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別做多餘的事
這話說的討巧,若安玖真是個普通女子,恐不得要默默歡喜著。可對於曾位極人臣的安玖來說,這話未免太輕佻了。
“這話仿佛在哪兒聽過。”她眯著眼,拍了記額憶起,“可不就是風月樓裏裏的男人時常對姑娘們說起的麽。”
“玖兒,你是不是非得這樣?”謝翎臣對上她,兩人靠的極近,他眸中柔光不再,眼神裏帶著三分警告。
安玖打賭,這廝絕對沒有追過姑娘。你看他,連句哄人的話都不會說。她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他都聽不出來。
她的目光落在相國大人的臉上,他的皮相自然是極好的,十足的俊逸儒雅。
安玖看著他眉間的皺褶,忽而露出一個極淺的笑意。
這笑意是如此的淺淡,與她往日裏的嘲弄諷意截然不同。
謝翎臣看不明白,可一見著她笑,他眉宇間的戾氣都散去了幾分。
“我不是非得這樣,謝廷之,你若不當我夫君,我們便還像從前那樣。”
謝翎臣抿白了唇,語氣強硬,“你想都別想。”
她嘖了一聲覺得可惜,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盤子,轉身要走。一隻手卻比她更快的伸過來,奪了盤子捏在手裏。
安玖見他如母雞護崽似的做派,嘴角抽了下,也沒說什麽,自顧自的走了。
謝翎臣看著她背影,恨恨的咬了口栗子糕,鹹的嘴裏發麻,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可他不知,那話安玖聽著也有瞬間的心軟,畢竟是沒有父母寵愛長大的孩子,祖父對她的要求甚高,為了糖撒嬌哭鬧之類的更是從未有過。
謝廷之啊,安玖睡犯糊塗的時候總會覺得他是個好的。
但很快她又清醒過來,臉上掛著嘲諷笑意。
……
五月十九。
趙玉成一案受理,大理寺卿李大人審理此案,相國大人監審,趙韋兩家為旁聽。
一個時辰後,案件審明燕飛花乃是無名氏所殺,而趙玉成則動手殘殺韋不器及無名氏二人。
仵作查驗屍體後發現,無名氏腰後刻著韋家族徽,且牙齒內藏有毒藥有韋家暗衛之嫌。
一審結束後,趙玉成收監,二日後複審。
地牢四層,趙玉成被押回牢房時,整個地牢都安靜了瞬。
等衙役們走了,這才有人湊上來問道,“你是真的殺了韋不器?”
“那可是韋家!為了個青樓女子,你值得麽?”這些人不敢置信,或者說是義憤填膺,為其不值。
趙玉成背對著牆,端坐在蒲團上看那本從角落裏翻出來的手劄。上麵的字跡龍鳳風舞,很是灑脫不羈。
第一句便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對著這九個字,看的幾乎魔怔了。
李哲買通了衙役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幕,他跪坐在蒲團上脊背挺直的,許久都沒有動靜。身上穿的還是那件藍裳白袍,衣襟已染了汙漬,神色有幾分木訥。
他看得鼻子一酸,忍不住開口喚道,“阿成……”
趙玉成這才回過神來,抬眼瞧見了他,卻又挪開目光。
“趙玉成!”李哲眼裏噙著的淚還沒醞釀完已然散個幹淨,“你好大的出息,連人都敢殺了!”
他說完這句,眼眶又開始發紅,“伯母就一個嫡親的兒子,因為這事兒她不眠不休的燒香拜佛累的病倒在床上。你八十高齡的祖父,還有你的兄長日日為你奔波……等判了刑你這輩子就完了,大好仕途也葬送了,不過是為了個不相幹的人,你好生糊塗啊!”
他知道,趙玉成從動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會麵對怎樣的後果。可他還是這麽幹了,不是腦子一熱,是真真切切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很清醒,他從未如此清醒過。生或死,現實還是夢境。
“……我的短刀被當做了凶器,不知落在了何處,可否替我尋回來。”
“事到如今,你就隻有這句要說的?”
趙玉成沉默了瞬,“幫我轉告母親,代我說一聲對不起。還有我兄長,這幾日給他添麻煩了。最後還有我祖父,玉成不孝,枉顧他多年的教誨。”
李哲握緊了欄杆,狠狠的盯著他,“真的是你殺的人?”
他緩緩點頭。
“為何啊?”
李哲的聲音回響在地牢裏,離得近的人都屏息聽著那處兒的動靜。他們都想知道為什麽,為什麽一個前途無量的世族子弟甘願自毀前程。
趙玉成捏著泛黃的手劄,眼眸沉靜的,“無他,我看不過眼。”
“天底下的不平事何其多,你偏偏就對這件看不過眼?!”
“是。”他應下,聲音無波。那本是燕姑娘的最後一支舞,卻成了她的最後一夜。
她本該在這一夜後離開這風月之地,去過自己的灑脫日子。
她本該在這一夜見到那個等待許久的人,她本該以自己最好的模樣,跳那支最好的鳳凰舞。
她本該在這一夜後名揚四國,成為那話本子裏的風流人物。讓後人憶起鳳凰舞,唯獨想到燕飛花。
而不是以這種不堪的方式,慘死在冰冷的夜裏。
李哲對上他的神情,僵硬的退後一步,“你已經忘記自己姓什麽了嗎?”他的目光夾雜著三分怒氣,三分擔憂餘下的隻有苦澀了,“你會後悔的,等將來你想起這一天會後悔自己意氣用事……”
後悔麽?趙玉成捫心自問,不是後悔與否,而是他不能後悔。
前行的道路已然走偏了一步,由不得人後退的機會,他隻能走下去。“你訓也訓夠了,走吧,回家去。”
如此敷衍的一句話,已經敷衍的不能再明白了。
犯下大錯的明明是他趙玉成,可他卻火燒眉毛般的在旁邊跳腳,真是可惡!
“阿成,我不會讓你坐牢的。”他抹了把臉上微濕的汗,平日裏稍顯猥瑣的五官染上抹堅毅的神色。
趙玉成抬眸瞥他一眼,“別做多餘的事。”
他盯了他半響,不發一言轉身就走。
“阿哲。”趙玉成提高音量,“李哲!”
這個二貨!他坐在蒲團上,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