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別說了別說了
梧桐巷。
安玖站在那棵半死的老樹下,盯著腳下石階青苔上的幾隻螞蟻,久久未動。有些事情她須得仔細想想,想想清楚。
風吹葉落,大門被人嘎吱一聲打開,裏麵的人一身青衫素袍,身姿挺拔,端著張俊逸的容顏,目光驚訝中又帶三分隱約擔憂,“這一晚上,你是去哪兒了?”
安玖望著麵前的人,眸光浮動,是了,她有些分不清站在自己麵前的究竟是誰。是那個心狠手辣的相國大人,還是那個一本正經喚她安安姑娘的無害書生。
“家裏有個妹妹病了,昨夜侍從來尋我回去,走得匆忙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她手指勾著金鈴上的紅繩,垂著頭悶悶不樂的。
她這神情同往常無異,謝翎臣柔聲問道,“你妹妹可好些了?”
“高燒不退,還沒醒,我在家裏呆得煩悶出來看看你。”
謝翎臣聞言卻不讚同,“安安,你還是先回家去吧。”
怎麽回事,莫非他是起疑了?安玖遲疑一瞬,不舍的看他一眼,“那我可走了。”
他頷首,“待你妹妹病好再來看我也不遲。”
安玖應了一聲,又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看他反手鎖好了門,拿著一把天青色的紙傘,衣袂飄飄,愈發出塵飄逸。
安玖偷偷跟在他身後,略加粗糙的掩飾拙劣至極。
注意到身後的尾巴,他無奈回頭,“安安……”
安玖歡快的應了一聲,連忙跟了上去,“這可正巧,你也走這條道啊。”
這張笑臉不帶半點虛偽,眉眼彎彎,精致的五官愈發動人。謝翎臣一瞥而過,到底沒有盡信。昨夜金子負傷回來,同行的暗衛據說他是與那安家月明兩敗俱傷。這兩人本就係出同宗,這般結果並不意外。
按理說那安月明負傷,安家隱衛們必有防範,如何放心她獨自出府。現在她卻好端端的站在他麵前,未免讓人生疑。
“要走就一起走,不用在後麵跟著。”他神情愈發柔和,“昨夜嚇到你了麽,回來一句話也不同我說。”
昨夜?安玖猛地記起來,搖頭道,“沒有的事。”這麽群小癟三,她一隻手就能幹翻好麽,用得著你來礙眼盡出風頭。
“那便好。”他打開手上的傘遮在她上空,“今天日頭大,離畫坊還有段距離,且撐著傘仔細曬破了臉皮。”
“我哪兒有那麽嬌氣。”安玖接過傘,慢悠悠的在前麵走著,腰間金鈴搖曳作響。
若不是兩個人都心懷鬼胎,那還真是天生一對。
“玖兒!”青年人極響亮的一聲,引得街上行人紛紛回望。
他用得是南朝官話,鮮有人聽得懂亦不知在叫誰,可若是聽到這麽響的聲音還不回頭未免也太過奇怪。
安玖極其自然的回頭看了一眼,在身側人凝重的目光下,尤自淡定。
隨著那青年走近,墨發灰眸,一身灰撲撲的袍子於那張俊美的臉龐沒有絲毫折損,目光清冽,身姿筆挺,說是龍章鳳姿也不為過。
北庭這麽大,皇庭這麽大,早不來晚不來,偏要在這時候出現。安玖心裏罵歸罵,麵上卻裝得越發疑惑起來。
君臨正停在他們麵前,笑得比太陽花還要燦烈,“可算是找到你了,玖兒。”
安玖嘴角幾不可聞的一抽,隨即望向身側的謝翎臣,操著一口流利的北庭話,“這人在說什麽,可是你的熟人?”
君臨聽了一懵,這才看清站在旁邊她身側的人,哎,不知為何,看著有點眼熟啊!自然眼熟,隔著遠遠見過二三麵,還拐跑了人的發妻能不眼熟麽?
謝翎臣麵不改色回她,“算是吧。”東陵的襄王殿下究竟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口口聲聲喊她玖兒,這可著實是令人好奇呐!
袖中指骨捏得微響,他上前一步擋在安玖身前,用的是純正的南朝話,“這位公子可是認錯了人。”
君臨提防,“你是誰?”
相國大人麵不改色,“我是她情郎。”
安玖在背後聽見這句險些嗆死,神個情郎。
前頭那君臨聽見卻毫不退縮,“麻煩讓讓,我是她未婚夫。”
未婚夫?相國大人下意識就要拔劍,恨不得把這人戳成窟窿,我可是她丈夫,正兒八經成過親拜過天地的,你算哪門子的未婚夫。
安玖不由咳了一聲,引得兩人連連看她,不由幹笑道,“日頭太大,我有些口渴。”
北庭話君臨自然也是會聽能說的,當即就要尋個茶館坐下來喝水。
茶館就在不遠處,三人一桌坐下二男一女,氣氛有些奇怪。
“當日有北庭刺客來襲,魏蓮拿你作了頂替,後來我帶人去尋隻看到同行的幾個護衛,我還以為、以為……”他說到此處悲從中來,眼眶微紅。
北庭刺客,魏蓮,嗬,他當她是長了翅膀能避過那重重關卡離開南朝。看來這事兒,那魏非墨也難逃幹係。
謝翎臣記起來當初他還炫耀似的帶她前去與好友相見,不曾想好友背地裏捅他一刀,好樣的,當真是好樣的。
安玖抿著茶不經意打斷他的話,“我腦子受過傷,你說的那些,我都不記得了。”可特麽的別說了。
旁邊相國大人虎視眈眈,“這位公子看上去不似南朝人士。”
“我西昌來的。”他應得脆生生,簡直就是個傻白甜。
安玖心頭歎息大勢已去,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張王牌,現在暴露在他麵前。
他應完後知後覺被人套話,自作聰明,“恩,你看上去也不像北庭人。”
謝翎臣冷笑一聲,“自然,我是南朝人。”
君臨盯著他的臉仔細看,愈發覺得熟悉,他肯定是在哪裏見過這人,“閣下如何稱呼?”
“我姓謝。”
“哦,姓謝啊!”君臨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完全沒想起來。
謝翎臣一眼也吝嗇給他,抬手用帕子將茶盞裏灑掉的水漬擦幹淨,朝安玖問道,“你可是想同他走?”
安玖搖頭,他便起身往桌上扔了二個銅板,“那我們走吧,畫坊該要開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