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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滿城花雨海棠生香 一處相思來生續緣

  玉胭脂自從石雲卿死後,每日裏意念慘怛,回想起石雲卿對自己的百般好處,心如刀攪一般。每日到玉峰山石雲卿的墳頭去上一炷香,靜坐半個時辰才肯回來。這一天從玉峰山下走出,走到後塘街半山橋那裏,忽然看見遠處一個人匆匆忙忙往這邊趕,似乎是三雅園的廚子。走近一看,果然是廚子,納悶道:“你怎麽在這裏?”


  那廚子看見玉胭脂,欣喜又悲傷,將馮憐憐之事大概講述一遍,玉胭脂聽了大慟,眼睛忍不住滾出兩行淚來。兩人相對而泣,廚子哭訴道:“裴班主千叮嚀萬囑咐,玉姑娘趕快躲藏起來,無論如何不要到三雅園去。那個畜生馬大帥的人天天在外麵喊著索你,你若回去被他們抓了,可不是羊入虎口,白白地遭了荼毒害了性命?


  玉胭脂揩了淚痕,坦然說道:“多謝你來送信。但是我不回去,三雅園也必然被他們砸了,班子幾十號人的營生如何能過?況且這個馬仲麟馬賊,是我玉胭脂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每日心頭銜恨刻骨銘心,要找他還找不著,如今現放在眼前,我如何能不去會會?你且等我片刻,我回去收拾了東西就過來,我們一起回去!”


  廚子驚愕道:“玉姑娘萬萬不可。”玉胭脂含笑說:“你不用擔心,我自有主張。”於是回來收拾些簡要行李,害怕眾人生疑阻攔,所以不肯說出實話,隻含糊對眾人說:“我心裏煩悶,所以想到外麵靜一靜,吃飯時間也未必回來,你們不要惦記就是。”眾人以為是為了石雲卿的緣故,所以不加阻攔。玉胭脂看看徐英若,眼淚忍不住抖落下來,說道:“英妹妹,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看這些日子又消瘦許多。”徐英若看玉胭脂顏色雪白,神情憔悴,隻當是為毒殺了石雲卿內疚傷痛,回說:“姐姐自己也保重些。”


  玉胭脂點點頭,自己出來了。來到半山橋畔,約了廚子,一起到三雅園來。裴遷見了大驚,玉胭脂阻止他說:“戲班子總不能就毀在他手裏。他既然要我唱堂會,我就走一遭去。”裴遷頓足長歎說:“姑娘何必如此固執,大睜著眼是個火坑,你偏要跳進去。”


  裴遷哪裏知道:玉胭脂是個重情重義之人,自幼飽讀詩書,又多演繹忠孝節義英烈故事,胸懷中自有慷慨磊落之誌。當年風雪中徐樹錚以一狐裘相贈,又蒙徐樹錚夫婦認作義女,使孤苦無依的女子有了依靠,恩同再造,感激不盡。如今義父被馬仲麟害死,義母殉夫而死,早就發下不共戴天之誓:定要為義父義母報仇!後來左宇飛刺殺馬仲麟失手,馬仲麟中了‘彈指紅顏老’之毒,玉胭脂是處處留心的。正可惜無法靠近馬仲麟。此時聽說正是個機會,玉胭脂暗中運籌,下了殺賊決心。


  當下玉胭脂將紫蘇葉子和蘇合香浸和在一起研成粉末,又想茂仲景也是解毒高手,倘若解了馬仲麟身上的毒,自己再無機會下手。索性再加些砒霜來才能萬無一失,無論如何也要一擊致命!想罷又用些砒霜攪在一起,在袖口之處做了機關,將藥粉藏匿其中。自己濃妝豔抹好一番精心打扮,跟隨馬仲麟部下來唱這個堂會。馬仲麟聽說“徐樹錚義女”這五個字,心裏總有些驚顫,坐在大廳上麵鼓著眼睛仔細打探:隻見眾人簇擁著進來一個粉妝玉琢的美人,身穿大紅戲裝,香芬迎麵,美豔異常。臉上似喜非喜,眉梢似愁不愁。恰如昭君聞塞雁,又似楊妃舞霓裳。馬仲麟見此,心下想到:“好一個美人!比那馮憐憐還在上些!看她如此華麗嫵媚的裝扮,正好除一除馮憐憐的晦氣!”於是心下大喜。


  玉胭脂上前施禮說:“玉胭脂有事來遲,得罪大帥,萬望大帥見諒。玉胭脂仰慕大帥威名,不知大帥喜歡聽哪出戲,讓玉胭脂為大帥獻藝一回!”馬仲麟聽了歡喜說:“你高興唱哪出就唱哪出?拿你拿手的好戲來!”


