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誤會解除
蕭南送別了蕭北後,先是去了趟城中的蕭家總銀號。
她蒙著黑巾麵紗,直直往銀號大廳最深處走去,若遇上有銀號的人阻攔,便取下腰間的玉牌直接舉起,那人自會恭敬讓路。
她敲了敲門,門簾從裏麵被掀開,露出一張世故精明的胖胖的臉,“門主,您來啦,裏邊兒請。”
談完事情之後,蕭南便回了皇宮。
城外距離皇宮不近,蕭南又繞了路,終於趕在中午的時候到了華清宮。
蕭南慢悠悠地走在羊腸小路上,周圍的宮女都沒有注意到她,幹活的勁頭火熱。
她加快了腳步,總算是看到了紮著小麻花辮滿殿裏亂跑的阿落。
“阿落。”她揚聲喚著。周圍正忙著幹活的宮女齊刷刷扭回頭,似是這才發現蕭南回來了,齊刷刷地行禮,“參見貴妃娘娘。”
阿落這時也歡快地跑過來,滿臉的喜色,蕭南看著這個好像什麽時候都沒有煩惱的小丫頭,溫柔地扯住一角袖袍,為其擦了擦額上的汗,惹得阿落不好意思地一笑。
蕭南看了看周圍反常的人,靠近阿落輕聲地問:“這都是怎麽了?可是出了何事?”
阿落捂嘴笑,“這都是為小姐高興呢。少爺被流放的事情傳到後宮,這宮裏的人都跟人精似的,各宮裏的娘娘們本以為小姐會因為前朝的事情,就此失寵,今早上都來華清宮準備看娘娘的笑話,誰知道陛下比她們來得還要早,就在後院為娘娘修理秋千架,這不兩批人就撞上了。”
阿落抬頭看了蕭南一眼,開心得眉眼都彎成一條線,“小姐您是沒看見那群宮妃看見陛下蹲在地上認真修秋千架時的表情,這不咱們宮裏的人今天幹活都有了精神,爭著搶著要將這華清宮打扮得美美的呢。”
蕭南沒想到是因為這樣小的事情,不過想象著那些女人會出現的表情,不由扯了下嘴角。
“行了,我有些累了,你去給我打桶洗澡水來,我要好好泡個澡。”
蕭南吩咐著,還舉起胳膊伸了個懶腰,這夏日的天,也的確是熱極了。
貴妃出浴影朦朧,羅裘薄紗半遮胸,女子一頭墨色青絲漂浮在水麵上,織成一張細細密密的大網,從屏風後看,能隱約看見女子白皙半裸的肩頭,曲線優美迷人的背部,以及背部幾道長短不一的舊時傷疤,卻絲毫不影響美觀,反而增了幾抹野性的誘惑。
屏風後的男子氣息微微起伏,蕭南冷喝聲已瞬間出口,拿毛巾裹住了自己,緩緩轉了個身,麵向聲音來源的屏風後,高冶伸手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尷尬地顯出身形來。
蕭南緊緊扯著毛巾的手微鬆,下意識地呼了一口氣,高冶察覺到,眼眸中劃過一絲笑意。
“陛下進來怎不讓人通報?”女子的語氣,疑惑中帶著羞惱。
高冶心想,若是通報了,他怎能看見這樣舉世無雙獨一份的美景,心裏這樣想著,卻是決計拉不下臉來,這樣說出口的。
兩人之間有種沉默的尷尬在蔓延,蕭南卻是忽然想起之前阿落說過的話,在這種境況下竟出了神。
“我的秋千架是你建的嗎?”
“是朕。”蕭南問得太過突然,高冶未經思考,答完才反應過來,又摸了摸鼻子當做掩飾。
本是普通的一個問題,局外人根本不知這話有什麽深意,可在此時站在這裏的兩個人眼中,或許掀起的便是滔天巨浪。
蕭南眯著眼瞅他,似乎想看清藏在這一副皮囊下的,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她已然忘了從什麽時候起,她的生活中多了一個神秘人,她自幼頑皮,喜歡到處闖禍,從小為她背鍋的除了兄長,便是那個神秘人,她不知道他是誰,但他確實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為她做的壞事收尾。
那麽現在,那個神秘人,竟是近在眼前的這位嗎?
高冶難得眼神有些躲閃,他不知道蕭南是否看穿了神秘人的身份,但這件事是他決定一直瞞下去的,如果蕭南問他,他是一定會隱瞞到底的。
畢竟,咳咳,那時候蕭南才幾歲呀,偏執地喜歡一個小孩子什麽的,這種癡漢一樣的行為,他寧願一輩子都沒人知道。
蕭南覺得自己最近心火有些旺盛,看著對麵男人遮遮掩掩的樣子,怒極反笑。
她也知自己因家中無女性長輩,又在軍中長大,對這方麵了解得不多,反應也遲鈍,原先和高璉在一起時,便是他多主動。
未想她這輩子還會遇見這樣的人,什麽心思都藏在心裏,若不是平日的蛛絲馬跡,再加上皇後今日說的話,她絕對想不到這層上。
蕭南想著,陛下若是願意藏著掖著不讓她知曉,那她便裝作不知,如了他的意。
“陛下,昨日隱藏在華清宮外的那些人是陛下安排的?”
“總想著讓你晚些知道,以免衝動下做出些什麽事來,沒想你還是闖了出來。”
“那今日護送我兄長出京的那隊解差是皇家衛的人嗎?”
