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紅梅一事

  早間阿夜他們來了一次,搬了好幾個大箱,穿的用的都有,可惜沒能給她留下半塊碎銀。


  安夜白等人還以為她睡醒了自然會回去,還想著要怎麽勸她,近來皇庭局勢緊張,殷烈殿下自顧不暇,主子出來避避再好不過。


  殷烈不準主子回去,恐怕也是因為這個緣由。


  可他們不知道,昨夜安玖難得睡得香甜,一覺醒來別說離開連挪窩都舍不得。


  東西都堆在空房間了,安夜白又親力親為的打掃了遍屋子,鋪好床鋪,陳設一如羌王府中時。


  從奢入簡難,安玖還沒來得及好好適應就來這麽一出,可見之後。


  雪停了,書生說要出門,畢竟有傷在身,安玖不免擔憂。


  見他堅決,遂拿了把紙傘跟上。


  走出了梧桐巷,穿過花棠大街一路到了皇庭最繁華的地段。


  越往裏走,周邊的店鋪越是幽靜雅致。


  他們最後在一家緊閉的鋪子前停下來,安玖摸不著頭腦,直到書生從袖中取出枚鑰匙,十分淡然的打開了那道沉重的大鎖。


  “這是我母親留下來的鋪子,像這樣的鋪子還有許多,不過隻有這一間是空著的。梧桐巷到這裏有段距離,每天來回還要耗上二個鍾的功夫。”他將一大串鑰匙塞到安玖的手心,白暫的臉上微微帶著笑意,令人如沐春風,“你要是覺得遠,我們便換個地方住,附近的宅子都有人在打理,什麽都不缺。”


  安玖傻眼了,文弱書生忽變武學高手,窮小子搖身一變成了富貴子弟,這跟原來說好的不一樣啊。


  “那這間空鋪子用來做什麽?”


  書生似覺得她這呆呆的模樣有趣,抬手摸了摸她頭頂,“安安,我平素的生計就是賣字畫了,現下你來了,我怎麽舍得讓你風吹雨淋。”


  他想得多長遠啊,安玖都不好意思說自己住不了幾天。


  那她可是真的喜歡這書生呢?


  她自是愛極了這人的相貌,相處起來也不討厭,就算親親抱抱好像也不怎麽討厭。


  見她垂頭不語,書生的臉就冷了二分,“你不願意?”


  安玖勾著腰間的金鈴,稍有遲疑,“我還沒想好。”


  “那你慢慢想……”他語氣一鬆,眉眼漸漸舒展開來。


  這日天晴回暖,他們一起打掃舊屋,書生做不得重活隻好做灑掃的活計,搬桌擦椅俱是安玖幹的。


  小庫房裏收著不少藏品,上好的筆墨紙硯應有盡有。木架上井然有序的放置著幾個紅木盒子,安玖便順手拿了上麵一層最小的那隻。


  打開來看,裏麵是朵九瓣的蓮花,黃蕊白芯,不知是用什麽材質做的觸手溫潤,令人見之喜歡。


  謝翎臣進來的時候看到她手捧蓮花的樣子一頓,“你喜歡這個?”


  安玖搖了搖頭,將手裏的東西放回去,隨口道,“好似在哪裏見過一樣。”


  當然見過,那是安家的族徽。


  “咳咳……”他忽然低咳幾聲麵色發白,安玖連忙上去察看,“你怎麽了,怎麽忽然就咳了?”


  他解釋道,“或許是因為這裏太悶。”


  安玖點頭,拉著他就往外走,臨了出門卻鬼使神差的望了一眼。


  他俱是看在眼裏,並不點破。


  ……


  鋪子沒能馬上開起來,書生的傷還沒好全,提筆都還勉強。


  因這傷由她而起,安玖奴性發作上趕著伺候,謝翎臣受著麵上不顯,心裏卻十分複雜。


  從前三天兩頭的上房揭瓦,動不動就要跟他動手,連個好臉也沒有。現在時不時就要噓寒問暖一番,也不知遇到什麽,變化如此之大。


  這幾日紅梅開得正好,安玖每次從外麵回來都要將新折的梅花換上。謝翎臣看她尤其喜歡擺弄這寒花的勁兒,忍俊不禁。南朝也有雪,皇城裏每年的冬天,雪花下得紛紛揚揚極是溫柔解意。


  不似北庭,梅花常開不敗。


  他驀地想到什麽,這附近可沒見著有梅樹,她這紅梅又是自何處尋來?


  正想問呢,外麵傳來陣嘈雜的聲音。


  謝翎臣微微疑惑,卻見那靠在榻上兀自賞梅的黑心肝兒充耳不聞,遂開口問道,“安安,聽著是不是有人在敲門?”


