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柔情
“程總,我可能——”
他將手指豎在我唇上,堵住了我想說的話。
“你不必急著答應或拒絕,對待很多事,我的耐心很好,我可以等待,等到你認為,能夠公平的將我和蔣華東比較的時候,我再來聽你的抉擇。”
其實我並不喜歡這樣直白,我寧可他總是若即若離,偶爾一點暗示,至少可以被我忽略不計,而不願他這樣鄭重的將話挑開來逼我麵對。
我是個選擇困難戶,我有強迫症和猶豫症,而且我自認為已經到了執念成魔的地步,我無法抉擇,或者說,我抉擇的都是錯的,我哪怕明知選擇蔣華東將體無完膚,可我有忠貞主義思想,我還是會選擇他。
我垂著頭,非常喪氣和緘默,程毓璟似乎在顧及我的心情,想要將尷尬的氣氛抹掉,他站起身,走到玄關處換好了正裝,然後轉移了話題。
“我約了市城建的馬局長,九點半到蔚嵐居坐席,商議有關這個項目的跟進過程,你陪同我過去,將那份文件拿好。”
我站起來,順便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八點十五分,早會您要缺席嗎。”
“也不算很重要,可以缺席。”程毓璟說完將門打開,招呼何言進來,對他說,“去公司替我開會,將各部門情況匯總,放在我辦公桌上,我大約下午兩點回去。”
何言點點頭後便離開了別墅,我跟隨程毓璟隨後也走出去,他親自開車,載著我到蔚嵐居。
蔚嵐居屬於一處自然開放景觀,集結了高爾夫球場、室內溫泉、水上樂園和餐飲娛樂一體的場所,在上海市邊境,錯過一片紫色的樹林便是另一座海港城市,非常的漂亮寧靜。
我早就聽說過這裏,但並沒有來過,藍薇因為陪同一些高/官曾經到這裏做過雙飛伴遊,還有幸在海外的露天賓館留宿過,她說來過蔚嵐居才不算終生遺憾。
所以在車上時,我便覺得非常興奮和期待,雖然心情仍舊裝著許多事而表現不佳,但程毓璟還是一眼便看出我的變化,他將車停在停車場內,按照前方的泊車指揮卡入一個車位,解著安全帶的同時,他笑著對我說,“沒來過這裏嗎。”
我說沒有,他笑著推開車門,我跟著他一起下去,他將鑰匙遞給泊車小弟,交代了一點注意事項,便回身朝我伸手,我猶豫了一下,將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看著他輕輕握住,他牽著我往裏麵走,對我說,“喜歡的話,以後我可以經常帶你來。”
我走在程毓璟身邊,到達蔚嵐居緊挨著餐飲大樓的高爾夫球場時,已經有這裏的侍者在那裏等候我們,他引著我們坐上了草坪上的觀光車,在夾雜著草叢的土地上前行著,沿著山腰一直朝最上麵開著,由於車速比較快,山上又地勢高,所以氣溫相比較而言便低了許多,我穿著一件連衣裙,裙擺長過了膝蓋,被風吹起時,竟然覺得有點冷,程毓璟非常紳士而體貼的將他的西服外套脫下,蓋在我腿上,語氣帶著歉意說,“沒想到郊外這樣冷,早知道應該叮囑你多穿一件。”
車在山頂停下,下來後站在不遠處亭子內的兩個男人忽然喊了一聲“這邊!”
程毓璟站在那裏舉目遠眺,朝他們招了一下手,卻沒有動,那兩個男人有說有笑的走過來,穿著非常幹練的高筒馬靴,在快要靠過來時聲音略大的說,“把我們晾在這裏等了你和一個小時。”
程毓璟笑著接過侍者遞來的球杆,拿在手中,“實在抱歉,出了點麻煩,早晨解決後才過來。”
“麻煩?男人的麻煩不就是女人嘛,生意上的麻煩我可沒見過把你難成這樣的。”
這兩個男人一個穿著白色襯衣,一個穿著藍色襯衣,大約都在三十來歲,眉眼間凝著一股放蕩和邪魅,似乎是個倚仗家庭的公子哥,他們這身打扮,大概是剛騎馬過來,我朝四周看了看,在亭子後麵有一處用木樁和鐵網圍起來的馬場,非常的寬闊,此處山頂位置最高,視野廣袤,隱約還能看到有馬匹在飛奔。
兩個男人同時將目光移向我,在我臉上打量了好一會兒,又看向程毓璟,隻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並沒有說話,倒是程毓璟大方許多,他拉著我的手,“這是我秘書,薛宛。”
他們笑著看向我們握在一起的手,白衣男人向藍衣男人打趣道,“看見沒,現在的上司和秘書,都是比較隨意的,你老爹每次都板著臉,你母親還不願意,嫌他的秘書太年輕漂亮,你瞧,毓璟多猴急,直接把手拉了過去,這可不像他一慣的作風。”
我的臉有點紅,悄悄從程毓璟的掌心掙脫出來,雙手握在一起,置在身前,低著頭不語。
耳畔低沉的聲音有點責備的笑意,“都嚇到她了,別怪我翻臉無情。”
那兩個男人誇張的笑著喊著,侍者從一側往亭子那邊走,我們四個人在身後跟著,亭子不算大,裏麵擺著一張桌子,四把軟椅,周圍用屏風圍著,將陽光遮住,被風吹拂時帷幔飛揚,恍若仙境一般。
程毓璟挨在我身旁坐著,為我從侍者那裏端起一杯鮮榨的果蔬汁,擺在我麵前,插進去一根吸管,對麵的白衣男人笑著說,“還是第一次瞧見你對女人這樣好,怎麽,不做負心漢了?”
