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琴詠歎
澍農 著
文化雖然是那種無形得近乎抽象的東西但任何有形的物
質都比不上它所綻放出的光芒奪目
——澍農
陽曆七月上旬是一年中最熾熱的時節,太陽的高溫幾乎要把地球上所有的物什烤得熔化,準確的表達應該是北半球,南半球的人卻冷得難耐。處在北半球的中國舉子的心比火紅的太陽還要熱,他們用無比的熱情迎接著一年一度的高考。天熱,心熱,熱得每一個考生上火,難免影響考試的正常發揮,這才有了近些年六月初的高考,盡管沒有了熱的煎熬,但考試的焦慮卻是難於避免的。經曆過高考的人都有一個切身的感受——考前的期待與恐懼交織成一份複雜得難於描繪的心情,有承受力者雖外表坦若無事,內心一定不會平靜;膽怯者則食無甘味,夜難成眠。考後是忐忑與無奈中的等待,成功的必定是少數,沮喪如陰雲一般布滿了大多數考生的麵容,空氣裏仿佛彌漫的都是沮喪,其中有不理想的懊悔,有名在孫山之後的落魄。取代考前期待與恐懼的大多應該是悔恨,而不是躊躇滿誌。然而在這為數不多所謂幸運者的人群裏沒有僥幸者,他們每一個人幾乎都付出了千辛萬苦的努力,如果要牽強附會以命運之說,就隻能以天道酬勤解釋了!
一
剛剛登上從雍州開往益州的K879次列車上的葛碧潭經曆了不久前的高考,正是今年的高考才有了她今日乘火車去益州就讀三江大學的歡喜。她自從成績公布至今一直處於興奮中,尤其在接收手機短信聽到媽媽念出總分數後,她激動得放聲痛哭,緊緊擁抱媽媽,又緊緊擁抱爸爸,爸爸媽媽也激動得熱淚盈眶。她考取的成績對她來說是滿意的,一家人都為之高興不已。短信傳來手機響起的那一刻,她還緊張得不知所措,而最多的是害怕,害怕分數與希望值相差甚遠,所以她不敢看短信,而且讓媽媽給她讀的時候表現得萬分急切地想聽分數又十分地擔心分數不佳,麵部的肌肉幾乎難以適應複雜內在情緒的劇烈變化,臉色異常得紅一塊白一塊。這哭聲表達的是積壓許久而在瞬間爆發出來的辛酸,痛苦過後就隻剩下了興奮,而且興奮在逐漸地增多——接到了入學通知書、買了火車票、來到了火車站、檢票進站台、找到車廂、跨進車廂、放了行李坐在了這一路上暫時屬於自己的座位,總算有了坐上火車的體驗,每一個節點她的興奮度都在提高,至火車徐徐開啟離開車站馳向遠方,她的興奮更是高漲。在她的意識裏這不僅僅是離開了家鄉的遠行,不僅僅是進入更高學府的深造,而是人生的一次騰飛,如大雁翱翔天際一般地展翅飛翔,她能不興奮嗎?但在她所有的興奮裏每時每刻都夾雜著淡淡的憂傷,尤其是隨著火車的不斷前行,她的憂傷在她的興奮裏不斷地加重。何以引起她的憂傷呢?這得從她過去了的高中情感生活說起。
她愛好文學,對於同樣有著文學特長的薛誌偉在剛進入高中後就產生了好感,她甚至暗自慶幸能與他分在一個班裏。文學使二人有了交談不完的話題,由“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談到徐誌摩的《別了康橋》,幾千年的詩歌如不息的黃河水流在一輩又一輩詩人的神思裏,杜甫的苦情使他們懂得了詩歌不隻是春江花月夜的浪漫抒懷,更多的應該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現實揭露。二人不僅有共同的文學愛好,更有共同的文學理念。共同的興趣是建立情感的良好基礎,不知不覺中他們有了朦朧的愛意,雖然沒有言明,但都明白對方的心思,濃濃的文學情懷伴隨著淡淡得若隱若現的情愛走完了似乎漫長卻又短促的高一一年時間——再長久的時間對於有情者的共度都覺得太短而且太快,尤其是對於有著分手預知的人更是如此。高一的結束預示著二人的分別,雖是校內班際的區分,但有一年間習慣了在一起的經曆,這樣的別離也難免帶來切切思痛。葛碧潭不僅有文學的長處,而且數理化也同樣見長,甚至優秀,要她放棄理科的學習就意味著對理想與抱負的拋棄,她在其中規劃了諸多的人生走向,不能因為文學的愛好而棄之不顧。愛好固然是成就事業的強大動力,但現實的殘酷令她不能不屈從於首先考慮生存,然後顧及興趣。理科對社會來說大大優於文科,何況讀文科者往往被誤認為是學習差者的選擇,她不願背負這樣的不實之名,以她的學習能力在學好理科的同時,也會把文學兼修得很優異,她有這樣的信心與決心。