  “哪有,你聽錯了。”安玖掐著梅花瓣,不小心將它扯下來時卻是滿臉委屈。沒了興致,她起身披了件紅鬥篷往外走,“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桌上的梅花瓣兒七零八落的,瓶口裏隻剩下幹禿的一執,謝翎臣看了幾眼,再看一眼,聽見外麵愈發大的吵鬧聲,忍不住跟著往外去了。


  外邊安玖正在跟人“理論”。


  “東西不見了,你家什麽東西不見了要上我這兒找啊?”


  “你還狡辯,八九日前你次次都來我家,每回拿了東西就跑,我們家養得狗都被你丟的骨頭引走了。昨夜我就沒睡,蹲了一整個晚上。你這小娘皮倒好,翻牆過來跳牆出去,利索的緊啊……”


  “哎,你一定是看錯了。”她歎口氣,看向對方的眼神,好像別人有多無理取鬧。


  追上門的是個年輕郎君,生得白白淨淨,像是混住在皇庭裏的異域人。此時被她氣得滿臉通紅,咬牙切齒的,“看,這是不是你落下來的鈴鐺?”


  金鈴落地發出叮鈴聲,滾出去好遠。


  謝翎臣過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幕,那黑心肝兒的滿臉真誠的否認,“這鈴鐺的確不是我的,我嫌棄這東西有聲兒從不戴鈴鐺。若我真是去你家偷東西的賊,怎麽又會戴這東西在身上,不是明晃晃的告訴你們要遭竊麽?”


  “你、巧言令色!”


  謝翎臣聽到此處,無奈搖了搖頭,“安安……”


  安玖聽到他的聲音立馬走過來,滿臉懊惱,“你怎麽出來了。”


  “這位小郎君為何而來?”


  她擺擺手,“沒什麽大事兒,他正要走呢。”


  那小郎君冷哼一聲,“我分明看見她偷東西了,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她抵賴。”


  “你家丟了什麽東西?”謝翎臣淡淡的問道。


  “梅花。”他擲地有聲,“好好的梅樹,被她摧殘的不成樣子。”


  謝翎臣看安玖一眼,對方毫不躲閃的對上他目光,全然不帶怕的。


  安玖自信他不會出賣她,下巴一抬,“什麽梅樹,皇庭裏那麽多梅樹,怎地人偏偷你家的?”


  “我也想問你這個問題,為何偏要我們家的?!”那郎君咬著牙氣得直哆嗦,可見是真的惱了。


  謝翎臣聽了頭痛,“這位郎君,你們家的梅樹價值幾何?”


  “你想用錢就能息事寧人麽,告訴你,我家的梅樹自祖輩傳下來經曆一百三十二年,抵得過千金萬金就算……”


  他聽了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一枚令牌,那小郎君見了目光一頓,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既然是祖輩留下的東西,自然要好生看顧。”謝翎臣遞出那枚令牌,上麵的紋路是北庭皇族的印記。“老樹難得,不要等有一天被人連根挖走了才追悔莫及。”


  他聽得暗自心驚,月前父親被貶了官,兄長在軍營裏被人打斷了一條腿錯過武試,家中勢力一落千丈。可眼前這人,他是怎麽看出來的,甚至還如此隱晦的提醒於他。


  那小郎君端看他半響才接過令牌,行一大禮,“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談不上。”他下了逐客令,“這裏既然沒有你要找的人,郎君還是去別處尋的好。”


  人走後,安玖立馬跳脫,“你給他什麽了,他樂成那樣連千金萬金都不要?”


  謝翎臣臉上卻沒了笑意,“桌上的梅花可是你私自折來的?”


  他很少冷臉,更別提對她了。安玖沒再扯謊,委屈兮兮的應了一聲。


  相國大人好不容易繃住臉,“為什麽要去偷人家的東西?”姑娘家家的不學好,從前偷香竊玉的事就沒少幹,現在可好,去偷人家的梅花,真是越活越過去了。


  這麽凶!她低頭看自己的腳尖,“……梅花好看,我想讓你也看看。”


  謝翎臣聽了一愣,真是訓也訓不得,好不容易硬著的心頓時軟的一塌糊塗。


  還能怎麽辦,無論是真是假,這黑心肝兒天生就是來克他的。


  安玖說完這句就等著挨罵,不曾想他沒了聲兒,眼角的餘光瞄到他在彎腰撿金鈴鐺,心裏微微一澀。


  謝翎臣用袖子擦幹淨鈴鐺,低頭將它重新係在她腰際,一雙大掌指骨分明,手指卻十分靈活,打成了一個漂亮的結。


  “梅花很好看,我很喜歡。”書生俊逸的眉眼說不出的雅致動人,安玖聽到這句,怔忡的望他。


  謝廷之,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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