  玉胭脂於是盈盈含笑,舞動雙袖,唱了一出《天女散花》,舞了一回《麻姑獻壽》。隻見彩帶繽紛,神女渦旋,異香撲鼻。馬仲麟更加歡喜,叫玉胭脂上前來飲酒吃飯。玉胭脂含羞答應過來,陪著吃了一碗酒,說:“這酒是好酒,隻是沒有樂舞,少了雅興。”於是當著眾人麵滿滿斟上一杯,輕啟朱唇說:“大家看我斟上這滿滿一杯美酒,為大帥歌舞助興。當年唐明皇有貴妃做《霓裳舞》,今天就由我玉胭脂為大帥做《霓裳舞》可好?我這舞是舞起來了,可這杯中之酒一滴不灑!倘若灑了,那就不是功夫!”


  玉胭脂說罷,端起那酒杯,囑咐管弦一起奏來,就在那大廳之中央蹁躚飛舞,左旋右馳,跳了一曲《舞霓裳》。但見玉胭脂楊柳身軀回旋往複,下腰銜杯,忽而向上,忽而向下,那酒卻不曾灑出一滴來。看客們看得癡癡的都高聲叫好。豈料玉胭脂已趁回旋下腰的時機,酒杯正好在袖子下麵,玉胭脂趁機在眾人眼皮地下神不知鬼不覺將藥粉撒入酒中。真乃天下奇女子也!一曲終了,馬仲麟也歡快大聲叫好,玉胭脂旖旎半醉,一雙桃花眼睛似醉非醉,迷離朦朧,輕飄飄晃悠悠站在馬仲麟身邊,嬌聲說道:“大帥!既然說好,何不滿飲此杯?”馬仲麟生性多疑,接了杯子,似乎還有些猶豫。玉胭脂嫣然巧笑道:“大帥,這酒還沒有沾上脂粉氣,還是我先喝吧。”明知是索命毒酒,卻欣然置於唇邊,輕啜慢飲喝掉小半杯,用剩下的半杯含笑讓馬仲麟。馬仲麟開懷大笑說:“好一個可人意的玉胭脂,標標誌誌的美人!”一手緊緊攬著玉胭脂,嘴接著玉胭脂手裏的杯子,咕隆兩口將杯子裏的酒灌下去了。玉胭脂見此情景,心中大喜,歎道:“真乃天助我也!使我玉胭脂能立此奇功!縱使此番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馬仲麟喝了玉胭脂半杯殘酒,體內的毒性迅速開始發散,忽然覺得腹痛難忍。連忙去運功調理,誰料還有砒霜之毒乘機攻入,五髒六脾之毒深入膏肓,瞬間已是必死之人。馬仲麟忍痛掏出手槍對玉胭脂說:“你?你怎麽下的毒?你竟敢對老子下毒?”


  玉胭脂微微含笑,用玉指指著他說:“罪惡到頭終有報!你殺我義父之時,當知有今日!我玉胭脂日夕含恨,恨不能食肉寢皮,為我義父義母報仇。似你這等殘忍獸性之徒,天人共誅,豈待明日!今日死在我玉胭脂手下,當知朗朗青天,善惡有報!”


  馬仲麟怒不可遏,抬手欲要開槍,然一腔怒氣引發肝髒肺腑毒發,頃刻四肢抽搐倒在地上。玉胭脂見馬仲麟嘴角流出一枉烏黑的紫血,雙目圓睜暴斃而死,慨然對天長歎道:“義父義母泉下有知!玉胭脂替你們報仇了!”玉胭脂說罷,腹內毒發,身體顫顫悠悠已站立不住。可憐雪膚花貌真仙子,一朝花落卻匆匆!當下玉瓶迸裂,柔腸寸斷,隻剩一縷香魂,飄飄蕩蕩黃泉路上去了。後人有詩歎曰:

  可歎當年才藝絕,過目不忘令人嗟。紅粉英雄立國色,梅花骨格標風月。氣骨當在紅拂上,才藝能比薛濤箋。誰知紅顏天也妒,滿城海棠盡落雪。


  馬仲麟一死,群龍無首,馬仲麟的部隊立刻慌了手腳。此時上海的革命黨早已組織起來聲援北伐軍,孫傳芳的部隊和革命黨聯手,很快殺回上海,將馬仲麟的部隊趕回山東。上海有些士紳敬重玉胭脂奇女子,將其屍身送還三雅園。此時殷震賢、閔采臣、左宇飛等人已經趕往上海,得知殤了玉胭脂,眾人無不摧心剖腹,傷痛慘怛。徐英若哭得死去活來,哭著叫“狠命的姐姐”,哭過去了好幾回。


  殷震賢聽說“沒了”玉胭脂,一下子被挖走了心肝一般。他無法相信這是個事實,明明感覺玉胭脂就在身邊,還在盈盈含笑,如何一瞬間就陰陽永隔?這個女子,她太決絕了!隻淡淡地說了一句告別的話,頭也不回就走了!隻要有紫蘇藥引就可以讓馬仲麟毒發身死,她非要加上砒霜,她不準備給馬仲麟任何反擊的機會!一個瘦弱弱的女子,怎麽會有這麽決絕的決心?真是“猛氣上雲霓,雖死情益揚!”


