給一點丈夫對妻子該給的東西。我覺得她真悲哀,我想對她好,卻沒有理由,就連我為她做那麽多,都是和你有關。當我以為你辦事的借口去瀾城和帝都看她時,將你的近況告訴她,她聽得那麽癡迷,我說你受傷了,她會罵自己身體無能,無法陪在你身邊照顧你,當我說你帶著薛茜妤出席一場宴會,她會難過得落淚,怪自己不夠好,無法讓你愛上她。華哥,你到底要怎樣的女人?薛小姐就一定比她好嗎。”


  蔣華東沉默聽完這些,臉上沒有動容,他隻是淡淡的目光掃向他,“薛宛比她善良,從未想過害一個人。比她更命苦,更該得到一個人的嗬護。比她更純粹,能夠放棄很多跟隨我,而不是快要死了,還抓住我妻子的身份不肯放手,到死都那樣自私。如果林淑培真的愛我,就該在她死時選擇成全,而不是以一把骨灰占有我身邊最名正言順的位置。在那一刻,我從未這樣厭惡過她。”


  裴岸南身子忽然一個踉蹌,朝著身後古樺懷中栽去,古樺扶住他,裴岸南的額頭全都是汗,他發狠般盯著蔣華東,“華哥,我尊敬你是一條漢子,是個英雄,不怕死不怕痛,你曾經在漳州賭場同時受了別人三槍,卻還能穩穩站在那裏和他們對峙,我看著都覺得痛,你能咬牙不倒下。我佩服你的硬骨頭,可我也瞧不起你。拿女人做墊腳石又算什麽。如果是薛茜妤那樣的壞女人,也沒什麽關係,可林淑培,她是個好女人,她唯一的錯就是愛錯了男人,嫁錯了丈夫,卻一心包容你,裝作什麽也不知道,你沒有感動,沒有愧疚,讓外麵女人給你懷了孩子,在宴會上稱薛小姐是你夫人,她出事一次次救她的也是你,為了保護她你讓程敏那樣一個無辜的女孩做了擋箭牌,丟了清白險些搭進去半條命,可你想過林淑培在薛小姐最風光時最受寵時在幹什麽嗎,她在守著那扇窗等你回去。你對別人介紹薛小姐是你夫人時,你想過她的顏麵嗎。她才是為你付出了她能給的全部的妻子!”


  裴岸南說完將一封信扔在蔣華東腳下,他垂眸看了看,沒有動,古樺一手扶住裴岸南,一手探出將信拿起,遞到蔣華東手中,他接過後攥在手裏,冷笑說,“遺書嗎。”


  “是。”裴岸南咬著牙,一滴滴眼淚還在滾落,從下頷一直滑下,氤氳在鮮血染濕的胸口。


  “她在清醒過來時,躺在床上複述,讓保姆代寫下的,上麵簽了字。”


  蔣華東抖落開紙張,大約是裴岸南放在口袋內被汗水浸濕,有的字跡微微模糊。


  ——華東:

  生死不過眨眼間,如今你依舊生得好好,我卻成了冰涼的屍骨。


  我這一生做過很多後悔的事。


  大約我這樣薄命,是因為報應。


  也許你了解,我並不是看上去這樣的溫婉善良,高貴懂事。


  我為了得到你的心,掙紮過、努力過、失敗過。


  在我昏迷時,我腦海中是清醒的,我回憶起了很多。


  我知道我們的婚姻建立在你對我感激和報答上,是我自欺欺人,以為時間長了,總會讓你愛上我。


  那場有預謀的圍堵,我擋在你身前,給了你拔槍回擊他們的機會,但我為此失去一雙腿,失去了最完美的人生。


  我從最美好的女人,變成了有殘缺的、自卑的女人。


  我還記得我們的新婚之夜,你站在門口遲遲不肯進來。


  我坐在床上,和你四目相望,他對我說,“你睡吧,我喝點酒。”


  你轉身時,我叫住你,我說我的腿很疼。


  你身子微微一顫,轉過身來走向我,你坐在床邊,低垂著頭對我說抱歉。


  我抱住你,你的身體是僵硬和冰冷的。


  我知道你不願意,是我父親以這件事要挾,讓你娶我。


  你也許還想要得到什麽,所以從最開始,我們的婚姻就是不公平的,我沒想到這麽多年,我連一絲一毫的位置都沒有在你心上。


  那一晚我用了最下賤的方式求你給我點尊嚴,我感覺到我解開你衣服時,你是抗拒的,但我告訴自己,林淑培你不要矜持,你想當他妻子,想成為他的女人,他不主動,你就要放下麵子。


