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破軍一曲

  一道黑影驀地現身,恭敬的站在一旁,“夫人,該回去了。”


  李哲瞬間回過神,腦子裏什麽旖旎通通消失不見。


  安玖頷首,勾著空酒壺站起來,往來時的路趟回去,同他擦肩而過。


  那瞬間,李哲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悵然若失?


  於是直到她消失不見了,他才猛地想起來自己還沒從她口中得到承諾。


  而後天,就是趙玉臣一案複審之日。


  ……


  五月二十一,天晴風清,相國大人休沐在家。


  謝翎臣早間起來打了套拳,用過早膳,便坐下來老神在在的下棋了。棋子放在一側,棋盤錯落,黑白子走勢散漫,隨性的很。


  等了許久,他飲口茶,問旁邊的小廝,“現在什麽時辰?”


  “巳時了。”這都等了一個時辰,金子暗自嘀咕,虧得您有耐心,自己跟自己下棋還挺樂嗬。


  謝翎臣瞥他一眼,“當小廝委屈你了是吧。”


  “哪能啊,金子雖是個小廝,可也是爺身邊的人,旁人羨慕都來不及,怎麽會委屈?”


  白子啪嗒一聲落下,驚得金子抖了抖,謝翎臣麵無表情,“都敢給我臉色看了,我看你才是爺。”


  金子閉了嘴,低下頭做恭敬狀。


  “若是再犯,你也不用在我跟前呆了。”


  “喏。”


  謝翎臣教訓完人,心裏舒服不少,捏著棋子看到先前白子落下的地方皺眉……不小心吃掉黑子了。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他耳力靈敏,此時卻盯著棋盤,直到那人將將走到門口,才故作不經意般的抬頭。


  這一眼看的,就有些收不回來。


  長發綰成了留仙髻,穿得一身的白卻愈發出塵了。削肩細腰,衣袂飄飄,抱著把長琴行走間恍若神女。


  黑子脫手而出,落在地上滾出去再停在那人腳邊。


  安玖抬眼去看,相國大人右手輕扣案幾,麵上風淡雲輕,“怎麽來得這麽早?”


  她看了眼外麵的天色,以為他是諷意,直接道,“是來遲了罷,叫你好等。”


  安玖說話間彎腰去拾地上的黑子,收在掌心,幾步間到了他麵前,“喏……”


  那小小的黑玉石子,越發襯得皓腕凝霜,相國大人一下握住了那隻手,不經意摩挲了二下。


  安玖一股子惡寒冒上來,忍著要給這下流坯子的一巴掌。“今日踏青,還去不去?”


  相國大人思了瞬,抬臉,“……不想去。”


  安玖一巴掌就落了下來,沒敢打臉,拍掉他的那隻手道,“既然不去,你為何又讓我好好打扮一番?”


  他慢吞吞的答,“女為悅己者容。”女子會為了喜歡自己的人精心打扮。


  安玖聞言嘴角一抽,她還真的差點就信了。


  相國大人將人帶進懷裏,溫香軟玉心情極好,“玖兒,叫聲夫君來聽聽。”


  擦!“你莫不是腦子磕哪兒磕壞了?”


  謝翎臣掐了把她的腰,安玖痛的跳起來,“你大爺的……”


  相國大人按著人硬生生給坐腿上了,也是黑了臉,“再罵試試?”


  “你大爺。”


  “叫夫君。”


  “你大爺。”


  “安玖!”他直呼她姓名,好好的張俊秀臉龐都給氣歪了。


  安玖瞧著於心不忍,拍了拍他頭頂,“好了,不要生氣了,容易老的……”


  他提醒,“你也隻比我小二歲。”


  她同意的點頭,“但是你長得像三十歲。”


  相國大人今年,二十有三。


  金子站在下首,無奈歎了口氣,自家爺吵架什麽時候贏過。


  ……


  吵吵鬧鬧的還是出門了。


  一葉扁舟,一盞茶,一盤棋,一把琴……身側除了他們,再無他人。


  湖麵平靜,時有漣漪波起。


  香爐嫋嫋紫煙,幾聲琴音徐徐。隔著張小幾,棋還是先前的那盤棋。


  謝翎臣半撐著額,神色放鬆,欣慰此刻歲月靜好。


  他看對麵的安玖,她不開口的時候真是極好的,優雅貴氣,似個大家閨秀。


  前調落,潮水起。琴音輕漫暗藏鋒芒,激流勇進。


  他不覺坐的正了些,眼神也變的不同。


  安玖奏到興頭上,琴弦一挑,琴聲開始亂來了。


  如鬼哭狼嚎群魔亂舞,聽著便讓人不適,心煩意亂驚慌不已。


  謝翎臣眼神陰沉的盯著對麵的人,安玖不覺,奏的更加賣力。


  後調平,嗚嗚咽咽如泣如訴,仿佛山間陰風刮過荒塚孤墳,駭的人雞皮疙瘩起了滿身。


  再看安玖奏琴的神色,已然是進入忘我境界了。就在最後收尾的時候,她手方抬起,一道罡風劃過,琴弦斷,再無音。


  她睜開眼睛,見相國大人臉色難看,啞著聲音問道,“給我好好彈一首曲子,很難麽?”


  “你為了你妹妹們,為了你的手下,為了那韋宗權,甚至是為了個風月女子都能以誠相待。對我好一些,很難麽?”


  安玖放下手中長琴,不太理解他為何這副傷心欲絕的表情,“此曲名為破軍,昔日荊城一役,你帶援軍前來,救我於危難之中。”


  謝翎臣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知道,她原來一直都知道!


  安玖望著斷了的琴弦,輕歎,“若無謝廷之,怎會有今日的安玖。對你,我是感激的。”


  “隻有感激?”


  她難得正了神色,“我欠你許多。”


  “不稀罕你欠我。”謝翎臣轉過頭去,臭著臉,“我要聽鳳求凰……”


  若他一開始就想聽這曲子,直說便好了,何必兜兜轉轉讓她重新譜首曲子。等奏出來又不樂意聽,還使這些小脾氣,心思反複跟姑娘家似的。


  安玖隻覺得好笑,“琴弦斷了。”


  見他目光又轉陰沉,安玖無奈,抱了琴準備認真的奏。曲聲方才瀉出,船身搖晃了下,外麵傳來金子的聲音,“爺,靠岸了……”


  這就很尷尬了,安玖眼神無辜,“天意如此,看來強求不得。”


  相國大人麵無表情,接過她手裏的琴背上,又伸手去扶她。


  剛踏出船,一陣清涼的風拂過麵龐,讓人心曠神怡。目之所及是大片的桃林,不遠處的寺廟正傳來鍾鳴之聲。


  正怔忡著,林間有人大步而出。一身玄衣,麵容似刀削斧刻,高鼻薄唇,硬朗貴氣,令人見之神往。


  安玖隱約覺得此人身影熟悉,直到他開口道,“數日未見,夫人可還記得在下?”


  這句話問出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不過再見的時候如此心平氣和,倒真跟她想象的不大一樣。


  她原以為,這位東陵的攝政王殿下該恨不得親手殺她而後快才是。


  於是安玖露出個無害的笑容,“殿下大量,小女子佩服至極。”


  這女人!魏非墨眸子一深,正要說什麽。


  謝翎臣眼刀子一掃,“我近日心情不佳,待人接物保不準會衝動些。”失控起來捅你幾刀也不是不可能的!

  麵前兩人俱是天人之姿,魏非墨看著他們,心裏冷笑,一對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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