  殷震賢一點也不奇怪玉胭脂做出這樣的舉動。她為了勝盛王爺,凝神瀝心硬是死記住了身段和曲譜;為了護衛國寶,她大膽謀劃了李代桃僵;即使深陷圇圄遭受酷刑,她也能利用最後的一息機會傳遞信號;而麵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和國家仇敵,她柔腸寸斷也要端出那些致命毒藥。她就是那樣一個有心人,以自己的生命做代價,毅然決然為徐樹錚報了仇!她做得真幹脆,真漂亮,也真決絕,一擊斃命,一舉成功,不給對方一點點反擊的餘地!

  殷震賢覺得:這就是一個奇女子,他殷震賢自愧不如。


  玉胭脂的遺物,應當是徐英若去收拾,可是徐英若哭得人事不知,聞訊而來的閔姊隻好含了淚親自去收拾。玉胭脂遺物很簡單,除了一些昆曲曲譜,就是徐樹錚當年送她的狐裘大衣。閔姊將曲譜收起來給閔采臣和殷震賢留下作紀念,玉胭脂常帶的首飾,留一些給徐英若和牧芷蘭做念想。狐裘大衣是玉胭脂心中最看重的,給她披在身上,讓它在地下陪伴她。其他遺物收拾已畢,才在狐裘大衣的口袋裏發現一張紙條,是玉胭脂赴宴之前偷偷留下的。閔姊急急拿著給殷震賢送去。


  殷震賢聽說玉胭脂還留下了信,擦了淚眼去看,果然是玉胭脂清秀的小字,隻有幾行:


  殺賊本我心願,一死功成,正慰我心,諸位不要為我傷心。我死後請葬我於玉峰山下。我日日得聞昆聲,平生有慰,死亦無憾。我不能照顧英若了,替我照顧好!

  殷震賢看罷,又痛哭一場。想著玉胭脂已去,隻有這一張紙條是她生前留下的最後心願,所以緊緊捧著握著,不忍離開一會兒。此時上海灘已被孫傳芳和革命黨攻下,左宇飛協助黃鑫炸下了茂仲景用作秘密基地的德茂藥房,茂仲景和陸順早已躲得不知去向。上海督辦處原班人馬都陸續回來赴任,上海灘逐漸恢複舊貌。玉胭脂深入虎穴用計毒殺馬仲麟的烈行很快傳揚開來,大家盛讚“百男何當益,不如一女良!”大街小巷民眾交口稱讚,有口皆碑。報紙上也都是讚揚玉胭脂的新聞,親自到靈前祭奠玉胭脂的人更是絡繹不絕。


  這一日,門外來報,工部局文藝部次長裘文攜夫人來拜。殷震賢抬頭一看:隻見裘文攜著一個渾身素服的女子進來了。那女子卻麵熟,仔細一看正是鍾素素,方知她另嫁了裘文。裘文恭恭敬敬祭拜了玉胭脂,轉身對殷震賢說:“殷公子!玉姑娘所作所為我非常仰慕!殷公子對我裘某有恩,所以我也想還你一個人情。當我探知有人刺殺徐次長的消息,就趕快通知你,誰想還是沒有能救得徐次長的命,我感到非常遺憾!”


  殷震賢道:“原來是你送的信!我不知道我有什麽人情給你?”


  裘文道:“當年我患了病,是你用奇方五飲丸救治,我一直感恩在心。在和金慶班的最後對決中,我還是給了三雅園最後一票。當然這不是人情,是由衷推崇三雅園的技藝。如今馮姑娘不幸遭難,又殤了玉姑娘,本人也感到非常沉痛。請節哀順變!”


  殷震賢連連道謝。鍾素素嫋嫋婷婷走出來,親自上了三支香,恭恭敬敬行了祭拜禮,才感歎說:“我是昆班出來的人,各樣出類拔萃的人我見得多了,唯一令我有三分尊重的就是玉姑娘。沒想到她如此忠烈,竟做了此等名垂千古的義舉,這又在我鍾素素之上了!所以我親自來祭拜她!”


