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陌上少年風流
“還在裏麵練琴?”
“老太爺。”小廝為難,“這都已經第三天了。”
這三天來二少爺把自己關在房裏,整日裏撥弄著琴弦,送進去的飯菜沒動多少就退了回來。
他們這些下人哪裏敢管主子的事,隻好派了人去請老太爺來。
房裏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琴聲,老太爺站在外邊聽了會兒,臉上的凝重漸漸緩和下來。
這曲聲古樸高雅,分明是琴藝大成,他如何能進去擾了孫兒的思緒。遂壓低了聲音囑咐小廝,“好生照料著,一有不對再來報我。”
“喏。”小廝苦哈哈的應了。
外頭老太爺剛走,房門忽地被人打開,露出少年人單薄的身影來,可不就是趙玉成。
“哎,少爺?”
“備水沐浴。”他的容貌隱約憔悴,可眼神卻透著股光亮,精神頭極好。
半個時辰後,趙玉成換了衣服用過膳食坐在蒲團上,以清水淨手,擦他那張寶貴的古琴,繼而珍而重之放進了琴匣內。“我要出門一趟。”
“少爺要去哪裏,奴才這就著人去備好馬車。”
“我此去須得有七日,不必讓人跟著,也不必去稟報老太爺。若是他來,一概尋個由頭推了。”他束好發,披上外袍,背上琴盒往外走。
小廝聽了大驚,“這可如何使得?”
“無事,我從前抄錄經書十天半個月不出門也是有的。”趙玉成回頭,輕輕瞥他一眼,帶著十足的警告。
那小廝急忙噤聲,眼睜睜的看著他出了門。
院子後頭那道牆,趙玉成十歲就能借著旁邊的歪脖子樹翻過去了,更何況現在。
頂級的世家貴胄一般都有暗衛的存在,他身邊自然也有,隻要不弄出大動靜,這些人一般也睜隻眼閉隻眼。
出去還是大白天,玉人閣自然還沒有開門,他背著琴作遊子打扮倒也低調。
好在習了武藝,按照前幾日的記憶一路暢通的進了玉人閣裏。從窗戶翻進去的時候,正巧將對鏡貼花黃的燕飛花嚇一跳。
“燕姑娘。”他自知失禮,彎著腰做賠禮。
“曲子補好了麽?”燕飛花笑問道。
他應聲,少年人臉上仍是透露出分傲氣,“盡可一試。”
燕飛花收拾案幾,擦拭幹淨桌麵,將爐子裏的餘灰倒出,重新添了新的進去。
做完這一切,她給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一側的椅上,透過這水霧氤氳去看那奏琴的少年。
他可真是年輕呐,淺藍的袍子裏麵是素雅的裳,並未束冠,長發一絲不苟的係在腦後。唇紅齒白,是好看的模樣。
方才跳窗進來的時候,險些讓她認作是另外一個人。
可怎麽會認錯呢?
這樣寡淡的顏色,那人從來都不喜的。他穿得是紅衣,喜歡的是烈馬美酒美人。有著不輸女子的好顏色,有著最柔軟的心腸,卻也是最薄情寡義的性子。
嬉笑怒罵,一雙眸子瀲灩多情。
第一道琴聲落下,似山間清泉般潺潺而落。
聽得人一震,她望向那奏琴人,恍惚中與記憶裏的紅衣重疊。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他慣常來玉人閣,喜歡和姑娘們玩在一塊,姐姐妹妹叫的可熟念,不像個客人,倒像是尋常兄弟姊妹。
她原先不喜歡他,因他是個世家公子,又在閣裏揮金如土,便覺得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東西。
那時她還未滿十三歲,眉眼都沒長開,十足的丫頭片子,整日裏最怕的就是唱不好曲兒跳不好舞,說不好話惹來挨打。
哭得最慘的一次,偏偏被他給撞上了。
“旁人都去玩了,你為何要躲在這裏哭呀?”他坐在樹上,大抵是被哭聲驚動,醒來時杏花拂落枝頭。
她一抬眸,便看清那襲紅衣,還有少年精致美好的臉龐,於是哭得更凶,“姑姑嫌我手腳笨,連最簡單的折扇舞都跳不好。”
“你跳來且與我看看?”
她不肯,他便跳下了樹,蹲在地上細細的打量她,一邊嘖嘖出聲,“多標誌的小美人啊,賞臉給爺笑一個?”
他擠眉弄眼,故作惡人,逗得她噗嗤一笑。
“哎,笑起來多好看呐!”他蹲下身,眉眼彎彎的,用袖子替她擦去淚痕。“這裏沒有旁人,你跳一個,跳錯了也沒有人會罵你。”
“可我沒有帶折扇。”
“這有何難?”他便從腰間解了扇子,塞到她手裏,“旁的玉佩環戒通通被人摘完了,還好給我留了柄扇子,可見是要贈給妹妹的。”
她聽得不好意思,舉著折扇要給他跳舞,賣足了勁兒要好好表現。前半段還好,最後收扇的時候力道沒穩住,扇子直接飛了出去,撲通一聲落進了不遠處的池塘裏。
她望著空空的手目瞪口呆,對方哎了一聲,咕噥一句,“這扇子是要成精了。”
又朝她笑,“不是跳的挺好的麽,像鳳凰一樣。”
她左右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的紅衣綠裳,羞惱道,“什麽鳳凰,拔毛的鳳凰落地的鳳凰才對。”
他聽了搖搖頭,“太學的夫子要我譜一首曲子給他,我早已譜好了,卻還沒想好叫什麽名,今日見了你才方知那首曲子的名字。”
“叫什麽?”
“便叫鳳凰。等你及笄那天,我奏鳳凰曲,你跳鳳凰舞,到時候你就是王城裏最有名的……”他一頓,“妹妹叫得什麽名?”
“姓燕。”她覺得自己的名字很是俗氣,羞於於齒,“燕飛花。”
“這名字太繞口了些,以後我便叫你小燕舞如何?”
“燕舞,燕、舞……”她呢喃著這二個字,頭一次覺得是被人在乎的。
“原來是想叫鳳舞的。”他想了想,“可鳳舞總覺的烈了些,鳳凰浴火重生,聽上去不得了,個中滋味實在難熬。”
“不若叫燕舞,做那林間的鳥兒,倒也自在。”
一曲罷,琴聲漸止,燕飛花緩緩回過神來。
趙玉成收了琴,麵色淡漠,“燕姑娘在想什麽?”
“在想一個人。”她望著他無波的眉眼,“你很厲害,不過三天時日,彈出來的琴聲卻能和他有五分相似了。”
“他是這鳳凰曲的主人?”
“是,他是這世間待我最好的人。”
不是心上人,是這世間待她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