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安安
戰火蔓延的地方寸草不生，放眼望去，一片荒蕪。
北邊的風刮在臉上跟刀子似的，黃沙漫天，不知掩蓋了多少屍骸。
深夜，營帳四周依舊戒備森嚴，無盡的火把綿延各處，照的大帳燈火通明。
外麵士兵們行走的腳步聲聽的人心惶惶，恨不得他們走的遠一點，最好消失不見。
憑空響起幾聲啜泣，接著漸漸地彌漫開來。
夜色裏一道纖細的身影起身，並不敢點燈，輕聲斥道，“別哭了，再哭下一個就輪到你。”
那哭聲竭力止住，仍是哭腔，“綺姐姐，阿秀昨夜就沒回來……”
“那也是她的命。”羅綺到底是不忍對個十五歲的小丫頭說重話，“快睡吧，明日還要早起。”
不一會兒，原先說話的丫頭哭累了沉沉睡去。
“快起來！都快起來！”營帳外衝進一夥士兵，舉著火把點燈，如驅趕牛馬似的吆喝出聲。
所有人都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哭聲和叫喊聲亂作一團。
岩罕木看見眼前這場景眉毛狠皺，他提把長刀猛地將身側的桌子砍成兩截，“都他娘的給老子閉嘴！”
眾人噤聲，紛紛抱臂圍在角落裏。
“快點，殿下那邊催的急了。”
他一聽臉色更沉，兩眼森森的環視四周，一個個的把她們打量過去。“你，出來。”
被點到的人呆愣的抬起頭來，待發覺周遭的人都在看她時冷不丁發出聲尖叫，“不要，不要，我不要去……”
幾個士兵得了命令上前拎人，推搡中她回頭望了一眼，哀求至極，“綺姐姐救我……”
羅綺是呆在這裏最久的人，能活下來就說明她從未被選到過，其中的原因就更直接了。
“岩罕大人……”羅綺盈盈一拜，“這丫頭才剛來沒幾日，歲數又小不懂規矩，萬一衝撞了殿下如何是好。”
岩罕木看見她時麵容稍緩，“那邊催的急，上次的阿秀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一句，我看她就不錯，至少還能叫喚二聲。”
羅綺微微猶豫，那側的人哀戚的叫喚起來，“姐姐，姐姐救我……”
她這可憐的模樣和羅綺早逝的幼妹十分相似，她妹妹是病重而死的，走的時候亦是一聲聲的喊著姐姐。
“大人若是一定要挑個人去，不如就讓我去。”
“你！”岩罕木盯著這女人，想也不想，“不成，你年紀大了長得還一般般，殿下看不上眼。”
羅綺雖知這是借口，卻也氣惱他如斯直白的話。
“大人是要選長得好看的人是不是？”癱坐在地上的綠翠眼光一閃，仿佛抓到了生的希望，“這裏有個人比我好看一千倍一萬倍！”
“綠翠！”羅綺眼神製止。
“當真？”岩罕木逼問，“若有欺瞞老子當場宰了你！”
綠翠臉色發白，抬起手來遙遙一指混在人群中一抹身影，“就是她……”
被點到的人正抱著膝蓋縮在角落，長發披散，穿的身整齊的袍服。埋下大半張臉，隻露出雙秋水般的眼瞳。
岩罕木的眼神一亮，“就她了。”
“不行！”羅綺衝出去護在那人身前，“她一個癡兒，不過容貌出挑幾分，你讓她去做什麽？！”
“是個傻子？”他遲疑。
“岩罕木你死了！快帶著人滾出來，殿下那邊快壓不住了！”外麵傳來催促聲。
他一咬牙，“就她了。”
幾個士兵來拉人，羅綺拉扯不過，倒是那癡兒忽地站起來，一把將其中個八尺高的漢子推了出去。
隻一瞬，便被其餘幾人製服。
她雙手被扣，齜牙咧嘴的好好一張美人麵不忍直視。
這副模樣到了那人麵前，恐不會死的更快！羅綺拉住岩罕木衣角，“你讓我再同她說幾句話，就幾句話……”
他皺眉，“你這娘們兒，快些。”
那癡兒尤自掙紮，似受到威脅的小獸，羅綺緩緩靠近，抬手撫過她頭頂，女子的聲音柔和的仿佛流水般，“安安，你乖，回來綺娘還給你做好吃的……”
“綺娘。”癡兒定定的看她，收起凶狠的表情，眨巴著眼睛看上去乖巧至極。
“帶走！”岩罕木下令。
這群人走後，營帳裏又恢複了冷清。
眾人重新上了榻，這回誰都沒有睡意，四周又響起原先的啜泣聲。
綠翠望著漆黑的帳子，語氣喃喃，“下一個又會輪到誰？”
她一想到自己會死便忍不住的要哭，聲音斷斷續續的，而這一回，睡在旁邊的羅綺再沒有起身安慰。
……
夜風吹在臉上冷的跟刀子似的，那癡兒細皮嫩肉的走這一路卻沒有半點抗拒。
岩罕木看在眼裏，果然是個傻子。
“倒是個美人。”耶律齊看清楚對方的容貌時呆愣了瞬，隨即反應過來，“老木，你這回挑的人不錯。”
“你叫什麽？”
美人沒應，還朝他齜牙示威。
耶律齊猛地一驚，不敢置信的看向對方，“你要死啊，這傻子能用來幹嘛，我們要的不過是能端茶倒水的婢女，就這麽難？”
“按殿下換奴才的速度，一人有九條命都不夠用。”岩罕木頭痛，“送進去吧，大不了我明天再找個人過來伺候。”
於是那癡兒就被帶進了帳子裏，用熱水洗得香噴噴之後換了身衣服，帶到另外一個營帳。
從頭到尾，這癡兒就沒有半點反抗，泡在熱水裏麵她甚至鑽水裏愜意的吐了個泡泡。
……
主帳中，燭火昏暗。
她是被人推進來的，不甚跌倒在地，因著地上鋪了厚厚的毛毯並不覺痛楚，因衣物不合身，踩著了袍角，跌跌撞撞的就爬了起來。
地龍燒的火熱，她站起身，嫌棄的脫掉了靴子赤腳站在了黑色的地毯上。
王座之上，有人已盯了她多時。
一身黑襖，長發束冠麵色多陰柔，狹長的眉眼由無數血腥戾氣浸染。他腰上掛著把金刀，眸色陰鬱而寒冽，蒼白似鬼，唇色卻帶著豔麗的紅。
那癡兒緩緩的抬眸望去，他便輕而易舉的看清了對方的模樣，“東陵的長公主？”
下一瞬，他身形似鬼魅飄然至前。一手扼住了對方咽喉，對上那雙剔透的眸子，他愣了愣，隨即失笑，“噫，原來是那個替身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