  殷震賢再次謝過。裘文夫婦才準備回去。鍾素素挽著裘文的胳膊,回眸看了殷震賢一眼,神情幽幽怨怨,似有許多話語。最後淒然一笑,對他點點頭走了。


  殷震賢不知道鍾素素怎麽這麽快就嫁給了裘文。才剛剛幾個月的功夫,上海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裘文最喜愛的馮憐憐沒有了,鍾素素一心依靠的盛王爺也沒有了,夫婦兩個同病相憐搭配得也很合適。隻是,殷震賢心裏有點酸酸楚楚的感慨:這個世界變化太快,快得有些跟不上趟,快得有些想不明白。


  殷震賢神思恍惚愣了片刻,褚敏瑜進來了。褚敏瑜來到玉胭脂的牌位前麵,剛剛拜了兩拜,眼淚忍不住流下來了。褚敏瑜取出手帕擦擦眼角,對殷震賢說:“我也是剛剛聽說這件事。玉姑娘何等聰慧伶俐的女孩,竟這麽去了!”殷震賢不免傷感,勸慰說:“如今多事之秋,旦夕禍福,也都各安天命吧。”


  褚敏瑜擦幹眼淚,說:“夫人在逃難途中已經生產,還好母子平安。如今帶著孩子不方便過來祭拜,所以我一人代勞了。”殷震賢點頭說:“母子平安,也是秘書長的福氣了。”


  褚敏瑜說:“如果不是當初你來報信,恐怕早被那群人算計了,隻是可憐了泓四了!”說完又忍不住流眼淚,問泓四的墓地,說要去祭拜。殷震賢告訴他地方,褚敏瑜點頭說:“我這就去準備些香燭,可憐泓四那樣喜歡熱鬧的人,死後卻如此寂寥。茂仲景竟然是這樣禽獸不如的人,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兩人談了一會兒,依依惜別。褚敏瑜說:“我不日就要跟著孫將軍到北邊去布防。我不在的日子,你要記著多去看看泓四,替我帶些香果供品,也好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殷震賢一一答應,褚敏瑜才放心離去。靈堂空了之後,殷震賢覺得玉胭脂還在他身邊,還在看著他,他無法相信玉胭脂已經死了!這個聰穎可親的妹妹再也站不到他的麵前,再也不會指著他的鼻子取笑他了!她什麽時候有這個想法的?殷震賢想起在徐樹錚的葬禮上,徐英若哭得哭天搶地的時候,玉胭脂就是那樣愣愣的,沉默的,一滴眼淚都沒有,一副斷然決然的樣子。她一定在那個時候已經下了決心。這是一個多麽有心計有膽量的女子啊!可是自己,卻不知多少回傷了玉胭脂的心。如今想要給她說一句話,或者笑一笑,都沒有機會了。玉胭脂,我的玉妹妹呀,你現在到哪裏去了呢?外麵冷不冷,黑不黑?你一個人會不會寂寞?玉姑娘!你還聽得見你賢哥哥的話嗎?我多想聽見你答應我一聲,再叫我一聲賢哥哥呀!


  殷震賢想到如此,心內纏綿,心緒飄搖,腦子裏忽然轉出幾句曲子,開口唱道:“則見風月暗消磨,畫牆西正南側左。蒼苔滑擦,倚逗著斷垣低垛,因何蝴蝶門兒落合?早則是寒花繞砌,荒草成窠。似這般狼籍嗬,敢斷腸人遠、傷心事多?”


  唱了幾句,不覺淚流滿腮,悲從中來。殷震賢雙手抱著膝蓋,感覺極端悲痛塞滿肺腑,隻想要痛痛快快慟哭出來。正是: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此生若惜別,恨不相隨去。


  又曰:


  花落梧桐鳳別凰,此時無聲更淒涼。潘安縱有詩和賦,一半音詞是悼亡。


  此時左宇飛、閔采臣、徐英若等都在靈堂後麵候著準備起靈,閔采臣聯係了茶房,準備將玉胭脂的靈柩起靈以後運往昆山。忽然聽到殷震賢悲聲大放,哭聲心酸腸斷,都忍不住又流了淚。閔采臣心中悲痛不比殷震賢略減一些,隻是默默忍受,為玉胭脂盡最後一份心。當下收拾停穩,閔采臣對茶房示意說:“起靈吧!準備出殯!”


  忽然聽得門外有人喊:“且慢!請等一等!讓我們送玉姑娘一程。”


  眾人吃了一驚,門口走進來幾個軍裝筆挺、威風凜凜的人,為首的正是黃鑫。


  黃鑫走上前,對著玉胭脂的遺像說:“玉姑娘的行為,堪比我們的鑒湖女俠秋瑾。這次革命黨順利攻入上海,玉姑娘立下頭一功。雖然玉姑娘不是我們革命黨,但她的行徑值得我們敬仰。為此,我們獻上最神聖莊嚴的禮物——”


  隨著話音,一麵青色的革命黨旗幟被莊嚴展開,鋪在玉胭脂身上。幾個人一起肅穆立正,對著旗幟行了一個莊重的軍禮!黃鑫說:“玉姑娘!我代表中華民國,代表數萬萬中華同胞,向你敬禮!你是為國犧牲的英雄,配得起我們的國葬!”


