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夾袋空空
永興帝雙手握拳,狠狠地互相砸在一起,滿麵怒容道:“這些逆賊,真是膽大包天!”他望著淩玄翼問道,“王叔一行可有人受傷?百姓可有傷亡?”
淩玄翼搖頭道:“臣並未受傷。黑甲騎兵乃是重甲騎兵,人馬皆甲,也未曾受到傷害。至於百姓,臣奔馳而過,未曾來得及關注。”他一個異姓藩王,可不想太收買民心,免得這位年輕沒有經驗的新任皇帝受到刺激,翻臉太早。
永興帝聞言恍然道:“對,黑甲騎兵的人馬都是重甲裝備。那些人應該知道才對,為何要做這種明知無益的事情?”
風險大而收益為零,誰也不會這麽傻啊。這次埋伏行刺用意何在?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想到了幕後主使者是想要挑撥離間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人開始挑撥,自然說明他們之間的聯盟在永興帝登基之後,存在的基礎已經有了動搖的趨勢。
也許幕後主使者並不在意這個粗陋的挑撥手段,隻是想讓他們兩人心中產生一個小小的隔閡。隻等時機成熟,這條細微的裂痕就會迅速增長成為無法跨越的天塹。
還是永興帝年齡小臉皮薄,想到這些之後,立刻就覺得自己這些日子的打算好像被人發現了一樣,心虛地轉過頭去說道:“王叔,不如先坐下再說。”
淩玄翼拱了拱手,跟著永興帝走到殿中座位旁,先後落座。
永興帝輕咳了一聲,沒有再提剛才的事情,而是岔開了話題:“王叔,朕方才接到南疆奏章,說南疆有山民暴亂,攻陷府縣,聲勢甚大。老王爺欲召你回去平亂,你有何看法?”
淩玄翼皺起了眉頭:“陛下,南疆已經有十幾年未曾發生過山民暴亂事件。恐怕事有蹊蹺。”
自從他十二歲那年親自帶兵,將所謂的“義軍”全部誅殺、並將萬餘“義軍”的首級全部砍下來堆積示眾後,南疆的山民就好像嚇破了膽一樣,再也沒有哪家山民部族敢再次生事。
山民的需求,無非是溫飽和尊重。而這十幾年,他在南疆期間,已經從這兩個方麵出發,做了大量改善山民生活環境的努力。這些努力沒有白費,山民這麽多年的安分守己就是最好的證明。
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山民們突然對大幅度改善的生活條件發生不滿,而且到了要爆發大規模民暴亂的程度。
他不過才離開南疆一年而已,難道就有人開始忍不住了?
淩玄翼輪廓鮮明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恐怕是有些人已經忘了他手中的劍有多鋒利了!
永興帝感受到他的殺機,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但同時一種說不出的興奮也隨之從四肢湧起,匯集到他的心髒處。
心跳的聲音如此劇烈,仿佛下一刻就要從他的胸膛中迸發出來一樣。
有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狂喊:男人正應如此!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定南王才是最符合他心目中父兄形象的男人。靜時偉岸如山,動時鋒利如劍。即使千軍萬馬,一劍在手,單騎而往,無所畏懼!
永興帝對仁英太子自然是充滿孺慕之情的,那是他的親生父親,而且氣度高華,無人能及。即使是在西北邊城,生活十分貧瘠之時,仁英太子身上衣衫破舊,也不能掩蓋他身上散發的那種高貴氣息。
那些負責監視他們一家的錦衣衛,從最開始的如臨大敵、充滿警惕,到最後都變成了對父親恭恭敬敬,信服不已。
這樣的父親自然是他的驕傲。他的一切都由父親而來,如果沒有父親,就不會有今天的永興帝。
可是,在西北邊城生活的十幾年,正是一個男孩人生觀、價值觀形成的重要時期。
西北邊城扼守著天泰朝西北的入口,每年總要爆發幾次大大小小的戰役。最危險的時候,西北異族甚至會在年景不好時舉族來襲,有時候在城外擄掠鄉民,有時候就發展到攻城的地步。
在這樣一個時刻籠罩在戰爭陰影下的邊城中生活,尚武之風對邊城少年的影響極大。永興帝也不例外。
仁英太子固然文采絕豔,親和力超強,但是由於這次被誣陷入獄,中了敵人的暗算,身體健康狀況急速惡化。
經曆了萬裏跋涉來到邊城後,仁英太子雖然不到三十歲,但是身體已經十分羸弱。滿頭青絲皆白發,一夜清咳至天明,成為此後數年中永興帝最常見到的場景。
永興帝一麵對父親的氣度風采十分孺慕,一麵對鎮守邊疆的那些將領十分崇拜。他和每一個邊城少年一樣,努力學習武藝。經不過他的苦纏,一位錦衣衛教了他一些入門的粗淺功夫。
少年日日苦練,想要成為一名威風赫赫的大將軍。
在他最叛逆最熱血的時候,永興帝甚至曾經不顧母親的勸阻,私自跑到城牆上去參加全民抵抗異族軍隊的肉搏戰。
在親身經曆了幾次戰場廝殺後,永興帝對於那種武藝高強的男人的崇拜心理越發濃厚了。每次見到那些功夫高手,他就忍不住全身興奮。
大年初一時,定南王、白玉京和拓拔野三人的遭遇戰是他所見到最令他興奮的一次戰鬥。
而三人之中,白玉京相貌過於妖孽,拓拔野身上寫滿失意,隻有定南王,一箭射傷了已經逃出那麽遠的拓拔野,而且相貌和氣度都充滿了男人氣概。
加上定南王對於寧王下手時的狠辣和高明,這一切都讓當時的少年賀清韶內心充滿了矛盾。
他對這頭獠牙森森的狼王又是仰慕,又是畏懼。
如果他不是定南王,而是朝中的一員猛將該多好。
那樣,他們就能夠真正的君臣相得,互相托付信任,成為名傳千古的一段佳話。
淩玄翼從永興帝的眼神中感覺到一些異樣,奇怪地問道:“陛下可是有什麽吩咐?”