薛誌偉則大不同於她的優秀,隻對文科特長,沒有理科的任何優勢可言,他要報考理科無疑是自取滅亡,文科是他唯一叩開大學之門的磚頭,他在萬般無奈與痛苦中選擇了文科班。這才是他的希望所在,似乎就是救命稻草,他的數學太差了。她曾經多次力圖為他補上這一缺陷,可是除了文學他沒有了更多更廣泛的興趣,如果不是人性的使然,他可能對她也不會有多少興致吧!當然這是言過其實的誇大其詞,能對文學感興趣者多對異性更敏感,誰能否認他愛好文學不是因為愛好女生的緣由呢?分科分班對二人來說是交往後的第一次痛苦經曆,她曾與他多次商討,盡力尋找著兩全其美的方案,她不能到文科班去是既定而不可動搖的,假設她能去報考文科是一定會考取一流大學的,但她做不到,無論是從友情,甚至未來的愛情出發,都應該為他付出犧牲而改變誌向,可是違背初衷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關乎今後的人生走向,自身的生存是首要的,為了幫助他而給自己的人生帶來失誤與遺憾是否值得是一個未知的得數,可是他能否升入高等學府卻似乎比較明了,如果在今後的兩年內不付出加倍的努力,幾乎是不可能的。一個人努力與否,完全取決於個人的意誌力,外力雖可以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但這也與一個人的性情相關,聞過則喜者除了孔子能有幾人,以她對他兩年來的了解,她的勸說幾乎不會發揮多大的作用了,多少次的苦口婆心除了引起他的不悅似乎不會再有第二種反應,她能與他保持關係不斷完全是談起文學來他興致立即上升,她甚至懷疑他能對文學保持不衰的熱情是否是為了討得她歡心的誘餌,但往往又在自責中加以否定,不能把他向不好的方麵設想,必定對於文學還有相對獨立的見解,而且又能與自己的意見契合,在這一點上她甚感欣慰,知音難求,孤高者更是難求,他卻能理解自己那顆孤獨的心。她有時思忖,以單獨為了討好自己而學習文學是達不到他目前所具有的水準的,隻有真正的喜好才可能有。基於這一點,她也會為他的偏科而痛惜,甚至於暗地裏埋怨為了理想的實現為什麽就不能在其他科目上下點功夫呢?隻要用心於學科上,沒有攻不下的難關,為什麽要僅憑好惡而讀書呢?任性是走向成功無以倫比的天敵,為什麽要任性呢?為什麽不能克製偏好呢?如果她也如他一樣的任性,很有可能如他的現狀,正由於她的不甘於學文科被人藐視以及未來的生存危機,她才在沒有多少興趣中把數理化門門學得精通,這不僅是為了叩開理想大學的大門,也是為了叩開無限寬廣的人生的大門。但無論怎樣的勸說與鼓勵他都不能如她一樣地努力做到,這才有了他在極不情願中離開了她而去了文科班,但他沒有埋怨她,至於內心世界是如何活動的,起碼沒有語言方麵的表達,而且在涉及這樣的話題時往往顯出一種似乎無所謂的豪邁氣概,他究竟想以這樣的表現安慰她,還是暗含了她不能隨他就讀文科的不滿。不論他要表達什麽,在事關人生走向的原則問題上她不能對他有任何的妥協,她不是不想幫助他,她不是沒有為他付出的意願,恰恰相反的是她實在想幫他走上人生的康莊大道,她為此而付出了最大的努力,隻剩下自己的誌向沒有為了他而拋棄。她不能以犧牲自己的前途滿足二人一時的歡聚,這樣的代價太昂貴了!她對他因為學科的不同而分離有過失落,有過痛苦,但更多的是無奈,無奈中她經常勸說他不能因為分科而泄氣,得加倍地努力,不管文科理科,隻要考出好成績也能進入同一所大學學習並且生活在一起,她每次對他談及這些,內心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憧憬,他也看得出隻有這時她才最為喜悅,所以他往往被她理想化了的情緒所感染,會流露少有的隻有在談起文學時的亢奮,這種互相感動才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刻,可是這樣的時刻都得依靠她努力地營造,而且持續不久又會散去,現實必定與之相差甚遠,望梅止渴、畫餅充饑隻能偶爾有效,不能經常沉浸其中,而且在空想過後更易加深麵對現實的痛苦。高二、高三雖是兩年之久,可是在她的感覺中似乎就是眨眼間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