  幾個人再次神情肅穆,一起向玉胭脂敬禮!

  那旗幟煥然斐然,莊嚴而精神。令所有人肅然起敬!


  掌管喪禮的茶房主禮喊了一聲:起靈了!哀樂聲起,靈柩隆重出門。外麵已經黑壓壓擠滿了送靈的人。靈柩出了三雅園,但覺清香四溢,落紅繽紛,不知誰說了一聲:“奇怪了!怎麽滿城的海棠花全開了!”但見玉胭脂棺木所到之處,滿樹滿樹的海棠花不知何時已全部綻放,開成了滿城的粉色花海花雨,撲撲簌簌為玉胭脂送行。


  是夜,玉峰山上,月色皎潔,素輝嫻雅,一行人都靜坐著不忍離去。牧芷蘭傻傻地說:“玉姐姐說:她葬在玉峰山下能天天聽到昆山腔,不如你們就給她唱一場吧,好讓玉姐姐在九泉之下不會寂寞。”閔采臣點頭說:“這話聽起來傻,其實卻是最真的。玉姑娘唱了一輩子昆曲,愛了一輩子昆曲,如今去了,也是喜歡玉峰山上的昆聲。我們就做一場戲,給玉姑娘一起聽聽吧。”


  眾人聽了都點頭說是。於是取來曲笛,對著玉胭脂的墳塋遙祝道:“玉姑娘,還有石公子,你們都是極愛昆曲的人,我們如今就在這玉峰山前擺下場子,唱上一折兩折,你們泉下有知,也和了我們一起唱,這樣即使睡在黃土壟中,也不至於寂寞。”


  這時笛聲輕輕嫋嫋飄在半空,淒清月光之下,樹影花影人影交織在一處,時分時合。當唱到“恨西風,一霎無端碎綠摧紅。天嗬,他一星星說向咱傷情重,但願那月落重生燈再紅”之時,四圍霎時寂靜無聲。但見柳枝依依輕柔,夜風習習生香,邈邈然遠處似有歌聲,似斷似續,似無還有。眾人聽得如癡如醉,好夢初醒。


  藤下一郎召集來陸順和茂仲景說:“現在形勢不利,我們必須趕快找到‘鵝貝雪花龍骨’,才好和興亞院交代。那個石雲卿就是‘風’,他已經指令我們配合他的行動,可是不知為什麽他突然消失了!我們已經查到他最後現身的地點在昆山,所以這批寶物很可能就在昆山!你們馬上帶上我們青龍會最精幹的武士,到昆山尋找這批寶物回來。這次隻能成功,不能失敗,否則我們隻好對天皇切腹謝罪了!”


  茂仲景麵帶難色說:“如今馬大帥身死,我們沒有靠山支持。孫傳芳又在緝拿我們,我們去昆山,恐怕太冒險了吧。”


  “混蛋!”藤下一郎罵道:“你這個膽小鬼!我已經給你辦了日本護照,你現在是日本國民,孫傳芳拿你也沒有辦法的!做事情隻有綠豆那樣的膽量,怎麽去做大事!”


  陸順連忙說:“藤下先生不要動怒!這件事情我們一定辦好!”


  藤下一郎點頭說:“可以肯定,‘鵝貝雪花龍骨’就在殷震賢那幫人手裏。近在咫尺的東西,我已經看到了它們白花花的樣子和興亞院讚賞的目光。你好好動動腦筋,一定要把它們從殷震賢手裏奪出來!”


  茂仲景點頭稱是,回來和陸順商量。陸順發狠說:“一不做二不休,我們必須抓住兩個女人,逼殷震賢交出龍骨。”


  茂仲景問:“哪兩個女人?”


  陸順說:“鄭一茹和徐英若!”


  茂仲景愣了愣,似乎有點猶豫。陸順惡狠狠地說:“現在我們已經無路可走!你還優柔寡斷!”茂仲景唯唯諾諾說:“怎麽敢?我隻是不知道如何下手罷了!”陸順悍然說:“我去抓鄭一茹,你去抓徐英若。隻要這兩個人到我們手裏,憑殷震賢多大本事都沒有用!下手要狠,決斷要快,你明白沒有?”


  茂仲景點點頭。陸順說:“我已經在昆山鄉下找好一處荒僻的宅院,我們就在那裏會會。一定要萬無一失!”


