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寧為雞首,不為牛後
淩玄翼和雲微寒盛裝打扮,再次來到了菲爾娜山上木製的王宮前。
王宮大門洞開,一位四十來歲的鮫人貴族男子站在門外,含笑迎上前來。
雅碧親王連忙介紹道:“這是我們的王儲殿下諾風。”然後她轉過頭對諾風說道,【諾風回來了?這兩位是天泰上朝的定南王和他的未婚妻雲華郡主。】
諾風含笑上前擁抱了雅碧親王一下,才對著淩玄翼和雲微寒說道:“非常歡迎兩位尊貴的客人。兩位來到雅圖諾拉,令雅圖諾拉頓時生輝。”
淩玄翼見他的衣服、簪子都是天泰製造,還會說一口雖然不標準卻也能夠溝通的天泰話,看起來倒是對天泰有些了解,也對他點了點頭道:“非常感謝諾風王儲的熱情招待。”
諾風轉頭看了看站在淩玄翼身邊的雲微寒,雲微寒向著他點頭示意,諾風露出一個笑容,轉頭和雅碧親王一邊一個陪著兩人進了王宮。
已經不是第一次進來,按照流程走了一遍外交儀式,雙方在高高的台階頂上落座,台下是一群鮫人貴族。這樣的場合也就隻能說一些外交辭令了。
女王表示了對於來自天泰上朝的尊貴客人的熱烈歡迎,以及對於加強雙方在各方麵進一步合作的支持。定南王表達了對於雅圖諾拉的讚美,以及天泰朝對於鮫人族遷徙入內陸的歡迎,並表示願意在各種領域與鮫人族進行更深層次的交流合作。
甚至淩玄翼還拿出了天泰皇帝給女王的私人書信,當場讓雅碧親王念給大家聽了一遍。
天泰皇帝在書信中表達了和定南王相同的立場和熱情,許諾會對所有遷入天泰的鮫人族和天泰人一樣平等對待,令得不少傾向於遷徙入天泰的鮫人貴族麵色欣然,神情向往。
看著信尾蓋著的鮮紅印章,雅碧親王的嘴角有些抽抽。如果不是她提前知道這事情根本沒有天泰皇帝的份兒的話,她也會被這封信給騙過去的。
隻是一個晚上的時間,定南王就造了這樣一封信出來,他想幹什麽?單純地想要配合女王表演一個友善的外交儀式嗎?
不管雅碧親王心裏在猜疑什麽,這一幕外交友善親睦的場麵必須有始有終。
在女王宣布今晚舉辦盛大宴會歡迎天泰上朝的貴賓後,這場友好而親切的會晤終於告一段落。
淩玄翼和雲微寒被安排在王宮旁邊的一個院子裏。
菲爾娜山頂上除了王宮之外,還有一些附屬性的木製院落。這些院子隻有國王的直係親屬和最寵信的臣子才能得到入住的權利。
雅碧親王和諾風王儲的住處都在其中。
現在,淩玄翼和雲微寒也被安排在一個三進的院子裏。
他們帶來的一千士兵將整個菲爾娜山頂都守衛了起來。這些手持利刃、身具煞氣的天泰士兵,雖然個頭沒有鮫人高,但是身體卻明顯要比鮫人族更壯。他們身上的金屬盔甲尤其吸引鮫人族的眼光,因為鮫人族從來都沒有穿過這樣的盔甲。
對他們來說,甚至連皮甲都沒有必要,他們的對手都是海上的巨獸,而不是人類。
布置好防務,淩玄翼才有時間換上輕鬆的常服,和雲微寒在這木製的房間中坐下來談話。
檢查了房間中沒有什麽問題後,淩玄翼才對雲微寒說道:“鮫人族貴族中對於天泰心懷向往的人不少。”他留意了,當雅碧親王宣讀“天泰皇帝”給女王的信,說到天泰將會把鮫人族和天泰人一體對待的時候,很多貴族臉上都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是。”雲微寒也發現了這一點,不過她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發現要提醒淩玄翼,“那個諾風王儲看起來對於天泰似乎比較了解,也比較友善,但是事實上他對於你我保持著一種警惕而略帶敵意和輕蔑的態度。這樣的表裏不一,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是嗎?”淩玄翼想起諾風王儲那口雖然不標準,但是在鮫人貴族中已經算是比較不錯的天泰話,想起他那身天泰錦袍和碧玉簪,淩玄翼原以為從這位王儲的言行看,他是比較傾向於天泰的。沒想到,雲微寒居然說他是偽裝的。
“對,他的一些細微表情和肢體語言,說明了他真實的態度和他表現出來的態度是完全相反的。”來到陌生的雅圖諾拉,雲微寒習慣性地觀察每一個出現在她眼前的鮫人貴族,想要看看她根據細節推測對方心理活動的辦法是否也適用於與天泰人不同人種的鮫人族。
在雅碧親王身上試了幾次,雲微寒發現這些經驗還是一樣有效。隻是,諾風王儲表裏不一的表現就很值得思考了。
雲微寒補充道:“看他穿著蜀錦的袍服,戴著京城君子居的玉簪,又能說不錯的天泰話,我還以為他會非常喜歡天泰文化。可是他的細微表情和肢體語言卻說明他對我們暗中頗有敵意,難道僅僅是針對我們兩個?還是針對所有天泰人?可是我們怎麽得罪他了?”
