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至很晚葛碧潭才寫完了報告，站起來轉身看到依然在看書的董茜茜先是笑了笑，然後以很小的聲音問道：“累了吧？你何苦陪到這麽晚呢？”這樣的問話是不需要回答的，隻是表達出感激之情罷了，董茜茜深知這樣的意思，所以也隻是笑笑而已，然後躡手躡腳下了床，與葛碧潭一起去過外間的衛生間後回來便睡了。她們確實困了，倒頭就發出了少女才有的那種細微得近乎沒有的酣聲。
由於熬眼的原因，次日醒得較平常晚了一些，葛碧潭匆忙起床，匆忙洗漱，又匆忙下樓去了。按照日程的安排，今天她要去見一下李景餘，向他了解一些關於審批的程序性問題，因為在她認識的同學裏，就隻有他可能了解這方麵的情況。由於與李景餘有過一段過從甚密的交往，後來遇到了更適合她的周浩便冷落了李景餘，而李景餘也不是哪種為了愛情不顧臉皮的人，他知趣地退出，沒有了之前星期天在女生院門外長久地等候葛碧潭情況的發生，就連偶爾相遇也是不冷不熱的問候便罷，他的種種表現都令葛碧潭心生愧疚，覺得自己對不起李景餘的真心甚或癡心，但感情的事情比不得別的什麽事可以遷就，如果真的遷就了就得委屈自己，這是一輩子的事，不是可以以時間的逝去而撫平傷痛或者可以將就的，感情必須是兩情相悅才足夠美滿，某一方無論多麽地愛但對方卻不樂於接受都是對情愛的不尊重，她離開了李景餘而選擇了周浩不是輕浮的移情別戀，更不是見異思遷。她在遇到周浩後反複考問過自己的良心，是不是自己的品德有瑕疵，是不是愛得太隨便太輕率了，在深思熟慮後才有了抉擇，在她以為是在尊重自己情感基礎上的抉擇，她不能欺騙自己的真情實感，如果為了一時顧全李景餘的麵子可能付出的是一生的幸福，況且之前多次提醒過李景餘與之交往隻是同學或者朋友的關係，沒有自然上升到男女朋友的程度，這一點他應該是清楚的。可能李景餘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在周浩出現後毫無怨言地退出了競爭，這也可能與他半學期之久的相處中對葛碧潭的了解有關，她是一個有著執著性格的女生，不是隨隨便便可以輕易任人擺布的人。在別人眼中，他們親密得如戀人一般，程紋璽不就是經常這麽說的嗎？但從未有過親密的動作，那怕牽手這樣的動作也沒有發生過一次。正因為如此他尊重她的為人，他更懂得強擰的瓜不甜，更何況這瓜本來就是擰不得的，所以他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退出，可是內心也經曆過痛苦的掙紮，從他一方的角度考量還是十分鍾情於葛碧潭的，他喜歡她的才情，喜歡她的性格，喜歡她的修養，喜歡她的姣容，情人眼裏出西施，葛碧潭雖沒有十分搶眼的漂亮，但超凡脫俗的氣質更讓識者傾倒，其實他所有的喜歡都可以歸結到這一點上，可是無可挽回，他沒有恨周浩，本來她就沒有明確地答應過，反而有過明顯的提醒。半學期之久的交往留給他的隻有遺憾，他在以後的日子裏完全是在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感覺裏度日的，與她相遇後的平淡都是偽裝出來的，如果要讓他的真情流露還不知是什麽樣子的。如果她能看到他的內心世界,她一定會更加難受的,這樣的傷害雖不是她有意為之，但這種無意的傷害也可能會讓他遺憾一生，痛苦一生的。戀愛既是一個充滿幸福的詞匯，更是一個殘酷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詞匯，多少人為之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多少人對此望而卻步，多少人難以享受其中真實的含義。李景餘就是萬千受害者中的一員，如果他從她的身上得到了滿足，葛碧潭卻成了他的現狀。不論戀愛有何定義，隻要有自由的修飾都是尊重人性的巨大進步。從人類發展的現實看，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比自由戀愛更具進步意義的法則了。所以在雙方都享受自由前提下的失敗是無法埋怨對方的，怨也隻能怨自己，所以失敗的一方隻有遺憾與痛苦的存在，這便是現實生活殘酷的所在了，幸運與厄舛在這時似乎表現的淋漓盡致，實際卻不盡然，如果李景餘能以出眾的才華或者迎合葛碧潭的興趣彌補自己相貌不英俊的缺失，也有可能贏得葛碧潭的芳心，誰讓他不努力呢？