  上海本來形勢就不穩,褚敏瑜又隨軍隊到北邊駐防,陸順很快瞅準機會,將正在家中調養的鄭一茹蒙麵綁了出來,裝在一輛車中。等保姆、傭人發現慌慌張張報告給鄭家,鄭逸傑帶了人出來全城搜捕時,鄭一茹早已不知去向。


  這邊茂仲景秘密潛入昆山,伺機綁架徐英若。徐英若此時悲傷過度,父母慘死舊傷未愈,親如姊妹的玉胭脂也玉碎鳳死。每每想起就以淚洗麵。芷蘭天天陪著她落淚,常常開導她說:“玉姐姐何等樣人才?她去的時候滿城的海棠花都開了,也許是到天上做仙子去了。姐姐這般傷心,其實卻是白傷心了。不如我們就折些海棠枝放在她墳前,也許她在天之靈更歡喜呢。”


  徐英若聽著有理,就和芷蘭一起去玉峰山下折海棠枝。左宇飛想遠遠跟著,徐英若說:“現在有什麽事?你這樣跟著倒讓我們不痛快,就讓我們靜一下吧。”左宇飛聽聽有理,就不再堅持。徐英若帶著芷蘭天天去折些海棠枝,在玉胭脂墓前停留半日才回去。這邊茂仲景早已暗中窺伺,乘徐英若獨自一人在山腳下折花之際,迅速綁了起來用毛巾塞口,挾持到山後一個隱蔽的村落裏麵和陸順會合。徐英若被解開頭罩,一看是茂仲景,驚詫說:“你怎麽敢來到此?現在到處都在通緝你!”茂仲景苦笑著說:“英妹妹,你是不是盼著我早被他們抓住,砰的一槍給斃了?你真是希望我早點死是嗎?”


  徐英若憤怒說:“你和日本人勾結在一起為害中國人。現在政府已經在通緝你!你快點放了我們!”


  茂仲景幹笑兩聲,說:“嘖嘖嘖,就憑他們想通緝我?我才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英妹妹!英妹妹,隻要你告訴我‘鵝貝雪花龍骨’的下落,我一定帶著你遠走高飛。快告訴我!”


  徐英若冷冷看著他說:“你這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你做了多少壞事?你陷害自己的朋友,殺死無辜的泓四,還想從我這裏得到國寶的下落。簡直是癡心妄想!玉姐姐連死都不肯說出國寶的下落,我豈能告訴你們?走開!”


  茂仲景搖搖頭,說:“徐小姐,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不是你想象的這種人。徐小姐,我茂仲景可能對不起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我對得起你吧。我問心無愧,我對你是真心真意的。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恨我?


  “你是她的殺父仇人,她自然會恨你。”陸順陰沉沉笑道。


  徐英若聽此言大驚,驚訝地望著茂仲景。茂仲景驚恐地說:“你別胡說!我沒有害徐樹錚,和我沒有關係!你不要胡說!”


  陸順鄙夷不屑地說:“你就別演戲了!你敢說那隻鴿子不是你發現的嗎?你敢說那封假信不是你李代桃僵替換的嗎?茂公子,別做夢了,更不要心存幻想。這個女人是你的仇人,不是你的情人。她已經到了你手裏了,何必害怕她知道真相呢?”


  徐英若咬牙切齒說:“茂仲景!殺害我爹的原來是你這個敗類!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茂仲景恐懼道:“你別聽他的!他隻是為了挑撥我們的關係。徐次長的事情和我沒關係,你不要信他!英妹妹,我對你自始至終就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


  “你為什麽要綁架我?放了我!我賢哥哥知道你綁架我,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是的!英妹妹,殷震賢一定會來救你,我已經給他送信了,說他的英妹妹現在在炸藥桶上,讓他拿‘鵝貝雪花龍骨’來交換!這筆生意他一定會做的!”


  話音剛落,鄭一茹鬢發淩亂繩捆索綁被帶了過來,頭罩解下,愣了半晌,才認出是徐英若,驚訝道:“怎麽你也被綁在這裏?這般禽獸不如的畜生!如此膽大妄為!”


  茂仲景殷勤道:“褚夫人,您受驚了!我們隻是用用您,等我們辦完事就會送您回去的。您不用擔心。”


  鄭一茹罵道:“茂公子,你也是名門出身的書香望族,況且和褚敏瑜還是知交好友,怎麽會做出這般違逆不堪的行為?令人不齒。”


  茂仲景惱怒道:“人能做君子,誰去做小人?誰有頭發想要裝禿子?都是你們逼的!都是殷震賢處處和我作對!都是你徐英若處處貶低我,看不起我,把我的好心好意全部踩到地上!殷震賢有什麽地方比我強?你們全都愛他,幫助他,高看他!把我看得如同糞土!我這一次就叫你們看看,他殷震賢如何在我手裏化成糞土!”