永興帝回過神來,連忙說道:“朕想知道,王叔打算怎麽辦?”
如果定南王要回南疆平亂,那麽永興帝在京城中就失去了一個強援,他的很多調整恐怕就不好落到實處了;可如果定南王不回去,南疆若真的發生暴亂,後果嚴重的話,定南王的基業就有危險。
淩玄翼冷冷笑道:“他們不就是想把我從陛下-身邊調走嗎?那我就走給他們看。”
永興帝神情一肅,問道:“王叔是認為,這次南疆山民暴亂是有人在背後策劃的?目的是將你從京城調開,然後對朕動手?”
淩玄翼肯定地點點頭道:“南疆山民有大半已經歸心,無緣無故的絕對不會起來造反。沒有有心人在背後挑撥煽動,根本不可能出現這麽大規模的暴亂。”
永興帝雙手交握,麵上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那麽,這些人還是要對朕下手了?”
他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來得正好,朕也等著他們動呢。”
這些潛伏在暗中的毒蛇,如果不動彈,誰能看得清楚他們的身影呢?
永興帝來回走了幾步,對著淩玄翼問道:“王叔,你如果真的走了,這禁軍、執金吾和神機營都還沒有完全被朕掌握,萬一有事,可是要出大亂子的。”
禁軍還好,上次宮變一役之後,補充了大量的新人。這些新人都是永興帝自己篩選出來比較可信的。
永興帝登基之後,就將禁軍交給了魏國公府新生代中最有能力的魏四公子魏越掌握。禁軍三千人算是基本掌握在永興帝手中了。
執金吾和神機營經過上次的叛亂之後,被永興帝梳理了一遍。但是,永興帝本身根基淺薄,夾袋中根本沒有幾個能夠使用的可信之人,最後也隻能挑選了幾個忠心中立的老將來負責執金吾和神機營。
這兩萬多士兵中到底有多少是忠於永興帝的,有多少是別有主子的,如今的永興帝還沒有能力全部甄別出來。
更慘的是,白玉京死後,永興帝將錦衣衛大都督一職交給了跟隨自己從西北回來的心腹佟定寶。
佟定寶就是當初被派去監視仁英太子一家的錦衣衛百戶,後來因為被仁英太子的風采折服,反而給他們提供了很多保護和幫助。
永興帝對他是十分信任的,有機會就把他調了回來,先是安插在京城錦衣衛中做一個千戶,後來又幹脆把他提拔成了錦衣衛大都督。
但是佟定寶此人,忠誠有餘,機變不足。讓他獨當一麵,負責錦衣衛,實屬永興帝無奈之舉。因為他根本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
錦衣衛大都督的位置十分特別,如白玉京那樣既有忠誠又有能力的自然是上上之選,可是如果找不到兼具二者的人選時,忠誠是比能力更重要的。
佟定寶雖然能力普通,但是忠心耿耿。永興帝將他放在這個位置,也是為了將錦衣衛牢牢握在手裏。
隻是,這次定南王遭伏擊的事件,錦衣衛事前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打探到,這讓永興帝十分惱怒。
數百張弓箭、數百個弓箭手、禦街大道最熱鬧的地段提前埋伏,這樣大的事件,錦衣衛怎麽可能一點都查不到?
佟定寶到底在幹些什麽!
如今,定南王如果再離開京城,永興帝手中真的就無人可用了。
而且失去了黑甲騎兵的支持,永興帝也感覺自己少了幾分底氣。
淩玄翼想了想說道:“黑甲騎兵臣可以留下一部分。臣帶兩千黑甲騎兵返回南疆,留下三千騎兵在京城幫助陛下穩定局勢。”
永興帝聽了,心中一鬆,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王叔隻帶兩千黑甲騎兵,回到南疆夠用嗎?”
淩玄翼濃眉一挑,滿臉自信:“哪怕臣單人匹馬衝入南疆大軍營中,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膽敢不聽臣的命令。這一點陛下盡管放心。”
他在南疆軍營裏呆了十來年,難道是白呆的?所有南疆大軍的將領,從上到下,都是他親自考核遴選出來的。即使有個別人產生了二心,也不能動搖南疆大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