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太後之位
蕭貴妃的身影消失在毓秀宮大門外,命婦們的議論聲大了起來。
“看起來精神有點不太對啊……”大家對於在宮裏議論貴妃娘娘還是有點忌憚,說話的時候盡量不提所指,反正雙方都了解討論的對象是誰。
“嗯,估計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已經無法控製自己了。”也是,寧王的死對於蕭貴妃來說,不僅僅是失去了唯一的兒子,還意味著失去了成為太後的機會。
意味著從此以後,她隻能看著後宮中說不定哪個女人帶著成功者的笑容,坐上太後的寶座。而那個女人,在之前的後宮中都是被她踩在腳下的人物,此後卻要成為高高在上的太後,淩駕在她頭上。
意味著她在宏昌帝薨逝、新帝登基之後,也沒有機會被親生兒子接出宮外,安享老太妃的尊榮悠閑,隻能在昔日手下敗將的管製中討生活。
意味著從此在宏昌帝的後宮,她的地位和影響將會被無限削弱,再也沒有人會把她這個貴妃放在眼裏了。
作為一個在宏昌帝後宮風光了數十年的貴妃,一個因為中宮長期空虛而實際上當了二十年後宮第一人的貴妃,這樣大的落差,她一時無法接受,鑽了牛角尖,也是正常。
隻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命婦一直陰沉著臉,目光森然地看著已經和清河長公主說笑起來的雲微寒。
雲微寒感受到她充滿恨意的目光,回頭看了她一眼,發現並不認識。
清河長公主看到她的動作,也看了看那個命婦,恍然道:“微微,你這仇人可真多,簡直比得上本宮了。”
雲微寒疑問道:“殿下,你知道那是誰?我並不認識她啊。”用那種目光看著她,毫不避諱,怎麽看也是仇深似海的樣子。
清河長公主勾起嘴角:“你不認識她?那你認識不認識信國公府的蕭燕飛?”
“蕭燕飛?”名字沒聽過,但是雲微寒突然想起了那個攔路砸車的公鴨嗓少年,“可是那個所謂的蕭七爺?”
“對,就是蕭家的七少爺,信國公的寶貝兒孫子。”清河長公主動作極小地向著那個命婦偏了偏頭,“那就是蕭燕飛的親娘,你說,人家恨不恨你?”
蕭燕飛的親娘,信國公府的四夫人,蕭貴妃的弟媳,那是一定會恨她,而且恨不得撕了她吧。
雲微寒無奈地歎了口氣,搖頭道:“明明是他兒子跳出來攔著我的路,要砸我的車,我不願意他就放馬來踩我。隻不過是他失敗了,這些他原本準備給我的痛苦轉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們就受不了了?”
這是世界上永遠有那麽一些人,對待別人和對待自己是兩套差別極大的標準。歸根結底是因為他以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應該圍著他轉,他是一切標準的製定者,擁有超越標準的特權。
可惜的是,這種錯覺終究會被現實打破。
既然知道了那是蕭燕飛的母親,雲微寒也就不在意她的目光了。
剛才蕭貴妃來找她麻煩的時候,這位估計也在心裏給蕭貴妃加油,恨不得蕭貴妃立刻就把她抓起來打死吧?
說不定還會在命婦中說一些對她不利的言辭,想要從輿論上幫助蕭貴妃吧。
不過,蕭貴妃都不能把她怎麽樣,更別說一個國公府的誥命夫人了。
雲微寒和清河長公主跟在太子妃身後,重新走回了正殿。
蕭貴妃在明月公主和宮女的攙扶下,也回到了祥符宮。
明月公主雖然說的是叫蕭貴妃回來商量寧王安葬的事情,實際上,一國親王的葬禮早有定製,禮部和負責宗室事務的內務府共同商議,就能將程序定下來。
蕭貴妃和明月公主也隻能在一些並不影響大局的細節上做些調整。
明月公主隻是以此作為借口,將蕭貴妃從毓秀宮帶走罷了。
太子妃是奉了宏昌帝的命令安排那些被迫滯留宮內的命婦女眷的,如果蕭貴妃大鬧一場,傳到了宏昌帝耳中,就算是宏昌帝念著她喪子之痛不給她重罰,也難免在心中不悅。
如今的她們母女,唯一的依靠就是宏昌帝了,惹惱了宏昌帝,以後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蕭貴妃回到祥符宮中,吩咐宮人打開庫房,她親自入內挑選各種精美的物品,準備給寧王陪葬。
明月公主不敢提醒她,親王陪葬也是有定製的,超過太多也是不行的。至少,讓她有個精神寄托,也不至於悲傷過度傷害身體。
她在蕭貴妃身後看不到的地方,用錦帕悄悄擦拭著淚水。