  正說話間,門外一個武士來報:“殷震賢來了!”


  茂仲景狠狠冷笑說:“把這兩個女人都綁在那邊的炸藥桶上。你們幾十條槍都給我瞄準了!讓我看看殷震賢有多大的膽量,多大的本事!讓他進來!”


  “慢!他是不是按照約定一個人來的?後麵有沒有援兵?”陸順吩咐幾個黑衣人。


  黑衣人出去看了,回複說:“殷震賢帶著一個大肚子的女人一起來的。”


  陸順黑了臉冷冷道:“哼,這個人果真有膽量。叫他進來!”


  說話間,黑暗的屋子門口撩開一條白光,殷震賢和牧芷蘭在那白光裏一閃而進,屋子重新陷入黑暗之中。殷震賢眯了下眼睛,才看清屋子裏的狀況。


  “英姐姐!”牧芷蘭一看徐英若和鄭一茹被綁在屋子的一根柱角上,哭著喊著衝了過去。黑衣武士一把將她摔倒在地上。徐英若開口罵道:“茂仲景!你這王八蛋!芷蘭妹妹懷的是你的孩子,你竟然這樣對待她!天理難容!”


  茂仲景看了看牧芷蘭,果然已經身笨體拙,快要生產了。他嘿嘿奸笑兩聲,揮了揮手,那些武士鬆開,牧芷蘭哭著跑到徐英若身邊對茂仲景說:“你放了英姐姐!我來替她!她是孩子的幹娘!你放了她!”


  茂仲景冷笑說:“你來得正好!我正好一起帶走!來呀,把她一起捆了!”那些人衝上來,把牧芷蘭也捆起來,丟在徐英若後麵。牧芷蘭大著肚子站立不住,隻得半匍匐趴在地上。


  殷震賢指著茂仲景責問道:“茂仲景!你看清楚!芷蘭妹妹已經懷孕八個月,你馬上要做父親了!你竟然把她捆起來,可以說天良喪盡!”


  “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茂仲景陰森森地說,“你看到了吧,那邊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如果你妄圖救她們扯動了火藥線,那我們就轟隆一聲全部葬身在這裏。師弟,你是個聰明人,你當然知道我們想要什麽?”。


  “我知道你們想要‘鵝貝雪花龍骨’。‘鵝貝雪花龍骨’雖然是國寶,但是和我的英妹妹、鄭小姐相比,都不足為重。我可以告訴你們‘鵝貝雪花龍骨’的藏寶之地,但是你要先放了她們。”


  “見不到東西我們不會放人的。”陸順惡狠狠地說,“快說!龍骨在哪裏?”


  “不放人,我也不會告訴你們!”殷震賢鎮定地說。


  陸順冷笑道:“我不怕你狡詐多端拖延時間,我就用這兩個人的命來給你交換。你不說,我就殺一個!再不說,我殺第二個!就是你的救兵來了,我們一拉炸藥,也全部陪葬。你說說,徐英若,還是鄭一茹,你想讓她們哪個先死?我倒是想看看,你妹妹重要?還是你的戀人重要?”


  鄭一茹含淚看著殷震賢,低頭不語。徐英若憤然說:“賢哥哥你好糊塗!明知道是他們的陷阱你偏要來!死則死矣!玉姐姐死得何其剛烈,我徐英若是怕死的人嗎?何必再搭上一個你!”


  殷震賢痛心道:“我殷震賢死了何足惜!豈忍心讓妹妹遭賊荼毒?姑父姑母就剩下你這點骨血,我怎麽能袖手旁觀無動於衷?”


  陸順陰沉地笑道:“看來這個妹妹對你最重要。來呀,把刀壓在她脖子上!殷震賢,你說吧,龍骨在哪裏?”


  殷震賢說:“我有藏寶圖,我帶你們去!你先放了我妹妹!”


  陸順惡狠狠盯著殷震賢,“好,你不說?”指著徐英若指使手下武士說:“給我殺!”


  那武士舉起刀要動手,忽然聽見茂仲景驚慌失措喊道:“不要殺!不要殺!叔叔!不能殺徐英若!她是我的女人!”


  陸順狠狠給他一個耳光。“你這個混蛋!你昏了頭了?你真以為徐英若會跟你走?你以為她會嫁給自己的殺父仇人?”


  茂仲景連連搖頭爭辯說:“不!我不是她的殺父仇人!和我沒關係!英妹妹,你別聽他的,英妹妹,你會跟我走的對吧!”


  徐英若憤怒道:“我不會跟你走!你這個禽獸,我恨不得殺了你!”


  茂仲景跪在地上拉住陸順的衣襟說:“叔叔,你不能殺她!我不能沒有她!她不能死!她一定不能死!”