“我幾時做過?不要把你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壓在我身上。”
“就像你曾經多麽清白似的。現在改邪歸正了?別禍害良家婦女。”
那白衣男人說完,看著我笑了笑,聲音特別溫柔道,“我比毓璟浪漫的多,跟他你算毀了,什麽情懷都被澆滅得一幹二淨,不如考慮一下我?”
藍衣男人將一枚水果塞進他嘴裏,“再說他就要踢你命根子了。”
他們正說笑著,不遠處又開過來一輛觀光車,車上下來一男一女,都在四十多歲,女人打扮非常的珠光寶氣,挽著西裝革履一身官氣的男人手臂,朝這邊走來,在到了亭子口時,他們腳步頓下,程毓璟主動向前對那男人打招呼,“馬局長,馬夫人。”
馬局長笑著和他握了握手,“讓程總久等,山上難行,內人身體不好,所以開的慢了點,請您見諒。”
“無妨,我們也剛到。”
先前和我們說話的兩個男人見狀,便悄悄的離開了,又進了馬場,我們四個人坐下,程毓璟找我將文件要過去,攤開後和馬局長很快便進入了整體,馬夫人說不上話,便在一旁喝著茶看著風景,我們期間四目相視,互相點頭微笑示意,我本以為這樣便過去了,不想她忽然開口說,“我仿佛和薛秘書在哪裏見過。”
我抬頭去看她,她把玩著手上的茶杯,“我曾在一家餐廳用餐,看到過您和蔣總一起。”
這都能被認出來?
我深吸了口氣,“馬夫人見到的似乎不是我,久聞蔣總風/流,他身邊的女人怎能是我這樣平凡。”
馬夫人微微愣怔後,瞧見了身旁馬局長的臉色,便笑著點頭,“薛秘書姿色好才能穩,怎麽是平凡人,不過也許是我眼花了。”
我笑著點點頭,捧起茶杯喝著,不再看她。
程毓璟不知道和馬局長說了什麽,他頗有幾分為難的搓了搓手,目光死死盯著那文件的條款,歎氣道,“這恐怕很難。現在我也不能獨當一麵,許多遞上去的地皮申請和招標內容,都是內部人一起來商討,哪家企業的能力資源更穩妥,我們便投給誰,我可以提名,但不能指認,不然假使出了什麽錯失,我也不好承擔這個責任。現在上麵查的非常嚴啊,嚴打期間,誰都要留點後手。”
程毓璟拿著茶壺為馬局長斟滿了香茶,濃鬱醇厚的味道四下彌漫,他的聲音也隨著散開。
“我理解馬局長的難處,但程氏集團一向是納稅大戶,許多人際關係都維護得非常好,如果馬局長願意在內部會議上提名,我想應該不成問題,除非馬局長另有人選,瞧不上程某。”
馬局長的臉色陡然一變,拿著水杯的手微微一晃,茶便溢了出來,程毓璟看著桌上的水漬,“怎麽,我說對了嗎。”
“沒有、沒有。”
馬局長微微側了側頭,“南郊的地皮程總已經在兩個月前拿到了手,這是一筆非常巨大的工程,為何還要周邊那些荒地?據我所知,那塊地皮您是打敗了蔣總拿到手的。”
程毓璟淡淡的笑著,目光始終定格在茶麵,“正因為他輸了,我才覺得奇怪,蔣華東豈是那樣輕易會敗的人,我反而覺得有些問題,既然我已經投入了這麽多資金,便不在乎多注入幾百萬,拿到周圍廢棄的地皮,我總要給自己買一個心安理得。”
馬局長握著茶杯思索了良久,終於遲緩的點了點頭,“好,我為程總在會議上提個名。”
程毓璟似乎非常滿意,他舉起茶杯說,“以茶代酒,希望馬局長不要讓我失望,該為您備下的薄禮,我會在三天之內派助理送到貴府,風聲雖緊,我也有方式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馬局長聽到薄禮二字時,眼睛亮了亮,本還為難的神色便一掃而光,還低聲說著什麽合作愉快。
