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風水輪流轉
“公主……”安玖把這兩字含在嘴裏揉碎了,還是沒品出什麽滋味來。“這般的詔令,就沒有朝臣跳出來反對?”
“新王繼位,誰敢上趕著找不痛快?”
安玖端坐下來,眉眼稍稍帶了冷意,“他是在耍我呢,就算是個從六品的小官也比這勞什子公主要好。”公主,好聽罷了。三個城池又怎麽樣,哪比得了她在朝堂上呼風喚雨來的強。“咱們這位殿下是想把我撇的幹幹淨淨呢,嗬,天底下哪有這麽容易的事。”
“往好處想,這亦是萬人之上的位置。”
“你說的不錯。”安玖讚許的看他一眼,“北庭史上還未有這樣的先例,不好好利用實在可惜。”
“怕是來不及了。”這就是安夜白要說的第三件事,他唇角一勾幸災樂禍,“四月十九,呼延訂下日子為您選婿,為了這三座城池,屆時北庭各方貴胄子弟必會前來。”
哢擦一聲,桌角硬生生被人掰下來一塊。安玖麵無表情,“他想拿我作筏子,籠絡人心的法子多的是……”
她緩緩籲出口氣,“這個蠢貨。”
然而殷烈絕不是個蠢貨,他要籠絡人心大可以自己娶妻納妾,不費吹灰之力平息這場風波。
可他偏偏不要,興許是幼時跟在母親身邊長大,見慣了她臨窗飲酒冷冷清清的模樣。父王並不常來,就算來了母親也沒有露出過多的欣喜笑容。
兩個人若是能夠互相喜歡,那這漫長的人生都會覺得短了。
他不願意,安玖又豈會願意?
是以當天晚上,安玖便換了正裝收拾整齊往皇庭去。
路上燈火通明,街道兩旁盡是凋謝的梅花。簾子外有冷風吹進來,她心頭積攢的怒火被這風一吹就散了,悵然的令人不知所措。
“停車。”
馬車裏傳來道淡淡的聲音,安夜白拉了拉韁繩,疑惑的往回望。
簾子掀開,一道纖細的身影落下,緋紅的衣袍卷起抹弧度。
“我想一個人靜靜,別跟來。”
她往後擺了擺手,安夜白從馬車裏翻了件大襖連忙扔了過去,一砸一個準,砸的安玖劈頭蓋臉的。
對上她冷嗖嗖的目光,他兀自笑得開心,“穿厚些,晚上風涼。”
說完後架著馬車走了,安玖套好鬥篷身上不覺微暖,心頭的不鬱都褪去幾分。
不知不覺,又到了此處。
門前一棵老樹,枝丫上冒著綠芽。靜悄悄的小巷,潔白的月光照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
安玖駐足許久,伸手抵在木門上,僵硬的沒有推開。許久,她緩緩收回來,後退幾步,望著那不高不矮的牆一個飛身利落翻過。
院子裏,廊下掛著幾盞燈籠,皆是亮著的。四下無聲,安玖走的不疾不徐,輕微的腳步聲不加半點掩飾。
屋門大開,昏黃的燭火下映出道長長的影子。
端坐在案幾前的青年,錦衣華袍,腰間佩玉頭戴金冠,儼然是貴公子的打扮。他容貌是一如往昔的俊逸,眉眼間卻多了絲冷意,不像那個總是一身素袍溫潤如玉的書生。
安玖見到他,也沒有半點驚訝,在這細細薄霧彌漫中,青年抬手沏了一杯茶。
安玖接過,捧著茶盞暖在手心,低垂著眸睫毛微顫。“謝廷之,不要命了麽……”還敢在這裏呆著,不怕我殺了你。
“出北庭的關卡都被人嚴防死守,怎麽辦,我逃不出去。”他語氣似是無奈,安玖卻硬是聽出絲無賴笑意。
“你不是這樣的人。”
“那我該是怎樣的人?”他反問她,“安玖,你是不是覺得我冷血無情,心裏隻有自己。”
“要真是無牽無掛就好了,何必要大老遠的走這趟,看看某人在外邊有沒有被欺了去。”
她想起當初踏出南朝邊境就被人頤指氣使,還當成了箭靶子,不覺頭低的更低,“……無人能欺我。”
今夜謝翎臣的話有些多了,這些話他憋在心裏許久,想著要是不說出來興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他知道她喜歡什麽樣的兒郎,青衣素袍書生打扮,氣質溫潤待人接物平易可親,最好生的副俊朗樣貌。
可他偏偏不是,相國大人一貫是陰沉的,常年穿得身黑袍,寡言少語,一個眼神瞥過來就能凍死人。
行事更是狠戾,先皇在政時就遊走在黑暗處,手上沾多了血腥。就算後來轉到明處,那股子陰寒之氣怎麽也散不去。
謝翎臣如何不惱恨自己的出身,可他有什麽辦法,他沒有可靠的父兄親族,想要什麽不得自己去爭。
“離開此處,別叫我再見到你。”
他這廂怨著呢,冷不防聽到她說這句,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跟我說句軟話,就這麽難?你要真想我走,大半夜的為何要跑這裏來?”
安玖捧著杯子淺淺抿了口,風淡雲輕,“我落了點東西。”
“落了什麽?”
她不說話,靜靜看著他。
謝翎臣對上那雙秋水瞳,心裏一窒,脫口而出一句話,“落了什麽,我給你找找。”
安玖不自覺唇角上翹,眉眼盈盈,嬌美的仿佛春日裏灼灼桃夭。他看得喉嚨微動,慢吞吞移開了視線。
“限你三日之內離去,否則別怪我帶人鏟平這裏。”這樣好聽的語調,說出的話怎麽就跟刀子一樣,硬生生的往他心上紮上一刀。
她放下茶盞,準備起身離去,猝不及防被人拉住衣角。安玖抬眸,“撒手。”
“不放。”相國大人一貫老成,此時臉上卻露出少年人的執拗來。
安玖抬手,還沒落下來就被人握在掌心。她反手一掌,謝翎臣迎上來愣是沒躲,於是便有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案幾上的茶盞劈裏啪啦的碎裂在地,相國大人雖挨了一巴掌,但成功的將人握在了手心,很值。
臉上頂著新鮮火辣的巴掌印,謝翎臣神色帶上一絲脆弱,“地上都是碎瓷片,我們換個地方再談。”
安玖歪了下頭,心裏是無法遏製的快意。從前她受製於人少不了要插科打諢,做什麽都要服軟。現今不同了,到底是風水輪流轉。
謝廷之若還想跟她來硬的,嗬,做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