就在此時,宮女進來稟報:“娘娘,公主,信國公來了。”
蕭貴妃一聽自己的父親居然來了,也停住了腳步,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信國公已經七十多歲了,他原本高瘦的身材已經微微駝背,滿頭白發也稀疏了,臉上的老人斑更是透露出他所經曆的歲月繁多。
陸七親自扶著信國公,將他送到了祥符宮,對前來迎接的蕭貴妃說道:“陛下口諭,請娘娘節哀順變,不要哀傷過度。信國公擔心娘娘的身體,想要來看看娘娘,陛下已經準了。”
蕭貴妃臉上終於湧上了濃濃的悲痛,眼中的淚水噴湧而出。
陛下還關心我,連老父親也擔心我……
寧王的死,讓她被一種冰冷之極的氣息包圍,似乎整個人都和外部世界隔離開來,所有的人和事都裹上了一層層厚厚的隔膜,遙遠陌生得讓她無法觸摸。
她陷入了一個人的孤獨冰冷之中,沁入骨髓的孤單、恐懼驅使著她去尋找一個能夠讓證明她還活著的證據。
她用憤怒和複仇來告訴世界和自己,她還活著,誰也不能將她遺忘和忽略。
可是現在,那些被她拿來支撐自己的東西一下子都消失了,世界的隔膜和冷漠也瞬間不見,她再次回到了那個活生生的人間。
蕭貴妃無法控製地大聲哭了起來。不是那種梨花帶雨,不是那種我見猶憐,而是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毫無儀態地放聲大哭。
哭聲中的痛苦和絕望,讓陸七都不由暗自心酸。
明月公主更是忍不住撲到母親懷裏,抱著蕭貴妃也哭了起來。
信國公早年是武將出身,見多了同袍和部下的死亡,對於死者家屬的感情爆發也不陌生。他就是擔心自己這個驕傲的大女兒,雖然入宮幾十年,也已經當了祖母,但是卻從來沒有遭遇過這麽嚴重的打擊,會不會受不了這個刺激而崩潰。
如今一看蕭貴妃這種哭法,他終於放心了。
能夠把痛苦和悲傷宣泄出來,不要壓在心底,就不會憋出毛病來。
信國公佝僂著身子,拄著龍頭拐杖,看著撲在他腳邊哭成一團的蕭貴妃母女,歎了一口氣,蒼老的臉上溝壑縱橫,看不出是一個什麽表情。
陸七看他們一家人這個樣子,自己也不便久留,就後退一步,對著信國公微微躬身道:“公爺好好開導貴妃娘娘,讓娘娘珍重玉體。我就告退了。”
信國公顫巍巍地向著陸七抬了抬手:“有勞陸公公了。”
陸七走後,信國公拄著拐杖在地上頓了頓:“別哭了,進屋裏說話。”
宮女們連忙上來扶著蕭貴妃母女,小太監攙著信國公,一起走入了祥符宮正殿中。
一群宮女捧上熱水、麵巾,伺候著蕭貴妃母女在內殿淨麵更衣,重勻脂粉,才又出來和信國公見禮。
信國公也不和蕭貴妃講什麽國禮家禮,直接示意她屏退眾人,隻留下了她們母女二人。
蕭貴妃不由緊張起來,她這位父親從來運籌帷幄,算無遺策。隻是這些年來一直在信國公府中養老,把所有事務都交給了四個兒子,很少出麵了。
如今親自來找她,還擺出一副談論大事的姿態,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說?
信國公混濁的老眼掃了蕭貴妃一眼,出口斥道:“你這麽大年紀了,做事怎麽還是這麽毛糙?”
蕭貴妃不解地望著信國公,不知道他是指什麽事。
“這個時侯,你應該做的是悲傷欲絕,痛不欲生,而不是去毓秀宮鬧事,落下一個臭名!”信國公的消息不知道是從何而來,剛剛發生在內宮的事情他都已經知道了。
蕭貴妃咬牙說道:“父親,那個小賤人害了小七不說,還是害死秀兒的罪魁禍首,我怎麽能放過她!”
信國公的龍頭拐杖在地上敲了一下:“仇自然是要報的,可是還有比報仇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蕭貴妃睜大了眼睛,如今還有什麽事情比給秀兒報仇還重要?
“信國公府蕭家五百多口的性命,難道不比給寧王報仇重要?你未來的太後之位,難道不比報仇重要?”因為隻有他們三人在場,信國公說話也很直接。
蕭貴妃慘然一笑:“太後?秀兒已經不在了,還有什麽太後?”
“蠢材!”信國公一拐杖敲在她的腿上,“秀兒不在了,可是你別忘了,後宮還有幾個小皇子!”
蕭貴妃全身一震,目光直直的看向了信國公:“父親,你是說……”
“你這些天務必要悲傷到讓聖上不忍的地步,讓他給你過繼一個小皇子。”信國公吩咐道,“就算秀兒不在了,有信國公府,有蕭家的這麽多年準備,等到關鍵的時候,還是能夠給你一個太後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