淩玄翼想了想說道:“也許,他雖然仰慕天泰,卻不想成為天泰子民。畢竟,女王已經老了,一旦女王駕崩,他就是雅圖諾拉的王。雖然雅圖諾拉地方不大,人口不多,但是畢竟他是這裏最高的統治者。可是到了天泰,他就是一個普通的天泰子民。就算是皇帝給他一個王爵,也沒有什麽實際意義。”
雲微寒恍然大悟:“對。寧為雞首,不為牛後。”所以對於他們這兩個“代表天泰來籠絡鮫人族的使者”充滿敵意。
“一個小小的雅圖諾拉,還不如海州城大,人口也不過十萬,就充滿了各種勾心鬥角。看來,不管是什麽膚色,什麽人種,什麽地域,都逃不開這些爭鬥追逐。”雲微寒感慨道。
淩玄翼冷笑道:“無非是權財二字,為此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多的是。”
雲微寒從來沒聽淩玄翼用這種語氣說過話。帶著滄桑和悲涼的語氣,根本不像是平時的淩玄翼。
她訝然地看著淩玄翼,猜想是不是她剛才的話讓他回想起來他自己的某些經曆,才會有感而發。
淩玄翼對著她勾了勾唇:“嚇到你了?”
他從小生活的環境,比起微微要險惡多了。
從他還在母親肚子裏,就開始麵對各種謀殺。女人們陰狠起來,也是十分恐怖的。
更何況,他還有一個根本不想讓他來到這個世界的親生父親。對於他的這位父親來說,他的出生就是一種恥辱、一種失敗,是人生的汙點。他的父親恨不得親自將他從這個世界上抹去,讓他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所以,看到微微對待她的父親和繼母的那種決絕,他不但不覺得微微不孝,反而更加覺得他們是同一路人。
雲微寒搖了搖頭:“不,隻是為你心疼。”不用淩玄翼細說,她也能猜得出來,淩玄翼是怎麽過來的。
父親和母親分別代表著兩種敵對的利益陣營,那麽他算是什麽?
他的母親在懷著他的時候,心中的是欣喜還是憎恨?如果是欣喜,是來自於對自己親生骨肉的感情,還是來自於對天泰在南疆的計劃的進一步成功?
他成長的過程中,有沒有得到過真正純粹的父愛和母愛?
他八歲進入軍營,和所有普通士兵一起訓練衝殺的時候,有沒有偷偷在夜晚的屋角裏哭泣?受傷的時候有沒有人心疼?
當他被稱為殺神王爺的時候,他的父親和母親是用什麽樣的眼神在看他?
想象著淩玄翼可能經曆過的那些孤單和冰冷,雲微寒就能理解為什麽他在人前總是一臉的冷酷,為什麽在對待敵人時候總是那麽狠辣。因為他隻有自己一個人,所以他必須用自己最大的努力來保護自己。
淩玄翼笑著摟住了她:“都過去了。現在,我有了微微,他們——我再也不需要了。”
在他八歲進入軍營的時候,他就發誓,再也不會奢望那些不會屬於他的那些親情。從那之後,他就沒有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他拚著自己的命,卻收割了無數別人的命,最後堆起來了現在的自己。
他踩碎了那個男人的夢想,讓他看著自己踏上了他原本為他最寵愛的兒子留著的王座,本該感到一種報複的***。但是他卻覺得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從此胸口處永遠空洞、隱隱作痛。
直到他遇到微微,直到他將微微擁入懷裏,感覺到心口的充實和溫暖。
現在,有了微微,那些人,他都不需要了。
雲微寒將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雙手摟著他勁瘦的腰身,無聲地用自己的擁抱來安慰他。
他不想提那些事情,她就不問。
“三郎,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我們白發蒼蒼,在夕陽中閉上眼睛。
雲微寒的呢喃被淩玄翼聽得清清楚楚,他用力將眼前愛人纖細的腰肢按在自己的懷裏,仿佛要把她變成自己的一部分。能夠和微微一直一直在一起,想想都是讓人愉悅的。
諾風王儲站在自己的院子裏,手中捏著一朵剛剛綻放的白色小花。
雅圖諾拉一年到頭都有各種花朵綻放,這朵白色小花是他剛才回到自己院子裏的時候,順手從花叢中掐下來的。
【王儲殿下,女王陛下說是她同意了讓天泰貴客的隨從接手王宮防禦的。】一個侍從匆匆過來回稟。
剛才諾風王儲看見定南王帶來的那些士兵在菲爾娜山頂上布置防禦,就覺得情況不對。就算女王想要讓王宮護衛隊隊長、小隊長去參加即將到來的比武,剩下來的兩千士兵也還能夠擔當起防衛之責,為什麽竟然要天泰士兵來守衛菲爾娜山?
得到了母親的回答,諾風王儲用力將手中的花朵揉成了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