  陸順狠命擺脫他罵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那就先殺鄭一茹!殷公子!我聽說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你說這個女人的性命,能換來你手裏的龍骨嗎?”說完親自將凜凜的刀鋒壓在鄭一茹慘白的臉頰上。


  鄭一茹渾身哆嗦,雙目流淚,淒聲勸殷震賢說:“你快告訴他們,別讓他們殺我!我的孩子剛剛出生!我不能死!殷公子,快救救我……”


  殷震賢聽見鄭一茹的話,魂兒靈兒都碎了。陸順讚同道:“聰明!殷公子,三分鍾的時間,這個女人就要在你麵前頭斷血流,讓我看看你的情意有沒有龍骨重要。現在我數數,一,……”


  殷震賢渾身的毛發都豎起來,十指彎曲隨時準備將身上攜帶的暗器彈發出去,他的眼睛迅速瞟了一眼牧芷蘭,隻見牧芷蘭忽然翻了個身,她身上的繩索已經斷開,欣欣然開口說:“賢哥哥!我已經剪斷了炸藥繩子!你可以動手了!”


  原來牧芷蘭和殷震賢早就算計好,由殷震賢吸引眾人目光,牧芷蘭手腕腳腕上帶著鋒利的小刀鏈子,乘機去割斷炸藥桶的引線。牧芷蘭從小玩飛彩,熟悉炸藥,手腳麻利,假裝被捆匍匐在地上,伺機下手,將炸藥的引線割斷,然後呼喊殷震賢趕快動手。


  陸順聽牧芷蘭這麽一說,大驚失色,迅速從腰間抄出手槍指著芷蘭罵道:“你這賤胚子!死去吧!”說罷手起槍響,“砰”得一聲子彈就射了出去!那茂仲景還沒完全明白過來,忽然看見陸順開槍照著牧芷蘭的肚子射去,猛地驚喊了一聲“不要!”,伸出手想去阻攔,可是又不知所措,身體卻不由自主擋在牧芷蘭前麵,正好擋住那顆子彈,鮮血直直噴射了出去。說時遲那時快,殷震賢的飛鏢數十齊發已打中了陸順的手。外麵潛藏的左宇飛、閔采臣和閔姊、李東等人聽到槍響,一起往裏麵衝,左右揮鏢,那些人驚惶難擋,死的死,傷的傷,很快撤下陣去,潰逃不及。陸順見狀急忙逃跑,被左宇飛盯著甚緊,廝殺打鬥,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兩人廝殺追打有幾裏地,陸順技藝遜人一等,被左宇飛追到,一刀斃命。


  殷震賢急忙去救徐英若和鄭一茹。牧芷蘭看茂仲景奄奄一息,身子還在慢慢蠕動,上前扶起來說:“茂公子!你怎麽樣?”看茂仲景鮮血染了前半身衣襟,已然不行,哭喊道:“茂公子!”


  茂仲景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口氣好似上不來,說不上話來,隻用眼睛盯著牧芷蘭,又看看她的肚子。牧芷蘭把他的頭放在自己胳臂上,問道:“茂公子,你想說什麽?”


  茂仲景喘著氣,眼睛直直盯著牧芷蘭,拚勁力氣說道:“到浙江,找我,爹娘,就說,是,我的妻子!”話音剛落,一口氣吐了出來,再沒有一句話。俄頃雙眼一閉,身子一沉,一命嗚呼!牧芷蘭從懷中掏出那片羊脂白玉來,喊道:“茂公子!”已是人去魂遊,走到黃泉路上了。牧芷蘭哀傷地將玉放在手心裏,大哭了一場。徐英若過來勸住說:“芷蘭妹妹!茂仲景壞事做盡,死有餘辜!也難得他為你擋了這一槍,臨咽氣時認了你!這也是你們的緣分淺,你好好養著孩子,也算對他的交代了!”芷蘭哭道:“姐姐!我也知道他不是好人!可是這輩子卻跟了他了,眼睜睜看他死去!豈不心傷?”說罷又哭。殷震賢扶起哭啼啼的芷蘭勸道:“芷蘭妹妹!茂仲景臨死也認了你,也算是你正經的夫婿。雖然他作惡多端,可看在孩子生父的份上,好好安葬就是了!你現在的身子,怕不能這樣哭!”芷蘭才稍稍作罷。正在這時,忽然聽見左宇飛略皺眉頭說:“我好像聽見有大隊人馬往這邊來!你們先隱蔽,我去看看究竟!”說完閃身飛躍而去。殷震賢急忙帶徐英若和鄭一茹等人離開屋子,找到一個山巒處隱蔽起來。卻不知是何人到此?是凶是吉,眾人心底忐忑,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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