仕途上的人,極少有不貪財的,這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染缸,太過清高自負的,也不可能走到一帆風順,會被那種惡俗的風氣排斥在外,就算你本身是個不錯的人,在長期的耳濡目染下,也會覺得清貧的日子有些委屈,倒不如利用職權讓自己過得好一些,而圖謀不軌的商人,便利用了這一點,將官員的命脈扼得死死的。
他們談妥了生意後,大約察覺到了我和馬夫人這邊的氣壓實在太低,便紛紛看過來,馬局長頗帶著幾分諂媚的笑著,“薛秘書會騎馬嗎,我在那邊馬場有一匹寄養的小馬駒,是意大利品種,非常的擅跑,薛小姐若是想試試,我吩咐侍者將馬牽出來,它還很小,不會傷人。”
我剛想拒絕,程毓璟忽然握住我的手,笑了笑說,“喜歡就去,不喜歡就不要勉強。”
我…喜歡,我還沒騎過馬,非常想試一下,可能每個女孩子都有英雄情節,自然也向往馬上馳騁飛奔的威風和氣場,我看著程毓璟,非常含蓄的點了點頭,他低低的笑出聲,便站起身牽住我的手,“不勞煩馬局長,我去挑一匹大一些的馬,適合兩個人一起騎的。”
馬局長頗有幾分奇特笑意,“那好,我和內人還有些事,便不打擾了。”
他們告辭後,侍者帶著我和程毓璟進了馬場,這裏非常大,足有八百米跑道的四個那麽寬闊,幾乎在這邊都望不到那邊,養馬的男人從一側小閘門內牽出一匹紅棕毛穗的黑馬,非常的高大魁梧,毛發晶亮濃密,站在那裏威風凜凜,脖子上還拴著一圈紅色的鈴鐺,跑起來沙沙作響,格外的好聽。
我們坐在外圍換好了馬裝和馬靴,程毓璟牽著我走過去,用手拍了拍那馬的頭,“這馬不錯,但我記得,這裏最好的是一批汗血寶馬,你們買進價位花了一千多萬。”
那馬夫點頭說,“不錯,那匹馬是從歐洲的馬園引進來的,花了一千三百多萬,是國內目前有記載可查的最精良的馬匹之一,但是這一匹也是汗血寶馬的一種,不過比那個的品種稍微雜了些,但一樣很好騎,您試一下就知道了。”
程毓璟回頭在那些柵門內瞧了瞧,“為什麽沒有牽來。”
馬夫說,“已經被人牽去了,在那邊的馬場騎著。”
“什麽人?”
“一男一女,騎了大約半個小時,大約快過來了。”
程毓璟嗯了一聲,優雅的解開了脖頸處的領帶,隨手扔給馬夫,翻身躍上馬背,他將馬鞭拿在手中,為我留出身前的空位,笑著俯身朝我伸手,“來。”
我有點害怕,很想退縮,在電視上的古裝劇看了不少,都沒有看到過這麽高大健壯的馬匹,我在想如果被摔下來會多麽慘,屁股一定要開花了。
程毓璟仍舊溫潤的笑著,“上來,有我在。”
我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將手遞給他,他稍稍用力,把我扯到了馬上,兩隻手在我身側圍著,拉住韁繩,喊了一聲“駕!”馬便以一個我可以接受的速度奔了出去,耳畔是呼嘯的風聲,還有不少人此起彼伏駕駕的聲音和馬的嘶鳴,程毓璟的呼吸在我身後,偶爾隨著馬的顛簸,唇不小心擦著我耳畔蹭過去,柔軟濕潤的觸感讓我身子繃得筆直,我有些不適應不自在,他卻似乎非常怡然自得,時不時的問我一句怕不怕,我都用點頭或者搖頭來回答,並沒有說話。
馬穿過這邊的馬場地,朝著那側奔跑過去,我忽然聽到一個男子熟悉的低笑聲,將頭頂垂下來的葉子拂開,我望過去,一匹更加漂亮的白馬從那邊緩慢的過來,馬上有兩個人,男子高大俊朗,一身黑色的馬裝,身前摟著一個女孩,年輕嬌俏,女子扶著韁繩,男人握住她的手,似乎在說笑著什麽,兩匹馬忽然在這時停下,我們同時看向對方,對麵馬上的男子笑容在瞬間沉了沉,然後我就聽到程毓璟在我身後笑著說,“蔣總,竟然這樣巧,在這裏也能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