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終須一別

  安雲衣和安想容離開的那日,天氣很好,風和日麗。


  馬車早就準備好了,車上每樣東西都在安玖列出來的單子上。隻有多,沒有少的。


  兩姊妹皆是著了素衣出行,臉上蒙著麵,一前一後的上了馬車。


  玉珠旁邊張羅著,時不時的又問她們,“二位表小姐,可有什麽遺漏,婢子也好叫人補上。”


  她們不說話,隻靜靜的坐在那裏,做最後的抗爭。


  玉珠見了暗自歎口氣,轉身吩咐車夫,“走吧,路上仔細些。”


  簾子放下來,馬車駛動。那兩個一左一右的掀開了簾子,望著謝府的門前,定定的看著,手指握得死緊,眼睛也不眨一下。


  婢子奴仆都回去了,石獅子門前空無一人。


  車馬越行越遠,那謝府漸漸的就變成了個小黑點,一個轉彎,便什麽都看不見了。


  安想容收回目光,望著被自己掐紅的手,低喃一聲,“雲衣……”


  安雲衣握著她的手,“想容,總有一天我們會回來。”


  車軲轆轉啊轉,經過城牆邊的桃樹時,濺起一片塵土,將那還不及墜落的花瓣碾碎了,混到了一處。


  “小姐為何不出去送一送?”玉珠一進門內,就看見站在長廊下的緋色麗影。


  四周的酒壇子擺了一圈,她坐在朱紅色的欄杆上,正仰著頭看天空,神色懶散,頗有些漫不經心的味道。“送什麽呢,終有一別的。”


  她隨手打開了酒壇蓋子,仰頭飲了大口,酒香四溢。


  玉珠默默看著,提醒道,“您還是不要喝酒的好。”


  她充耳不聞,酒壇子猛地一砸,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麵色沉靜,再無往常般嬉笑,“滾。”


  玉珠對上她眼神,有刹那間的寒意。


  ……


  安家的二位孿生姊妹莫名失蹤,謝家的二位表小姐亦是沒了蹤跡,二家身份天差地別,縱是有人都知曉亦無法聯想到一塊兒。


  自從送走了那兩個不省心的,安玖便一改往日的作風,變的安靜下來。她這一靜下來,時間也變的快起來。


  王城裏暗潮洶湧,表麵上卻比以往還要平和,殊不知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三月十七清早,金珠拿到了嫁衣便興致衝衝的奔進繡樓,叫醒小姐起床。好不容易將人叫醒了,把嫁衣放在旁邊,她便出去在外麵守候。


  可等了許久也不曾見小姐出來,正要推門進去,冷不防門就開了。


  霞衣似火,豔麗無雙。


  她倚在門上,微微勾著唇角,柔媚精致的五官仿佛用畫筆細心雕刻出來般的,任是老天也舍不得她身上有一處不完美的地方。


  明明是那樣豔麗的眉眼呐,卻硬生生給人一種天然去雕飾之感。黑發雪膚的絕世美人,她仿佛隻要站在那裏,不用做什麽甚至不用開口,就會有無數人前仆後繼的為她而來。


  玉珠愣愣的望著她,半響才反應過來,露出個笑容,“小姐,您這一身兒可比天上的仙女還要好看。”


  “哦。”安玖麵無表情的扶著門,“先不急著誇,你過來扶我一把,這衣服要把我勒死了。”


  玉珠聽了噗嗤一笑,連忙就上前扶她,“就是這樣的,新嫁娘還是要穿的苗條些好看。”


  安玖一手拖著過長的裙擺,猛地一甩,卻被金珠哭天搶地的按住,“可不能再撕了,再撕姑爺非得殺了我不可。”


  她這一哭,宛如洪水山崩,身上軟塌塌好幾層的肉抖啊抖。安玖摸了摸她頭上的小花,無力解釋,“……我就想轉個身。”


  她這才破涕為笑,“那我幫您把外衣脫了,坐下來盤發可好?”


  安玖還能說什麽,隻好坐在梳妝台前任她擺弄。


  “明日小姐就要出嫁了,今天說什麽都要先提前選好發飾才行。”


  銅鏡裏的人照的三分模糊,依稀能看的出美貌來。


  盒子打開,耳墜簪子還有象牙梳子平整的攤開來,幾乎擺滿了整個台子。


  “你家大人去哪裏了?”雖說婚前男女雙方見麵不吉利,但他不會真的顧忌這些吧!不過算算日子,倒真是有差不多一個月沒見那廝。


  將大人自動替換成合適的稱呼,金珠笑了一聲,“小姐可是想姑爺了?”


  象牙梳子一梳梳到尾,金珠的手極巧,繁複的發髻在她手下漸漸成形。


  安玖閑的厲害,從盒子裏挑來挑去,最後也隻挑了支紅豆簪子在手上把玩。她指尖撫過上麵紅色瑪瑙的凹處,嘖了一聲,“這簪子看的有些眼熟。”


  後麵的人動作有瞬間的僵硬,隨即又接了句,“這不是小姐及笄那年夫人送的麽,您最愛的就是這支簪子了。”


  “你可真能扯。”安玖聽了嗤笑一聲,隨手把它扔進盒子裏了。


  氣氛一時就安靜下來,等把那頭長發盤好,她才如常的活潑起來,“小姐,您還滿意麽?”


  “滿意,再滿意不過了。”安玖望著鏡子裏的另一個人影,不禁感慨,“昔日曾聽聞謝翎臣手下有無數能人異士,其中有極擅易容匿形者。我當時聽了便極為惋惜,這樣厲害的人才,竟不能為我所有。”


  “既不能為我所有,便隻好為我所殺了。”她歎息,“可惜這人狡猾的很,那還是我手下的暗衛們第一次失手。”


  身後一支冰涼的簪子輕輕抵在脖頸處,安玖回過頭時卻是笑意盈盈的,“金珠,或許我該叫你小圓?”


  “您究竟是如何知曉的?”


  還在用敬稱麽,安玖望著她,眸中有讚賞之意,“棄了你家大人,以後跟著我如何?”


  這句話,她不止一次同她說過,居然是從那時候便知曉了麽。


  褪去了無害的表情,金珠的臉上浮現嘲諷之意,“良禽擇木而棲。”


  哎呀,不用敬稱了麽。安玖握住她的手,滿臉的真心誠意,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最後一次機會,想清楚再答,否則我便會取你的性命。”


  “不必。”簪子掉在地上,她冷冷抽出手,“丞相大人救過我,我這條命便是他的。”


  安玖應了聲,“那還真是可惜了。”


  聽她的語氣,倒真是極為惋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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