高冶驚詫於蕭南的敏銳,頷首默認。
“將兄長流放可是為了他能更好地歸來?陛下借高璉之口,將此事決定,讓蕭北入宮,借此假讓蕭家離開權力中心,實則保全之舉?”
高冶統統默認,見蕭南鬆了一口氣,他舌頭舔了舔右邊的後槽牙,右腮幫子微鼓,眼神中透著危險的氣息。
“問了朕這麽多,朕隻問你,是誰同你說的這些?”
蕭南眨眨眼,“我自己琢磨出來的,想了好久。”
高冶不易察覺地發出一聲冷哼,他才不信,方才她做出的一切猜測,都要建立在她絕對相信他不會傷害蕭家的前提上,否則這些猜測都沒有依據,憑空猜的嗎?
聯想昨日黎微瀾來華清宮小坐,還不讓宮女們進去,他就知道,是黎微瀾那個人精,說了些不該她來說的話,也不知蕭南會意了多少。
不過這事兒可以透個底讓蕭南知道,讓她別想那麽多,一切都有他在。
“當大戰開始在即,朝中若是無將能勝於東楚,這時候將蕭北召回來的話,蕭家以及你兄長的聲望豈不是更上一層樓?”
高冶勾著唇角,話裏話外透著赤裸裸的帝王權謀,蕭南吞咽了一下口水,她此時無比地慶幸,她讓父親站在陛下這邊,確是為蕭家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她相信,以這人的腦筋,定會把那些有著異己之心的人玩得團團轉都不為過。
“那陛下可曾想過,若是朝中有人極力阻止我兄長還朝,那該如何?”
“這可由不得他們,朕這些年也不是白當這個皇帝的。”
蕭南眼裏深藏笑意,是她低估了她夫君,她竟不知道暗地裏他的勢力已經培養到如斯地步,足以與朝中所有勢力抗衡。
隻是,蕭南心沉了沉,他如今都未拿些擺到台麵上以此震懾有不軌之心的朝臣,比如國師,那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難道,是為了高鏈……
蕭南被自己的猜測驚了一瞬,或許,高璉與陛下的關係,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複雜。
靈犀宮,曲清歡陰沉著臉,坐在殿中。
祝姍無奈搖頭,主子已經這樣坐了一上午了,姿勢都未變過,今晨她有別的事情,未曾跟著曲清歡一起去華清宮,本想問問陪同的宮女娘娘這是怎麽了。
誰承想那宮女膽子小,被主子一個眼神嚇得,低聲啜泣著跑遠了。
祝姍隻好這樣一起陪著,也算是分擔曲清歡壓抑的情緒。
“姑姑,你說是不是不管本宮怎麽努力,怎麽耍心計,陛下他都不會正眼看本宮一眼。”
“怎麽會?娘娘忘記之前的陛下是怎樣恩寵您了嗎?那樣輝煌的過去,宮中除了皇後娘娘,又有誰擁有過?”祝姍不知上午曲清歡在華清宮後院看到那一幕時,內心受到的震撼。
入宮四年,她何時見過那樣的高冶,隻是為了一個女子用來玩樂休憩的秋千架,便能集中所有的心思,或許他在盯著秋千架的時候,腦海裏麵還在想著女子坐在秋千架上蕩來蕩去的悠然自在?
曲清歡擱在紅木桌上的手掌猛然攥緊,被修剪幹淨的纖長指甲嵌進了手心嬌嫩的肉裏。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高冶,即使在她最受寵的時候,她也依然能感覺到那人對她的漫不經心,做那等最親密的歡樂事時,也隻有她一人沉浸其中,而陛下,就好像是在完任務一般。
當時的她以為這位天生如此冷情,因為沒有對比,也沒有蕭南的出現,然而當她親眼目睹高冶對蕭南的用心時,她才徹底明白,高冶的冷情隻是因為沒遇到那個特定的人而已。
但她怎麽甘心呢?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她都耗在了這座看似繁華、實則冰冷荒蕪的皇宮裏,被族人拋棄,遠離故土,最終什麽都得不到?
曲清歡嫉妒得都要發了瘋。
華清宮裏,各有心思的兩人,任那邊有女子傷春悲秋、嫉妒不甘,卻是一點都不影響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對話。
蕭南和高冶都是極聰明的人,此時用盡渾身解數,采用速度戰術,隻為套出對方心中的真話,也為守住自己的真心,你來我往,好不精彩,唯一可惜的便是沒有看客。
很少有人知道,蕭南口才極好,許是從小跟隨父親行軍,見識漲了,但這好口才卻是沒有用武之地的。
高冶盯著蕭南妙語連珠、不停地張張合合的紅唇,喉結來回滾動著,他再一次覺得,蕭南生於軍人世家,當真是埋沒了她。
若是她去當外交家,或許整個中原都將為她展現的魅力臣服,他慶幸,自己發現了這塊瑰寶,並將拚盡全力去珍惜。
“最後一個問題,尹文子桑呢?”蕭南第一次在高冶麵前顯露狠戾的一麵,卻是因為尹文子桑。
他在蕭北進宮後,被蕭南派去保護蕭北,蕭南這人很講原則,尹文子桑本不歸她管,這事兒她記得,但已經答應了自己的事情,做不到,並且在事後根本找不見人,這在蕭南這裏,幾乎可以達到背叛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