然而性格無法改變的現象是普遍存在的，這也就有了性格決定命運的延伸了。這都是杞人憂天的話，李景餘未必有這樣的想法，也未必有這樣的覺悟，盡管沒有這些，但在接到葛碧潭約見的電話後心裏還是不勝喜悅，她的突然尋找能有什麽事呢？會不會是重敘舊情？這是他的第一反應，這也可能是喜悅的主要原因。會不會是解釋呢？因為自不交往以來從未有過在一起的交談，如果是這樣，還有必要嗎？還能有什麽別的事呢？他想像不出，如果知道是谘詢辦詩社方麵的程序問題，他未必會應約，一是他對此並不了解，二是他也沒有這方麵的興趣。不知是葛碧潭想到了這些還是別的什麽考慮，她沒有告訴他約見的原因，這才有了他在圖書館過去他們經常一起呆的地方的耐心等待，當葛碧潭匆匆趕到時，他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這種熱情的態度令葛碧潭頓生愧意，覺得自己似有對不住他的地方，但轉念又想，感情不是廉價的貺贈物，是靈魂深處的一觸而發，沒有一觸便是自己為難自己了，至今她還不能在他的麵前一觸而發，這就不能自怨了，她收斂了愧意，轉而大方地招呼，說出了讓他久等了的謙詞。
圖書館較之平常在坐的人少了許多，這與有的學院已經放假和有的學院也即將放假有直接的關係，不過也坐了不少孜孜不倦的閱讀者。他們一起坐過的是靠窗戶的一處，這裏的好處是自然光線好，看書久了還可以望一望窗外的景色，舒緩一下疲勞的視力。兩個人可能對於望窗外的印象最為深刻，因為這個時侯是他們最輕鬆最愉悅的，初來時透過窗戶看到的樹木是翠綠，後來漸漸變得枯黃以至飄落，可以說他們一起見證了這個過程，飄落的樹葉如果知道他們的分散也會為之惋惜的，可惜樹葉連自己的命運都難於把持。人生的境遇有時也如樹葉一樣仿佛生活在風裏。兩人坐定後，沒有急於說話，而是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窗外的樹木，這時隻剩下光禿的枝杈在寒風中搖曳，能看到的是有的枝杈在風大時發生了互相碰撞，由於窗戶關得嚴實，他們聽不到碰撞發出的聲響，但他們能夠感覺得到，這樣的情景在之前他們是沒有看到過的，因為他們在葉落後再也沒有一起坐在這裏，兩個人也沒有單獨來過這裏一次，如果沒有葛碧潭的約定李景餘一人是不會來的，對於他而言，來這裏已經沒有了曾經的歡娛，相反隻能觸動他的傷痛，何苦自尋煩惱來著，不要說到這裏看到窗外的樹木會引起傷感，恐怕坐在這裏看書，連一個字也不會進入大腦反而會觸泛大腦裏諸多的記憶，記憶裏有許許多多難以忘懷的美好，可是現實已大不如記憶裏的情形，而隻有傷痛與遺憾，不能與心儀的女生牽手將是一生的痛，除非能夠重遇一個勝過她的女生，可是以他盡管不豐富的人生經曆來考量，要在他的生活圈裏再遇上葛碧潭一樣優秀的女生有一定的難度，他已反複將高中以及大學熟悉的女生與之比較，未有如葛碧潭的才情、氣質、性格以及容貌者。他對她的癡戀讓他經常陷入痛苦之中而難於自拔，他仍然抱著一絲重修舊好的幻想。為什麽要說成是幻想而不是希望呢？因為他不僅有落葉之前的交往經曆，更有落葉後的留心，至今沒有聽到關於葛碧潭與周浩分手或者不和的傳聞，盡管這隻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但對於一個一直對此用心者來說也就隻能是公開的秘密了。李景餘多次偶遇程紋璽，之前他對她多是不屑的態度，往往聽到的是她的譏嘲，但後來他卻主動與她搭訕，不是想與程紋璽建立戀情，而是想從她這個關心別人的人身上多了解到關於葛碧潭與周浩的消息，盡管經常遭到她的頂撞，甚至侮辱他沒出息，被人家拋棄了還時時刻刻掂念著不放，她竟然拿出自身的事例告誡他不要留意過去，應該迎接未來才是唯一正確的態度。他難道不理解程紋璽的用意嗎？以程紋璽火燎的脾氣，哪裏有耐心聽他詢問有關別人的事情，他正是利用了程紋璽的示好來實現掌握葛碧潭動向的目的，他心裏隻有葛碧潭，哪裏能將程紋璽放眼裏，見過之後往往背地裏嗤笑她的多情與幼稚。不管程紋璽有多傻，他從她的嘴裏盡知葛碧潭的情感走向——葛碧潭與周浩的關係對他來說目前是沒有可乘之機的，但她約在這裏是什麽用意呢？百思不得其解中他才有了一絲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