  這麽多年,你從未吻過我。


  我一個人住在房間內,傍晚照鏡子時,都會盯著自己的唇看,我在幻想,如果你吻我,會不會非常溫柔,非常纏綿。


  我們為數不多的親密,都是我低聲下氣,沒有親吻,隻有敷衍。身體和心理交織的疼痛,讓我很想哭,又不敢。


  我以為你不喜歡親吻女人,你嫌髒。


  直到我手握著你親吻薛宛的照片時,我才知道,你這樣的男人,深情起來原來那麽致命。


  不是你不會,而是不想給我。


  我也是女人啊,我也想要一點驕傲,但在你麵前,我所有的姿態一敗塗地。


  裴岸南喜歡我,我知道。


  他愛我,就像我愛你。


  用了全部力氣。


  不知道怎樣嗬護與守候,不知道該怎麽去愛才能被關注。


  可這世上不是付出就有回報,不是我感激,就能給予。


  我初遇你是十年前的四月。


  那個槐樹花開滿了整座城市的季節。


  那年春天特別暖,桃花謝了後,紫色的香槐很快就開了。


  你穿著銀灰色筆挺的西裝,從庭院內進來,跟隨父親身後,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二十三歲的我怦然心動。像被勒緊了喉嚨。


  你聲音低沉對我說,“林小姐好,我是蔣華東。”


  這三個插進心上,我就再也沒能忘。


  如果不能愛我,為什麽要遇到呢。


  你是一個壞男人,壞得讓那麽多女人愛上你為你死。


  我見證了你二十五歲的意氣風發,三十五歲的呼風喚雨,十年時光,我很慶幸我是擁有你的。


  我是你妻子。


  你不要怪我太自私,太狠毒。


  我真的不想讓別的女人代替我的位置,我這一輩子都沒得到你的感情,就將這個身份留給我,算我求求你。


  我希望到了很多年之後,別人提起你,你想到你自己,都還有林淑培這個名字做捆綁,不至於被你徹底遺忘。


  ——林淑培絕筆。


  我和蔣華東同時看完這封遺書,我從不知道有個女人對蔣華東愛得比薛茜妤還卑微。


  薛茜妤是瘋狂的,她用死在他麵前,來成全自己的一場夢,讓這個男人午夜夢回,哪怕再不願想起她,也會偶爾入夢。


  而林淑培愛得是沉默的。她用付出和隱忍,來麻痹自己所有的低落。


  她能握住的隻是一個妻子的身份,於是不肯成全,不肯撒手。


  她害怕蔣華東的孩子不是她生的,會讓她徹底被排斥在別人的一家三口之外。


  她利用另一個男人對她的深愛,去阻止這個孩子的到來。


  我們活在人世間,都是為別人還債,讓另外一個人再來替自己還債。


  我眼睛內是溫熱的眼淚,蔣華東眼底是毫無動容的漠然和冷清。


  他將遺書撕碎,扔進垃圾桶內,冷笑說,“給我看這些的目的。”


  裴岸南不可置信看著他,“目的。華哥,一個女人在最後清醒的時候,寫下的遺書,怎還會有什麽目的?你心是鐵打的嗎?”


  他一邊說著,胸口更大麵積的起伏,血像是潮汐一樣蔓延擴散,胸口到腹部,全部都是血漬。


  古樺眼圈紅著喊醫生,在大批醫護人員過來時,裴岸南死死攥住一份證明,他朝著蔣華東胸口扔過來,咬牙切齒的看著他,“華哥,自從遇到薛宛這個女人,你就變得讓我不認識了。你再不是那個有情有義的男人。我裴岸南和你恩斷義絕。我無法為你這樣冷漠的男人效力,我做不到和一個間接殺了我心愛女人的男人共事打天下。”


  他說完後,便直接暈了過去。眉目間還是凶狠的戾氣。


  我抹了把眼淚,彎腰將那封證明拿起,上麵清楚寫著遺產繼承款項。


  林仲勳給了林淑培自己百分之八十的資產作為嫁妝,包括瀾城的林府和帝都的莊園,以及一些現金和古董文玩。但始終沒有落在蔣華東手內,由林淑培經營持有。


  林淑培去世之前,找到了林家的私人律師,在隱瞞林仲勳情況下,做了財產公證和細節處理,將這些全部過戶到蔣華東名下,他作為她的丈夫,現在成為法律認可保護下的第一繼承人。


  蔣華東看到這些後,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不可置信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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